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继者（又名：沅有芷兮澧有兰）》千舒

16、真假

　　花魁大赛圆满落幕，最终夺冠之人仍是牡丹，但中都城中却多了名‘翩跹仙子’，起初我们害怕玉娘会因我们落选而毁约，哪料她却十分高兴，当晚便宣称我并非卖身的娼妓，而是家中落难的清贵人儿，每月只献艺三曲，听闻此事，我与愿儿方才放下心来。
　　“花魁之事已尘埃落定，玉娘是否该兑现承诺告知愿儿娘亲的下落了？”
　　“好啊。”她巧笑嫣然，我却从中看不出一丝高兴，“不过，在这之前你还得做一件事。”
　　我凝眸看她，心中起了防备，“你当初并未曾说有这一条。”
　　“这可不是我说了算，你个小丫头片子招惹了大人物而不自知，楼主突然到来，点名要你服侍，他的性子……你自求多福吧。”
　　“楼主？”风月楼的幕后东家么？为何从未听人提过。
　　玉娘不再回答，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往门外走，片刻又似想起什么突然返回，“对了，稍后会有丫鬟过来为你梳洗，楼主，可不喜瞧见一丝脏污。”她顿了顿，犹豫着什么，“放心吧，楼主不会碰你，只不过，你也绝对不能惹恼了他，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我点点头，心头一片沉重，初尝成功的喜悦瞬间消亡，未知的变数让人惊慌不知所措。
　　丝丝感受到我的情绪，游移到了我的肩上，贴着脸颊无声地安慰，黏滑的触觉是记忆中的微凉，让人心安的温暖。我摸了摸它的头，要它不必担心，只是未免待会丫鬟进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又将丝丝重新收入袖中，歇在我的手腕上。
　　刚刚收好，门外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不多时两个模样娟秀的丫鬟径直走了进来，身后是抬着木桶的两个小斯，几人皆不声不语，只低头做自己的事。小斯离开后，两个丫鬟走到我面前，微微颔首便要开始服侍。
　　我抬手挡住她们的动作，态度坚决，“你们到外室歇着吧，我自己来。”
　　闻言两人停了下来，微愣片刻，随即颔首走出内室。
　　我舒了口气，真怕方才她们打定主意服侍到底，无论如何，至少守住了自己最后的坚持，若俨然被买卖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那该是怎样的难堪。
　　彻底收拾一番，已是夜幕阑珊时候，我站在那道门前，踌躇不前，屋内灯火将几抹人影映照在纸窗上，似是匍匐在地的模样，在这幽谧的夜色中，更添一丝肃静。
　　我竖耳倾听，却又毫无声响，等了片刻只好作罢，正欲走近了敲，不料门却嘭地一声自己打开了，劲道之大甚至还来回晃了两圈，其中似有股风扑面而来，我吓了一跳，举着一只手愣在原地，尚未反应，里面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进来。”
　　伴随着命令，我明显感觉屋内一道凌厉的目光投在我身上，回过神立刻踏进房间，垂着头屏住呼吸，尽量学着像丫鬟一般低眉顺眼以期不引起他太多的注意，却见那几人身旁又躺了两个黑衣人，形容怪异，脸色苍白，四肢诡异地扭在一起，毫无人色，俨然死了一般，惊慌之下差点叫了出来，想起玉娘的叮嘱，又急忙捂住了嘴，低着头连呼吸都在颤抖。
　　空气突然安静，泛黄的烛光映照在那两人惨白的脸上，十分地骇人，我仿佛能听见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生怕惊扰那位楼主，却又不敢有何动作。
　　“你们下去吧。”不知过了多久，那位终于发了话。
　　“是！”跪地的三人齐声回应，抬起地上的尸体悄声离开。
　　我正思考着要不要装傻和他们一起出去，却感觉灯光突然暗淡了下来，抬头细看，面前已站了一人，玄服墨发，身形清瘦，再往上，是一张潇逸俊美的面孔，那双如雪水般纯粹的眸子太过熟悉，每每噩梦缠身之时，只要一想起，便能很快安定下来，即便此时它沾染上了戾气，我却依旧能够一眼辨出，“清尘公子。”我梦呓般喊着，丝毫忘了此时的境地。
　　“你就是莫离？”他再次出声，声音依旧清冷，却又有些不一样，我盯着他的脸，心中多了许多疑惑，下意识拉过他的手求证，淡青色的火状印记赫然出现在眼前。
　　是他！
　　但是，想起之前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那般骇人的死状，死前究竟受过怎样非人的折磨，再加上玉娘的警告，我心中一跳，立马放开那只手，却见他冷着脸，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被碰过的手，又盯着我，幽深的眼眸说不出的危险，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见我的动作，他微微扬起了一边嘴角，慢慢逼近，一步步，直到将我逼到了门边，眼神却从未离开过，我侧过头，不愿面对他的脸，那不是他，不是清尘公子。
　　他却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正视，我吃痛咬住下唇，正要出声，丝丝蓦地跑了出来，闪电般冲向他的手，刹那间，只见他急速一闪，躲过了攻击，我愕然地看着他，从前野狼猛虎甚至山豹都未能躲过丝丝出其不意的攻击，他却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迅速反应，内功之深不可估量。
　　丝丝在一击未果后迅速躲回我的袖中以备第二次进攻，那楼主四下察看，不见暗器又回过头看我，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嘴角的笑意更深，“不错。”那样邪肆魅惑，如罂粟般危险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你……”我犹豫着该不该问他和清尘公子的关系，容貌身形甚至连印记都一模一样，分明是同一人却为何性情截然不同，可若有其他阴谋，我这么贸然问出怕是会害了清尘公子。
　　咕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陡然响起，我尴尬地摸了摸肚子，撞上他颇带兴味的眼神，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额……你饿吗？”
　　他没有回答，转过身的同时喊了声，“来人，将晚膳端上来。”我看见他脸上少了压迫性的笑容，和转身时的轻快，莫名地觉得熟悉起来，也许，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见他坐在椅子上，眯着眼，散漫而舒适的模样，我也走了过去，轻轻在他身旁坐下，他陡然睁开双眼，似乎很是意外，我朝他笑得灿烂，全然像看着清尘公子那般，他顿了顿，转过头又继续闭目养神。
　　我想着直接问他们的关系或许有些不妥，便找着话题开始旁敲侧击，“嗯，你还记得安安吗？那个吃货现在估计已经吃成个球了，哈哈，我们下山那会儿他还看着我们的食物猛流口水来着。”我盯着他的面容，见他嘴角抿了抿，想来也是觉得有趣，于是更坚定他们是同一人，这么想着，心情也放松了下来，不自觉晃起了双腿，继续说着，“大白更好笑，你知道吗？她居然偷偷存了好多好多的肉，我们走得时候她特别不屑告别，拧着脖子硬是不看我们一眼，但是一边又不停地往我们的包袱叼肉，特别可爱，当时我和愿儿都快笑岔气了，哈哈哈，现在想起来也特别好笑。”
　　“对了，还有愿儿，”我拿过水壶倒了两杯水，看了眼清尘公子，见他没其他反应，想着是不是忘了愿儿，便解释一番，“就是狼袭的时候我们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她也在这，我们下山来找她娘亲，和玉娘达成了合作，很快就能见到了，愿儿特别开心，但是我有点担心，见到了之后如果她娘亲不肯认她那要怎么办？回去吗？”说到这，我想起一件事，伸手扯了扯清尘公子的衣袖，“我们办完了事情就回瑶山，到时候，你会和我们一起走吗？”见他又再次睁开了双眼，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他不答，只是看着我扯他衣袖的那只手，低头沉思了片刻，正要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了下人的敲门声，大概是晚膳送来了，我立刻松开手，起身到门口去接。
　　门一打开，扑鼻而来的香气让我禁不住咽了咽口水，肚子也跟着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我脸一红，连忙借着端菜制造更大的声响去掩盖我的尴尬，低着头避开清尘公子的视线。
　　待菜式一一上全，我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心中感叹，果然是天下第一楼的东家，山珍海味样样俱全，这待遇大概都能赶上宫里的御膳，想到这坐下便要开始夹菜。
　　美味佳肴正要入口，我突然敏感地察觉一道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稍一回神，才想起主人家还在里面坐着，于是急忙走过去，“咳，菜……都都摆好了，您要先用膳吗？”我尽可能地放柔语气，笑得无比灿烂，好让他忘了我方才的举动。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古人诚不欺我。果然，他也回我以一抹明媚笑容，摇摇头让我自己去吃，我高兴地应下，甚觉公子不仅容貌出众，还十分地善解人意，于是一顿饭下来，吃得那是酣畅淋漓，心满意足。
　　敲了敲门，立时有丫鬟进来收拾了残局，我想着没什么事，也跟着一起，谁料刚碰上碗筷，那丫鬟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喊，“楼主饶命，奴婢一定会尽快收拾的，快好了……快好了，求求您，饶过我吧，求求你，求求你……”说着不停地磕头，不过片刻白皙的额头便出现了一道血印。
　　我震惊地看着那丫鬟的动作，回过头又看了眼恍若不见的清尘公子，正遇上他不耐地抬头，眼中是黑洞般的幽深。
　　呃——
　　不知何时，清尘公子已来到了我身前，单手轻而易举地提起一人，那丫鬟挣扎着，脸色惨白，双手拼命地抓着扣在自己脖子上，那只强劲的，死亡之手。
　　多少的猜测怀疑亦不及眼前的暴虐来得冲击，看着眼前面无表情将一人置于死地的清尘公子，“不要。”我哭着求他，希望他只是走火入魔，希望我能唤醒他。
　　啪——
　　丫鬟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撞在外墙上，缓缓滑了下来，鲜血染成血花，映衬着春意盎然的红色木棉，形成诡异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