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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世 玫瑰山庄的夕阳 ...

  •   已生幽冥场,风雨无遮挡,怨毒烧旧爱,惊怖入梦乡。已住幽冥场,何人话菊桑,自怜为美服,孤高配成妆。既见幽冥场,君问何所往,宁负青天日,觉我真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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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一定是玫瑰金色的,因为柔和的光透过花影射进窗来,把茶桌的一半染成了玫瑰金色。这天光还好,桌面一半是金色的,一半是暗棕色;连鎏金的桌边都分了明暗,太阳还会再多停一会儿。暗淡的一半茶桌并没有颓败的气势,上面摆着桃红色烫金边的一套茶杯,通身撒着碎花的设计是今年北方的流行。
      半碗褐色的茶汤,已经没了热气,大概是红茶,正好配瓷盘中的半块树莓巧克力饼干。屋子里没有一点声音,静静地听着阳光中的微尘,跳得欢快。茶桌边立着两张大靠背沙发和两把椅子,暗黄色的缎面是巴伐利亚王室特供的布料。精致繁复的玫瑰花纹刺绣工艺就算在首都也未必找得到几家。如果忽略掉边角的磨损和布料的陈旧,这仍然是让人赏心悦目的顶级家具,可惜这家主人似乎疏于保养,也不勤更换有毛边的沙发套,确是个粗心人。
      说到人,的确有这么一位歪坐在长沙发上。靠背上一朵朵红玫瑰断断续续地出现,却又铺天盖地,像要包围她,又像是保护她。包金扶手像她的一根骨头,突兀却稳固地支撑着她的重心。显然,她坐着心安理得又乐在其中,和这安静的房间融为一体。夕阳洒在她身上,整个人一半是金色,一半落在暗影里,连靠背上的玫瑰都分成两截,像两个灵魂拼接在一个躯壳上。
      女孩忽然动了一下,像从梦中惊醒,伸了下胳膊,随着一声叹息,她捡起地上的铃铛摇了摇。女仆在几个呼吸之间已经进来,径直过来收桌上的茶具,原来这女孩是屋子的主人。她终于起身,拍拍连衣裙上的饼干屑。豆沙红色的长裙并不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好在有白色雏菊的刺绣点缀,多了份活力。收紧的腰线配上珍珠纱花和棉质蕾丝,凸显了少女的玲珑身段;她没有时下姑娘的丰腴,却并不缺少最新的流行和装点,看来被照顾得很好。
      女孩抬手理理头发,棕色卷发在脑后系成一束,纯银的发扣被松开重新卡好。一截脖颈仿佛散发着香粉味,少女眼眸明亮平静,鼻梁翘挺,双唇粉红,脸颊透着自然的红光。比别的姑娘沉静了点,但那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无疑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可惜从头到脚,再找不出什么首饰,这难免辜负了山庄主人的身份。
      “舒森小姐”女仆屈膝停在她身前。“上灯吧。”女孩吩咐道。仆人们按部就班地点亮房间,贝尔回头看看窗外,攀在窗台上的玫瑰藤在夕阳下还闪着金光,而这客厅,已经有点凉了。贝尔·舒森今年已经16岁,这座远离尘嚣让人敬而生畏的玫瑰山庄,正是由她来打理。
      玫瑰山庄建在一片四季分明的平原上,再往南一点就会多雨水,再往北就会多风,这风调雨顺的巴伐利亚平原,为众多辛勤劳作的人护持他们的梦。玫瑰山庄占地颇广,有良田和森林;当初也并不叫这个名字,因为几十年前买下她的贵妇最爱玫瑰,让人在花园里种满各地的名种玫瑰,这山庄也就改名为玫瑰山庄。
      几十年前的事情或许没几个人记得,但这附近的乡绅富豪,依稀还记得十几年前,玫瑰山庄办过城中最大的舞会,各地运来的食材难得一见,女主人美丽不可方物,男主人是位好脾气的绅士。夏季的玫瑰花,只有那里的最美,而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常常出现在山庄的茶室。有钱人,往往惺惺相惜又最享受攀比高下。只是近几年,再也听不到山庄的喧哗热闹。庄外的那片松树林,竟是默默长到一眼望不到头;隔绝了外面的窥视和猜测。
      当三楼的小窗透出蜡烛光,厨房的伙计们也将晚饭收拾停当。仆人们在地下餐厅吃饭,贝尔是从来不会出现的。她一日三餐在三楼,不需要人在身边。玫瑰山庄的下人们,已经成婚的人居多。这山庄很多年没招过新工了,现下还在的都是在庄里生活了七八年的人。待遇优渥,工作简单,留下来的人都图个安稳。主人是年轻小姐,有很多事自然不会斤斤计较,但不论是爱偷懒占便宜的,还是老实干活的人,进了这山庄都有一个特点---安静。
      这安静不同寻常。哪有仆人不爱嚼舌根的?有人的地方不就有是非?这山庄死气沉沉却又能安然度日,总归是有点不寻常。女主人沉默寡言,常年不接触社交圈,又没有相熟的单身小姐来拜访,这座山庄就缺少了攀比争艳的活力和铺张浪费的动力。仆人们按部就班的做好分内的事,多一分不想,少一分不怨,倒也被管理得妥帖。仆人们不用担心转天有措手不及的盛宴要准备,也绝对不会想法去搏主人的赏识,因为贝尔小姐总归是要嫁人,等她嫁了人,这山庄就易主了。等她嫁人,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提起女主人的婚事,下人们又隐隐担心,不出门的淑女怎么嫁人呢?
      晚饭之后,贝尔会在画室里缓步走上两圈,那同样是她的书房,满满一墙的书被深蓝色的绒布遮着,她很少去碰书架。那里的书她全都看过,有很多是派人去首都买的,但也有些是父母留下的。这山庄的主人,照理轮不到她做。贝尔的父母---舒森夫妇住进来的时候,这山庄着实成了全城的轰动。后来,他们相继过世,这山庄没人打理就没落了,那年贝尔只有四岁。她还有一位早夭的姐姐,这怕是更没人提了。贝尔是舒森夫妇唯一的后人,她从出生就住在这儿。但玫瑰山庄却不是她的,山庄真正的主人,是舒森先生的岳母,贝尔的外婆。当年买下这偌大庄园的贵妇就是她,她最爱玫瑰,她叫无情夫人。
      “您还有信要寄么,小姐?”女仆苏珊走来问道。她是个细心守规矩的妇人,在贝尔身边已经十几年了。每天这个时候,总会来确认是否有信要寄,转天一早好让人送到城里。
      “今天没有,我还在等艾利别茨先生。”贝尔说的这位先生是庄园的管家,外面事务都是他来料理,这两天正好出去办事。艾利别茨先生算起来是俄国人,早年逃难到了这里,一住就是二十多年。他比舒森夫妇更早来到山庄,替无情夫人打理庄园大大小小的事务。唯一的遗憾是他至今未娶。
      “您说他明天能回来么?”苏珊盼着管家回来,也能听听新消息。外面的消息比山里的兔子还稀奇。
      “信上是这么说的,他一向很有计划,我不担心。”贝尔的回答听不出丝毫期待和欣喜,但苏珊知道,她也很期待管家先生。提到他,贝尔的眼睛就会发亮,这寂寞的少女在她最美的年纪,被困在这座金丝笼里也是无可奈何。苏珊心疼她,却没法改变。贝尔小姐从来都是清楚有主张,只要她认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苏珊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贝尔一个人坐在灯前看一本诗集,这是法国人写的诗。诗人最常写的是海边明媚的阳光,这也是贝尔的最爱。她喜欢那种奔放的,从骨子里流出来的自由气息。但她不赞同漫无目的的流浪,人总要对别人负责,总得为谁做点什么。
      贝尔有时也会写几行诗,她的法文很好,曾经有一位法国医生在庄园住了一年多。诗总还是用法文写好,贝尔喜欢畅快地写她的梦,写她光怪陆离的幻想和不为人知的倔强。她写得最多的还是赞美太阳。她多么渴望阳光!这种神奇的力量多么值得被赞美啊,永远不会消失,永远温暖光明!
      但这些文字只能被烧掉,贝尔的心思只能写在纸上烧掉。这既是逃避又是一种祭奠。显而易见,这姑娘是矛盾的,她渴望光明又否定自己,她相信这世界如此美好却又不敢面对。这个花一样的女孩,就像这山庄一样让人望而却步。她想法摆脱却又时刻紧握的是这山庄最大的两个秘密,是她自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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