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够爱你》穆青黎

75、第 75 章

　　墨霆像个雕像一般，坐在剧院的阴暗角落一动不动。

　　他眼眸哀痛，哀痛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和心伤。安如对他的存在始终不知，就像她一直都不曾明白，为何当初他会花费心思让她进去蓝祁一样。

　　他们初次见面在墨家的大宅，相遇在北半球寒冷的冬季，彼时从未在意过两人之间寒凉的关系，更从未想过要改变些什么。后来就真的如他所想，两个人的关系再也回不了春。

　　他天生冷漠，性格孤僻乖张，不屑利用女人为他带来事业上的利益。大概是命运的安排，又或许只是他一时的鬼迷心窍。在看到安如的第一眼之后，心中竟会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征服欲。

　　他皱皱眉头，有些记不清自己的初衷。

　　初衷是什么呢？大概是他认为得到墨烨日思夜想的女人，会有一种报复后的畅快感和成就感。

　　又或许，他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实力终究是比他强的，不论是事业，还是女人。

　　终有一日，他要拉着安如站在墨烨的面前，不屑一顾的对他挑衅，看，这就是你小心翼翼守护了那么多年的女人，到头来还不是被我得到了，而我只视她为玩物。

　　他痛苦地揉着太阳穴，紧紧闭上了眼睛，是的，就在刚刚的那一刹那，他突然记起了他接近安如的初衷，原来那个时候，他只是纯粹地想要报复墨烨而已。

　　可到头来，他不知道这到底在报复墨烨，还是在报复自己。

　　当初他借着外界的流言蜚语，对墨天泠暗暗施压成功联姻，后来使的小手段多了，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几次三番利用安如为自己获得利益的时候，心中竟会有几分的理所当然。

　　大概一切都是宿命使然，因果报应，生死轮回。他从不曾想，原来他的宿命早已写上了命运的转盘，成也流言，败也流言。

　　见到安如第一眼，他并不觉得惊艳，也不觉得她有哪点吸引人。

　　他见她时，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在感叹，感叹原来这就是墨烨暗地里守望痴等了那么多年的女人？

　　看上去也不过如此了，漂亮不过墨熙，天真不过安琪，性格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意，一个女孩子，眼神中的情绪总是冰冷得让人望而生畏。

　　他印象中女人应有的模样，该是像他母亲一般，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柔和的暖意。

　　他从不奇怪安如为何这些年来，深交的朋友只有秦晓彤一个，安如并不刻意将她骨子里的冷漠表现在外，或许是长年累月积攒的孤独，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流落的生活，习惯了独自面对生命中所有的不公，偶尔，她也会露出几分浅淡的笑意，但嘴角的漩涡始终浅浅，笑意从不达眼底。

　　他睁开眼睛，里面一片凛然，他不该再想了，安如已经影响到他太多，这超乎了他的意料，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爱上她。

　　今天剧院排的是安如的专场，他隐在暗处无人知晓，深沉的眼眸紧紧追随着她弹奏钢琴的手指，轻快的音符从她飞扬的十指中流泻而出。

　　偌大的剧院里是一片柔和，安如弹的曲子明明再悠扬轻松不过，可他听在耳中只觉得痛心。他不得不承认，在对待爱情的态度上，他终究抵不过墨烨对安如的痴情等候，隐忍且专一。

　　这些人中，不论是宁辰枫，墨熙，抑或是他自己，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都知道墨烨对安如的心思，却从不曾想过要将墨烨的这份深情与她诉说。

　　由头至尾，只有安如一个人始终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墨烨的深情究竟从何开始，又长久到要在何年才能结束。

　　在这场爱情与利益的角逐中，每个人都心怀鬼胎、争权夺利，包括墨烨他自己。

　　张程运弓着身子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幽暗的环境里面看不清他的脸，大家对于他的无礼和莽撞显得颇为不耐，但凡能出入这种场合的人，净是些中上层的成功人士。

　　即便中间掺杂着好些人，内在并没有看上去的那般有修养，但大多数人上流社会的架势倒是端得很足。他们见此，也只是不满地横了一眼张程运，便没有了再多的动作。
　　张程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脸色焦急又尴尬，想来墨霆从不爱张扬，想了想便专门往剧院的角落里面钻。

　　果不其然，不过几分钟，他便在一个幽暗的角落里看到了墨霆。他摇摇头，只恨不得要跺上几脚，他匆惶地跑到墨霆身边，眼眸复杂地看了眼台上的安如，又看了眼没有情绪的墨霆，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便要往外走。

　　墨霆的抬头瞥了一眼张程运，将他的手拨下来，“什么事情，慌里慌张的。”

　　张程运虽然算得上是看着墨霆长大的，彼此之间的关系如父如子，温润像水流，但始终是跟在身边多年的主子，他见墨霆坐在原地不动弹，也不敢有多么的放肆。

　　心内着急不已，面色倒维持得淡定，“少爷，何海文被秦天傲抓了。”

　　墨霆转头，靠在椅背上抱着双臂，眼睛幽幽盯着安如，“既然被抓了，那就放话出去，不论是谁，只要见了何海文，一律杀无赦，至于酬金，可以随他们提。”

　　“可何海文被秦天傲关在了九龙帮。你也知道，九龙帮帮会里的人想进去那里都很困难，何况是连一份子都算不上的外人。少爷，我看秦天傲这次势在必得。何海文如今落到了他们手中，估计过不了几天，警察就会找上门来的。看这模样，大少爷大概不想和你正面冲突。”

　　墨霆抱着双手冷笑，“他自然不想和我正面冲突，他借着秦天傲的手做了这么多事情，费尽心思掩饰淇奥幕后人是他，你以为他是为了什么？不仅仅是为了掩我耳目，更是因为，他太了解安如了，安如要是哪天知道他杀了宁辰枫，又杀了我，你说，她会怎么想？”

　　他整了整褶皱的袖子，看着安如的身影补充：“我倒是有些好奇。”

　　张程运眼眸颤抖了一下，苦口婆心地劝慰：“少爷，你千万不要以身犯险，这种事情，错了一次就再没有第二次了。”

　　墨霆闭上眼睛，眉头舒展，神色间却有些疲惫。“这一路以来，墨烨都走得太顺畅了，不论是得到墨氏，还是让安如爱上他，似乎一切都只是在按照他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别人费尽心力才能得到的那些东西，他却不花一分力气就能得到。他到底是凭借了什么？相同的出身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处境和待遇，我实在是见不得他幸福。如果在这场战役中，墨烨必定要赢，那我也要让他赢的，比输了还痛苦。”

　　张程运看着墨霆视死如归的眼神，心内的一股剧痛瞬间淹没了他，他一生未婚未娶，更谈不上有自己的孩子，跟在墨霆身边12年，此间一直鞍前马后，心甘情愿地为他肝脑涂地，这中间掺杂的复杂感情，不仅仅是将他当成自己的主子，更是将他看作了自己的孩子。

　　墨霆不得墨天泠的宠爱，这一点他一直看在眼里，心中更伤痛于墨天泠对他的不公和冷遇。好不容易熬到了他出人头地的这天，却为了要报复墨烨而伤害自己。

　　他不是一个冷心冷面的人，自然对此无法做到冷眼旁观，墨霆身上倾注了他太多的心血，即使不计一切代价，他都要护住他。

　　“少爷，你这么做，不值得的。”

　　墨霆依旧不为所动，他偏过脑袋，盯着张程运问道：“什么事情是值得的？什么又是不值得的？这世界上的所有事情，于我而言并没有分别，我认为值得的事情，那就是值得。墨烨凭什么活的那么好，我一直很纳闷，即使到现在，我依旧不能够想得通，我们之间到底是差在了哪里。如果这世间，还没有出现一个人可以终结墨烨的幸运，那么现在就由我，来亲手结束它。”

　　墨霆知道，这一仗，他打败了。

　　虽然他依旧稳坐墨氏总裁之位，但最近的种种迹象，都让他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可挽回的讯息。

　　他的败北，或许要从何海文被抓的时候说起，从宁辰枫死的时候说起，甚至推算到更早，要从淇奥成立的时候算起了。

　　在墨烨丢了墨氏，却成就了一个能和墨氏两相抗衡的淇奥时，他就明白，原来这些年来，墨烨在外的经营并不只是在靠着墨氏而已。

　　以前是他太小瞧他了，被他的种种表象所迷惑，被他对安如的一厢情愿的深情所迷惑，心中竟真的以为他是一个只会整天谈情说爱的男人。

　　如今想来，古话总是没有错的，两方交兵，战败的始终是轻敌的那方。

　　赵权一手推开面前挡住的人，眼神凌厉地扫了她一眼，被盯着的女人背后一毛，抱着一大摞文件夹，犹犹豫豫止了步。

　　赵权转头便推开了前面紧闭的木门，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

　　墨霆听到门外的动静，眉头一皱，头也懒得抬起，紧绷的侧脸更显冷硬。

　　他将手中的签字笔朝正在打开的木门扔去，面色间一股烦躁。

　　“滚出去，谁放你来这里的，叫张秘书过来？”

　　赵权被签字笔狠狠砸中了手背，他动了动手指，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一条鲜明的红痕，“墨总，出事了。”

　　墨霆抬眼，发现站在眼前的人是赵权后，眼眸瞬间变得深邃。“怎么是你过来，张程运呢？”

　　赵权嗫嚅着嘴唇，凌厉的神色中透着几分不知名的悲伤。

　　“张秘书，他，他...”

　　墨霆不耐烦他吞吞吐吐的性格，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又重复了一遍：“不会说话了么？我问你张程运呢？”

　　赵权大概是惧怕于墨霆给他施加的压力，他畏缩了一下，往后挪了一小步，咽了咽口水，“张秘书，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