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吉加子

6、我的马吉安

　　马吉安长的好看，人又好，虽然不太爱学习但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他后来每天中午都来我们班找我，他的同学都知道初三班里有一个齐刘海的女生是马吉安喜欢的女孩子。有时候中午会有高一的女生从我们班探头进来看我，有时候放学的路上和阿简她们遇到吉安和他的朋友们时，他的朋友们也会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而吉安也会用手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看着我笑。

　　我不是傻子，我知道吉安对我有意思。可是他一直没和我明说，我也一直没敢问他。

　　十月过了一半的时候，吉安终于托我们班里的女生告诉我，说他喜欢徐嘉，是认真的，想让徐嘉做自己的女朋友。还说如果被拒绝了也不要紧，他会坚持下去的。其实吉安告白的这些话很土，都是别人已经说烂的话。但对于我来说，还是很受用。

　　我知道他说的这些话的时候，要说心里没感觉的话那是假的，但又觉得好笑，这些话为什么不自己来说，偏要托人来传，好没勇气。

　　看着周围几个传话女生急切又八卦的神情，我说：“我想一想吧。”

　　几个女生觉得有戏，便嬉笑着散开跑去回话了。

　　此时，我正是初三，而吉安正是高一，还在本校。我们的教室也是巧了，我在一楼，吉安在二楼，位置又是连穿着的，都在楼梯左转的第一间。

　　吉安知道我的回答后，下午放学来找中南回家时，目光就一直在往我这边看，看见我站在阿简座位那边，目光便就定在那了。吉安目光的一切活动我都知道，因为我也在偷偷看他。

　　我冲他笑笑，他也对我笑，把话讲明了之后，两个人反而好像都有些害羞。

　　好久好久以后，我还是觉得那时的吉安啊，目光真是灼人，他望着你，深深的望着，仿佛一眼就能望进你的心里。

　　那段日子真的是很美好，每一天都有所期待，每一天没有约好但还是期待着能在校外的林荫道、走廊、操场、教学楼的楼道旁或者学校大铁门外的长阶梯上遇见他。最美的是突然遇见的惊喜。

　　这个时候我已经和吉安挺熟的了，他的朋友们我也大都知道。还有中南，因为吉安的关系，我和中南也比之前要相熟了。

　　吉安的朋友们都知道吉安已经正式向我表达了心意了，还在等我的回复。有时候会有一些班里的女生问我的想法。中南有时也在旁边，他问我

　　“吉安真的追你了吗？”

　　我只笑着不说话。

　　“那你千万不能答应他哎，你别答应他。”中南看着我开玩笑似的一边笑一边对我说。

　　“为什么啊？”我心想他不是应该劝我快点答应吗？

　　“没什么，你听我的没错。”

　　“……”

　　吉安在的这些天，我渐渐不再有心思看中南了。心里甚至觉得吉安比中南要好，最起码他喜欢我比我喜欢他要多，在这种关系里，我还是受益方的。

　　十月末的时候，来传话的女生再次询问是否想好。这一次我说了“好”。

　　周围人闻声都暗示般地哄笑起来，喊着“发糖！发糖！发糖！”，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低着头一直笑。

　　楼上的吉安听闻我的回答后，立马跑到了学校的小卖部，买了两大包棒棒糖就急忙赶上来，跑到我们班里，把糖往我怀里一塞，说了声“你来发”就又飞快地跑出去了。

　　后来吉安告诉我，那天来回两趟奔跑时，心脏感觉比他跑完一千米跳的还厉害。

　　我看着怀里的糖果，先是惊愕接着就傻笑，文斯把糖抢过去，一个人拿了四五根接着才把剩下的抛给了别人。正值二十分钟的大课间，班里大家都在抢袋子里的糖，我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傻笑，脸上的红和扑通扑通的心跳一直没缓过来。

　　下午放学的时候，吉安早早地跑下来等在我的教室前。祝中南走出教室，拍拍吉安的肩膀。

　　“走吧”

　　“你先走吧，我等徐嘉。”吉安眼睛一直看着正在收拾书包的我，我抬头看见嘴角扬地都压不下来的他觉得好好笑。

　　“重色轻友！”中南回头看了下我，接着握起拳头锤了下吉安的胸口就笑着先走了。

　　我把书包收拾好出来时，吉安捂着胸口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着。我和阿简、枝枝还有秦晨四个人走前面，吉安就默默地走在后面。

　　见他一个人，我便也悄悄放慢了脚步，走在队伍后面与他并肩。正是五六点钟，天还不是很昏暗，我们两个就这么静静走着，脸也悄悄红着。

　　十一月的时候，学校里出了件大事。老师和学生们联合起来罢课了。

　　学校原来是私立的，工资在那个时候也不比别的学校低，可随着近些年来政策的不停改革，学校仿佛成了孤岛一般。企业不管了，政府也顾不上我们。老师们嫌工资低，集体抗议，并且联合了学生。学生们当然乐意了啊，只要能不上课，他们都乐意。

　　罢课这天早上，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学生们都没有回班上课，都涌在了操场上。远远看着，到处都是黑压压的脑袋。早上我和阿简、枝枝她们一起来，把书包放回教室就一起出去看热闹了。

　　第一节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老师们列着两条纵队进入操场。学生们看见老师们都来了，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到处都是欢呼声，有的班级还跑进教室把班里的桌子椅子搬出来，像是要常驻操场的样子。

　　老校长和教务处主任在广播室里大声喊着：“请大家赶快回到教室！请大家赶快回到教室！”而操场上的大家却仿佛一点也没听到老校长无奈的喊声，他们在操场上玩自己的，喊自己的，正在为难得不用上课的机遇而欢呼。

　　操场上人太多了，大家又都挤在了那一小块，群情奋涌。我们爬到了看台上，虽然那边都是黑压压的一片，但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吉安，熟悉的头发，熟悉的外套，熟悉的背影。就是这么神奇。喜欢你的时候，无论你在哪里，我总能第一眼就找到你。

　　心里扑通一下，赶快跑下看台，朝着吉安那边跑去。

　　“吉安！”人真的太多了，下了看台走到学生们的抗议点时反而看不见吉安在哪儿了。我一面喊着他的名字，一面穿过前面的同学费力往前走。

　　吉安听见我的声音猛地回头，看我正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便也顾不得正谈话的同伴了，回头便拉我去了。

　　本是短短的距离，但这里人多又杂乱，要达到对方的身边仿佛却变得比平时难的多。

　　在拨开了前面挡着的同学后，吉安从朝我伸出了手。我赶紧把手从人群中穿过搭在吉安的手上，怕待会人群动一动又不知被挤到哪里去了。吉安的手热热的，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把我从人群中牵出来。

　　“徐嘉，你去不去后山？”吉安拉着我的手，一边理了理我的刘海一边问道。

　　“去” 其实我本来是犹豫的，怕老师突然上课找不到人，记我逃课就完蛋了，再转念一想，老师还在操场上坐着罢课抗议呢，怕什么。

　　“好”

　　我觉得自己被一股力拽着，吉安的手有力地带着我穿出了人群。我就跟在吉安后面，一边跑一边看吉安在风中飞起的头发。

　　学校是禁止早恋的，要是被老师看见我和吉安牵着手还偷偷跑出校外一定会狠狠地挨一顿批评的。果然我还是太怂了，真是胆小鬼。

　　虽然每天有练习跑步，但是我一边担惊受怕一边又跟着吉安后面跑，好不容易跑出了校门，我就再也跑不动了，渐渐跟不上吉安的步子，最后干脆停了下来捂着胸口直喘气。

　　吉安看我这样，忍不住指着我笑“你这样怎么行！我可也算是个跑步健将，你跑这么慢，以后跟不上我的步子可怎么办？”

　　我都这么累了，见他还有点嫌弃的样子，懒得和他说话，放开他的手，径直向后山的那条路走去，不再理他。吉安见我这样，摸了摸后脑勺，虽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但也急匆匆地赶上去。

　　“你别生气呀？我又没说你不好。”吉安紧赶慢赶地追到我身边。

　　“你还没说我不好，我可跑不快，赶不上你这个健将”

　　“哎呀，你们女孩子怎么这么会歪曲别人意思呀！我是说你以后可要跑快点，我带着你”

　　“我可不擅长跑步，我名字里都说了，徐徐而行”我停下转身看着他笑道。

　　“好好好，徐徐而行的小阿嘉”

　　吉安一边说一边把双手交叉着举起来靠着后脑勺在我身边走着。

　　这个时候的吉安真好看啊。通往后山的路上是满满的绿荫，阳光透过疏疏密密的枝桠洒在吉安的身上。吉安的校服上，脸上，睫毛上都是斑驳的树影。我微微仰起头看吉安的侧脸，挺拔的鼻梁和带着光影扑朔的长睫毛可真好看。

　　正看的愣神，只见吉安伸手拉我，“快走啦！小阿嘉别老偷看我。”

　　被吉安一句话给说的，发现自己刚刚怎么就那么明目张胆地看他呢！我明明那么怂的……怎么就……

　　我的脸瞬间就热了起来，直感觉热气往上扑的。不好反驳，便转移话题道：“你干嘛喊我小阿嘉，好肉麻啊！”

　　“因为你可爱啊，所以就叫你小阿嘉了”吉安强忍着笑说。

　　“真肉麻啊……”我小声嘀咕道。

　　一声小阿嘉喊的我浑身毛管一竖，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吉安听见也不反驳，一路忍着笑，拽着我往山上走。

　　我拉着吉安的手走了好一会儿，才走过了刚刚那段上山的林荫路，终于见到了山顶上光秃秃的草坪。后山山顶上的树是几年前新栽的，还不是枝繁茂盛，又正值秋季，多余的草木是没有的，只剩下一些青黄夹杂的地衣般的草坪。

　　到了没有树的地方，四周没了遮掩，终于有风了。脸被风一吹，顿时凉飕飕的，可想刚刚是热成什么样子了。怕被吉安看见我的囧样，我赶紧把手从吉安手心抽出来，双手捂住脸，想用温度稍稍低一点的手来冰一下热烘烘的脸。

　　吉安见我忽的把手松开了，便回头去看。

　　“你怎么了？”

　　“没怎么，觉得热而已。”

　　我瞥了一眼他，捂着脸向山上走去，不敢看他，一边走一边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被发现，丢死人了。

　　吉安见我走到前面去，便赶紧追上去。我和他并肩走着，他个子高些，微微弯腰，时不时往右偷瞄我，大眼睛也笑的弯弯的。

　　“你刚刚不是脸红了吧？”

　　“谁脸红了！我才没有！”

　　我的天，以前还觉得吉安懂得与人相处之道，和他相处不累。现在明明知道我脸红他还故意问，我都囧死了。他一语中的，我马上用反驳来掩盖自己的心虚。脸上一热，眼睛里都蒙了一层气，一双圆圆眼瞪着他。

　　吉安看我表情大约觉得好笑，一脸的忍俊不禁，我看了都想打他。只见他拉下我捂脸的左手牵在手里，也不说话，只是笑着拉着我往前走。

　　我觉得自己最喜欢吉安的地方，就是他不会和自己犟劲，说不过了就不说了，只是安安静静地笑。真觉得喜欢这样的吉安喜欢得不得了。算了，也就乖乖被他牵着，慢慢朝山上走去。

　　秋天的山上总是有风，太阳也出来了，我们穿着外套，觉得又凉快又暖和，走了这样久也不觉得累。等到爬到足够高的地方的时候，我们能从这里俯瞰大半个小镇。能看到山下的湖和远处的堤坝，都是整整齐齐的，看着真舒心。

　　我和吉安找到了一块向山下斜坡突出悬空的草地坐着。我把脚垂下，在悬空的地方荡啊荡，吉安和我并肩坐着。阳光一点也不吝啬地泼洒下来，暖风温温柔柔地吹着，远处是湖，头顶是少云高阔的蓝天。我把眼睛眯着，头微微仰着。

　　“阿嘉，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也是秋天。”

　　我一听就愣了，转头看吉安，刚准备说话，吉安的一句话就把我说的心扑通扑通。

　　“是去年，去年秋天。”

　　我一下子有些心虚，思绪飞快运转，心也跟着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只是不知道我心里记得的第一次见他是不是和他想说的是一样的时间。只好低着头，拿手慢慢揪腿边已发黄的短草。

　　吉安见我不说话，便也不再说了，安静地吹着风。缓了好一会，我总算觉得脸上凉快些了，便起身，喊着吉安一起下山去。

　　下山的时候我们没走大路，两个人从林子里的小路走出去的。小路到底是有些坡度的，地上又是层层累积的落叶，不免滑的很。遇到坡度大的，吉安就先下去，在底下等着我。

　　我看着地上的树叶放慢了脚步往下走，但鞋子滑，本想慢慢走的，结果却是刹不住速度冲了下来。本以为要摔跤了，想着完蛋了完蛋了，这下在吉安面前要丢人了。结果却一下撞进了吉安的怀里。

　　我的额头刚刚好达到吉安下巴的高度，我在吉安怀里没敢动，手扶着他的胳膊，头微微靠在他的肩膀上。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只能闭着眼睛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这么莽撞，这下不知道怎么下台了，才确定关系没多久怎么就往人家怀里撞呢，真是一点也不矜持……

　　“阿嘉，你还要在我怀里待多久呢？”吉安低头看怀里尴尬的要死的我笑着说。

　　我听言赶紧从他怀里退出来，又赶紧退后几步，理理自己的刘海，假装镇定地说：“不好意思啊，我可不是故意的……”

　　吉安笑，眼里微微生出些光，天上的光影也打在脸上。

　　“好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笑着又挽起我的手，带我朝着山下走。

　　“吉安啊，其实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我轻轻被吉安牵着，想着要不要告诉他我记得的第一次相见的事情，看看两人记得的是不是同一个时间。

　　“什么？” 吉安没有转头，只是一边走着一边呈认真状看地上的叶。

　　“其实我去年好像就见过你。秋天的时候，你在上楼我在下楼。你说的也是那次吗？”

　　吉安停下来，只看着我，没想到说话。

　　“不过那个时候你只是马吉安，而现在你是我的马吉安。”我逗他说道，一边笑一边把我们牵着的手荡来荡去。

　　吉安定了一下，然后也笑。表达爱意还有什么办法呢，他那个时候大概只能想到笑了，嘴角笑意都能溢出来，露出他的白牙。

　　“我以为你不知道呢，我以为只有我记得” 吉安笑着说。二人拉着手，在临近正午的林荫里对视着，额角鼻头都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我本来快忘记了，被你一说又想起来了。因为你眼睛太好看了我才一直没忘，不过那个时候知道我们学校有你这个人，但还是后来才知道你叫吉安”

　　“我也是那个时候知道你，后来知道你叫徐嘉”

　　语毕，二人默契地笑，转头又继续向山下走，牵着的手在树影里荡荡悠悠。

　　我想起一句话：人生最大的幸福，是发现自己爱的人正好也爱着自己。我没有想过一生，没有想过是否算是爱，只觉得此刻，就非常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