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继者（又名：沅有芷兮澧有兰）》千舒

18、漩涡

　　夜，静得只剩下人的呼吸声。
　　我抹去眼泪，失魂落魄地走出门外，远处灯火阑珊，空中明月高悬，却都显得那样陌生。
　　“站住。看来玉娘并没有跟你说清楚是么？”
　　“与玉娘无关，楼主有何吩咐？”我回过头，各种复杂情绪汇集成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知哪来不管不顾的勇气，直视他的双眸，冷声回应。
　　清尘，不，他站在门边，目光冷冽，似乎还沾染了夜色，泛着莫名的光芒。这么无声对视着，也许过了半晌，也许只过了片刻，我倔强地不肯扭头，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好像看久了，他就能变回我心中，那个纤尘不染的清尘公子。
　　“过来！更衣就寝。”他大声命令，一甩袖，转身三两步走回内室。
　　看着他带了情绪的步伐，我突然有些高兴，无论是清尘公子还是那位楼主，似乎，只要让他变了脸色，莫名地就有种赢了什么的兴奋。
　　这样想着，我快步跟着进了屋，回想起他方才的吩咐，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妥，脱口而出问道，“不先沐浴么？”
　　闻言，他回过头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呆呆地盯了半晌，才恍然想起自己说了什么，噢，该死的下意识。
　　“来人！准备浴桶。”
　　我连忙低头，走到角落当隐形人，只是，总感觉有道目光如影随形，专注得让人脸红心跳。
　　这么站了一会儿，周围安静了下来，我听见了他开口让人下去的声音，于是如蒙大赦般跟在人群后面打算一起出去，眼看着就快要到了门边，我松了口气，不料还未缓过来，一股无形的力量蓦地将我整个人腾空向后吸了去，同时门砰地一声就这么在我眼前关上了。
　　转瞬间落了地，我抚着几乎停止了跳动的胸口，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回过头去看始作俑者，却见那人双手环胸一脸闲适地站在屏风旁，见我望过来还微抬下巴，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内间的浴桶。
　　“呵呵，”我笑得很是委婉，想起话本子里一些暧昧桥段，“我爹爹说了，非礼勿视，嗯……男女授受不亲，礼不可废，哈哈，礼不可废……。”
　　闻言，他似笑非笑，直看到我汗毛竖起，才缓缓出声，“那你爹爹可曾告诉过你，小小年纪不要想太多，不过是烧点火，你想和谁亲？嗯？”
　　最后那一声听得我心口一滞，连带着后退一步。
　　我惊地瞪大了眼看他，想起他的话，又急忙捂脸蹲下找火盆，慌乱间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跤，已脸红到了耳根，丢脸得再也找不出任何借口，趴在地上的一瞬我内心如涨潮般汹涌澎湃：鬼话连篇，全是胡扯，游煜，我再信你那些破话本我就是猪！！！
　　噗通——
　　我听见了他踏进浴桶的声音，随后是一些细碎的水流声，有一瞬惊奇于自己敏锐的听觉，抬头看见烛光闪烁，将他的身影映照在墙上，说不出的旖旎暧昧，渐渐地，连思绪亦管不住了，脑中全是他光着上身的模样，想着想着感觉整个脑袋热得发烫，不知是我在烧火，还是火烧了我。
　　在烧得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我用仅剩的一点理智拍了拍脸，将自己打醒，低头念着隔离咒语：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终于，煎熬过去了，丫鬟小厮们将一切收拾妥当退了出去，屋内又回到了平静，只是空气中带着水雾的温热还未退去，灯光中看什么都多了丝朦胧美，“咳，”我咳嗽一声想缓解这让人心痒的安静，“那个，挺晚了，我该回去了。”
　　他从内室缓缓走出，手上还系着腰带，目光无波，想起方才的窘态，我立刻假装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门边。奈何那目光实在灼人，可回头看他又会想入非非，当下内心十分地挣扎，转？不转？看？不看？问？不问……
　　啊呀，不管了，不看白不看。
　　正要转身，一股熟悉的力道将我吸了去，我缓了缓又要歇息的心脏，在双脚腾空的瞬间淡淡然回头，噢，还是楼主大人，貌似，他有恃强大内力而骄这个不好的习惯，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下次遇到个胖子这样做他会很辛苦。
　　然而想象中脚踏实地的感觉并没有如期而至，我再三眨了眨眼，很疑惑此刻身上柔软精巧的薄被盖得这么恰到好处，更诧异从前心心念念的清尘公子居然就睡在身旁，这是怎样一个胆大妄为的梦？
　　我坐起来，拍拍被子，果然丝滑，敲敲床板，软绵绵的没有多大声响，但厚重感挺实在，最后，犹豫着转过头看着那张如画睡颜,想起可能是梦，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躺下，面对着清尘公子仔细端详起来，眉眼轮廓都不错，但是，太虚幻了，我伸手想捏捏他的脸一试真假，又因胆量不足停在毫厘之间，着实纠结。
　　“再乱动今晚就别睡了，我们做点别的。”突然，那幻影出了声。
　　我吓得一愣，呆呆地看着他，下意识接道，“可是我不动也睡不着啊。”说话间指尖触上他微凉的肌肤，慢慢地将他眉间的褶皱抚平。
　　他目不转睛地盯了我半晌，眼眸中幽深的光芒几乎将我吞噬，却终是叹了口气，伸手轻按我微仰着的头，埋进他的怀中，“睡觉！”
　　那声音沉稳而熟悉，像是带有魔力一般，催着人入眠。我以为今日经历了这么多，定又睡不安稳，却不料，竟一夜无梦，睡得好生酣甜，那些过往纠缠不休的梦魇，终不再现。
　　只是破晓时分，半梦半醒间却突见几个装束怪异的黑衣人站立在房内，恭敬地与清尘公子说着话，“公子，独孤小姐偷潜出岛到中都来寻你，两日前突然失去了踪迹，老岛主要您放下手中一切事务，务必找到小姐并安全护送回岛。”
　　“呵，老怪物，三番四次将人混进风月楼不止，现如今居然妄想用女儿牵制我，痴人说梦！”
　　嗯，是清尘公子么？为何声音这样冷戾？老怪物是谁？还有那什么，什么小姐？唉，好奇怪的梦。
　　次日醒来，我迷迷糊糊地看了看身旁的空位，伸手感受上面的温度，心下坦然，果真是梦。
　　窗外阳光照进屋内，明媚耀眼，周围的一切竟似都染上了几许慵懒，如此丽日晴天，岂能浪费在榻上？这般想着便要起身更衣，却突然发现屋内十分异常，床榻，窗台，桌椅，无一是我熟悉的清溪阁内的模样，莫非……我梦游了？
　　拍拍脑袋，我慢慢回想昨夜点滴，却越想越玄乎，清尘公子怎会突然出现在这，又岂会随意杀人，更不可能当着我的面……额，沐浴，更衣，还，还抱着我入眠，呼，梦，这绝对是梦。
　　我叨念着再三肯定，穿上衣裳迷迷糊糊地出门走回自己的楼阁，正要打开卧室门，一张纸条从门缝中滑落，犹疑片刻，见周围并无其他人，便拾起来细看。
　　今夜戌时芍药阁。——衣谷
　　衣谷？这是何人，或者说，何意？
　　等等！衣谷，左衣右谷，这是裕！
　　若没记错，当今太子便是单名一个裕，是太子！是太子！我拿着纸条，惊喜地几乎要跳起来欢呼，转头四下观察，才稍稍稳了稳心神。
　　他竟知道我在风月楼，莫非，爹爹与他有特殊的联系方式？只是，他又是如何得知我与爹爹的关系？
　　我慢慢走进卧房，拿出那封信仔细研究，奈何除了一句带过的救命之恩和署名外并未看出什么，奇怪的是，一封感谢的信却写得如借条般一板一眼，言语间冷淡得几无任何情绪起伏。但这却说明不了什么，也许是个人写作的习惯也不无可能，而作为一国储君，势必有自己的地下渠道，要想找一个人，查出她的过往和现在似乎并不难。
　　只是，真的是太子么？
　　要在偌大的中都寻找一个样貌平凡，会点医术，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而太子，是我最大的倚仗，无论是真是假，我都得去一趟，此次见面，定不可出任何纰漏。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我装作无事依旧该用膳用膳，该练习练习，只是有一点让我意外，奕娘子自那日花魁大赛后便不见了踪影，所有技艺都换了不同的人教，我尝试向丫鬟小斯们打探消息，却无人知晓她的下落，仿佛这么个大活人就这般凭空消失一般。
　　但我却没时间再去细究，离戌时越近，心中越是紧张，眼看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我假借沐浴之名敲晕其中一个丫鬟换上了她的衣服。趁着其他姑娘沐浴之时，混入伺候的队伍接近芍药阁，在众人转弯离去时，见四下无人立刻潜入，一切顺利进行，我松了口气，终于能够缓缓。
　　掩在芍药丛中，我步步小心，慢慢走向正对着门的唯一一间房，正要推开，不料一股压迫感从旁边传来，我惊讶地转过头，一抹黑影迅速向我跑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