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够爱你》穆青黎

79、第 79 章

　　安如一再要求警方调查墨霆的死因，但狱警却再三表示，监狱防护系统严格，完全可以排除他杀的可能。

　　她缓缓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墨霆一眼。

　　完全是多此一举的，她只是执着地不愿相信墨霆会自杀而已。如今警方都给出了最后申明，她又在祈求些什么？

　　墨霆明明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可她却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他已经死了。

　　安如趴在墨烨怀里，墨烨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淡淡道：“墨霆的后事交给我们。”

　　狱警点点头，“也好，这件事情自然需要家属处理。”

　　墨烨从始至终一句话未说，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他沉着操办了墨霆所有的后事，给了他一个极为低调又尊重的殡礼，他将墨霆葬在了他母亲的墓边，旁边葬着的，正好是墨天泠的坟冢。

　　墨烨心里对墨霆大概的确有几分的惺惺相惜之情，两个人能力相同，视野相同，这世间，再无法找出一个这样的对手可以与之完美匹敌。

　　同为手足，却无法手足情深，这或许才是世界上最为悲惨荒唐的事情。

　　她蹲在浴室冲了好久好久，久到似乎忘记淋在头上的刺骨冷水，更感受不到浑身爬满了令人颤抖的冷意。

　　她的毛孔在不停放大，眼泪顺着花洒的水势流下，一波一波像是永不止息。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将手掌摊在面前，凄惨地笑开。她看着眼泪混着水流砸在地上的时候，那样的透明，让人用肉眼根本辨不出真假，又有谁，能知道你此刻流的是咸涩的泪水，抑或者只是花洒喷下来的一滴水？

　　墨烨猛地推开门，看到她抱着双腿蜷缩在地上，乌黑的长发黏在她的脸边，白色的衬衫紧紧贴着她的身子，他眼内盛藏着无数的怒气，以及无处发泄的痛恨。

　　他走上去，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摸到她手上彻骨的凉意时，他仰了仰头，伸手探了探从花洒里喷薄而出的水滴的温度，皱了皱眉便用力拍了开关，水势募地停止。

　　他一声不响将她湿哒哒的衣服解开来，换上了热水，对着她冷冰冰的身子一阵冲洗。

　　良久，等到她浑身散发着一股热气时，他才拿过厚厚的浴巾，将她全身上下包了起来，吹干头发后把她扔到了床褥里，用被子盖了个严严实实。

　　他转身去客厅倒水冲了感冒药剂，端进来放在床头，又将她从被子里捞了出来，舀了一勺药水递到她嘴边，“喝了。”

　　安如麻木的转眼，看到眼前的勺子里面盛着黄澄澄的药汁，鼻尖萦绕着浓重的冲剂味道，她动了动嘴，张口喝了下去。

　　墨烨不停地喂，她便不停地喝，这机械的动作像是永不停止。

　　一杯药剂很快见了底，墨烨的手臂举得酸痛，他放下来，眉头一皱不皱，起身将杯子拿到客厅，“你睡一觉，不准起来。”

　　安如闭眼，模样看上去无比顺从，却始终不说一句话。

　　墨烨一只手撑在客厅的桌子上，另一只手像是要将手中的玻璃杯捏碎，他胸内郁藏着一股怒气，气墨霆此刻的突然离世，更气安如对他的异样在乎。

　　墨霆死了便一了百了，可安如这崩溃的模样，分明像是要记挂他一辈子。

　　安如隔天便发烧生了一场大病，烧得整个人恍恍惚惚，脸色通红一片，墨烨心急如焚载她去了医院，烧退之后却又开始头痛咳嗽，来来回回折腾就是不见好。

　　眼见着之前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子又开始变得形销骨立，墨烨索性在家里办公，以便及时照应她，安如过意不去，让他请李嫂过来，他却始终不肯假手于人。

　　墨霆死后，墨氏无主，一众董事纷纷力劝让他回公司主事，他顺水推舟便又重新成了墨氏总裁，连带着将淇奥也一同合并在了墨氏旗下，墨氏的风头一向无人能比，而此时此刻，在墨氏吞并了圣宇之后，更加令同行望尘莫及。

　　公司的事情自然变得比之前更多，毕竟他肩上挑着的，不仅仅只有墨氏，还有圣宇集团和安氏的前身。

　　这副重担，他一人担起，本也是心中所向，自然没有什么可怨言的。

　　只是安如这副模样，让他即使身在公司，也根本没有一分办公的心思，索性便让秦天傲先在墨氏坐镇，等到安如身体大好的时候，再准备回到公司。

　　虽然一众董事对此都议论纷纷，秦天傲毕竟不是正派人物，始终是见不得光的，但墨烨对此毫不在意，甚至不打算隐瞒，他们迫于压力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大家表面绝口不谈，其实私底下都心知肚明，墨氏能形成现如今这般盛大繁荣的局面，是靠墨烨和秦天傲联手一起打下来的。

　　安如又开始不停的咳嗽，浑身冷汗冒个不停，墨烨就在隔壁的书房，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好将脑袋蒙在被子里，捂着嘴巴闷声咳嗽。

　　她不知道她现在这种久病难医的状况，究竟是自己身体生了病，还是心理生了病。

　　自墨霆死后，她就像是进入了人生的冬眠期，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做什么都没有力气。

　　似乎就连身体都感知到了她的想法，生了病也懒得好。

　　她爱墨霆么？夜深人静之时，因嗓子疼痛难忍醒过来的时候，她茫然睁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也会如此地反复问自己。

　　可这个想法刚跃出脑海，在脑中还未来得及成型，内心深处便有一个声音跳出来，无比清晰地对她说，“不，你对墨霆的感情不是爱。”

　　她闭上眼，眼角流下了一滴泪，不是爱，那又是什么呢。

　　是她自己模糊了爱情和友情之间的定义吗？

　　她咳得满脸通红，躲在被子里面气喘吁吁，最后憋得喘不过气来，她掀开被子，张着嘴巴大口呼吸，外面的空气明明森冷异常，她却在室内大汗淋漓，就像是条不小心从水中蹦到岸边将死的鱼，又像是一个不小心溺水却不会游泳的行人。

　　她的病，拖拖拉拉将近一个多月都不见好，本不是什么好不了的大病，但就只是些感冒发烧这样易好的小病，却生生将她从萧瑟的深秋拖到了寒凉的初冬。

　　外面空气变得越来越冷，呼出气息的时候，隐约能看得见从嘴里吐出的白色雾气。

　　她抱着双腿，痛苦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她和墨烨之间好不容易回暖的气氛，因墨霆的死，再次变得像外面的空气一般寒冷，这生冷僵硬的关系，比墨霆未死之前更甚。

　　她明白墨烨心底深处藏着对她的一丝恨意，恨她如此在意墨霆，恨她看不见他对她的好。

　　其实，她更比他要更恨自己，因为她明明什么都懂，却又对什么都无能无力。

　　墨烨一次次的欲言又止，她看懂了，却做不到去说破。

　　她明白他心中对她有诸多的痛苦憎恨，的确，他的确是该憎恨她的，她太不识好歹，肆意挥霍着他对她的爱。

　　她揪着自己的心脏，感觉那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这辈子，她注定要对不起墨霆，她欠下的债，也再没有了偿还的机会。

　　原来心中对一个人的负罪，竟比天塌了更要让人难受恐慌。

　　晚上洗澡的时候，安如头重脚轻，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她眼睛昏花，伸手去拿挂在架子上的浴巾，脚踩在了防滑垫的外面，“砰”地一声便摔在了地上。

　　巨大的声响从浴室传来，吓得墨烨赶忙扔了手中的书，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赤着脚便冲进了浴室。

　　安如被摔得耳鸣阵阵，神智开始变得不清不楚。

　　只觉得脑中空洞一片，上方对着的，是白花花的一片灯光，周遭环境似乎在突然间变得静谧。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像是沉浸在了水底，上面压着千万斤重量，周围的事物纷纷远离倒退，意识也渐渐抽离。

　　她缓缓闭上眼，眼皮合上的最后一刻，似乎看到了墨烨惊痛的脸庞，带着浓重的惊慌和不安。

　　她动了动手指，想伸手去抚平墨烨紧皱的眉头，告诉他不要担心，她不会有事的，她爱他，舍不得留他一个人在这冰冷的世间受苦。

　　她还想告诉他，她错了，这段时间，是她任性妄为了，丝毫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和付出。

　　安如半夜醒来，幽暗的灯光照在地上，淡蓝色的光线阴冷瘆人。

　　她捏着酸痛的手臂，想要起来喝水，动了动身子之后却发现哪里都痛，她只好撑着手臂，一点一点地朝上挪。

　　墨烨猛地开灯，吓得她一哆嗦，连带着嘴上的血色也少了几分，“我吵醒你了？”

　　墨烨紧紧盯着她，眼中的痛苦和怒气一重多过一重，他捏着她的手臂，眉间隐有黑气流出，“你觉得我能睡得着吗？”

　　安如沉默了下来，抿着嘴巴说不出话。

　　墨烨幽幽出声：“我问你，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对你不够好么？”

　　安如怔愣了一秒，抚胸喘了一口粗气，轻轻道：“我们在一起之后，你对我很好。”

　　“我对你很好，你却依旧这么在意墨霆。”

　　墨烨狠狠挥落了床头的书本和台灯，台灯混杂着书本，噼里啪啦一股脑全砸在了地上。

　　台灯的光，斜斜地打在他们的身上，从她的视线，只看得到墨烨的胸膛起伏不定，眼睛阴翳地瞧着她。

　　她在墨烨凌厉的眼神逼视下，身子极轻微地颤抖，复而，她抬起头，眼中的泪在灯光里闪耀，“难道在你眼里，这世上的感情就只有爱情没有别的了？你弟弟死了，你不伤心，我替你伤心，不可以么？”

　　“不可以。”墨烨决绝出声，侧脸的线条尤其冷硬。

　　安如往后缩了一缩，随即激烈挣扎了起来，奋力要将手臂从他手中抽出，她边哭边喊，像是个疯子一般甩乱了头发，哭红了双眼。

　　心中的憋闷已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墨烨，你不相信我，你始终不相信我。”

　　墨烨浑身一震，脸上的血色尽褪，他像是在瞬间被抽走了体内的生气，表情变得颓然自责，他紧紧搂住安如挣扎的身子，将她使劲压在自己胸前，“我没有不相信你。”

　　他顿了顿，“我只是，对自己不够自信而已。”

　　安如在他胸前哭得一塌糊涂，气若游丝地说：“你有什么不自信的，是我先爱上的你，你还有什么不自信！”

　　墨烨沉默不语，房间里面安静得只能听到夜晚的风在外面簌簌地吹，稀疏的汽车鸣笛声从地面传来，飘荡在寂静的夜晚显得空鸣而孤单。

　　半晌，墨烨才沉沉出声，声音里面透着丝丝痛苦，“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轻抚着安如哭得颤抖的背部，低头擦了擦她眼角流下的泪水，“你知不知道宁辰枫当初为什么会转学？”

　　安如抬眼，水漾的眼眸通红一片，眼眶酸涩得让她几乎看不清墨烨近在咫尺的脸，她沙哑着声音，茫然反问：“什么？”

　　她不明白墨烨为何要在此刻突然提起宁辰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