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够爱你》穆青黎

60、第 60 章

　　安如哭得要气竭一般，从小到大，她从未流过这么多的泪水。

　　墨烨看着安如满脸的泪水，眼中的心疼愈来愈盛，他痛苦地弯下了身子，脸色苍白一片。

　　缓而，他直直的站起来，紧紧盯着墨霆捂着安如的手，又将视线移动墨霆毁天灭地的脸上，“你要是再不放人，我不介意和你两败俱伤。”

　　墨霆终将胶着在文件上的视线抬了起来，嘴角那抹讽刺的笑意缓缓绽开：“你动作的确是快，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倒是都做好了交接。”

　　墨烨也缓缓笑开，笑容里带着一股阴暗和森冷：“你时间掐的这样准，不早就算好了吗，我这么做，不过是顺了你的意。”

　　他又将视线转到了墨霆捂着安如嘴巴的手，阴翳道：“拿开你的手。”

　　墨霆随着他的视线看向怀中的安如，发现她的泪水已经流满了他整个手掌，掌心濡湿一片，和着掌中央的血迹，黏腻得让他头皮发麻。

　　想到这里，恨意又涌动起来，翻天覆地搅得他怎么都不能停歇。

　　她的眼泪，从来都只对着墨烨流。

　　他狠狠将安如从怀中推出去，权当是对自己过去和未来的一种诀别，这藕断丝连的，让他厌恶困扰的感情，通通都断了。

　　他不稀罕，谁都不稀罕，但这如割肉般的疼痛感情，却没有一点可以缓解的麻药，他每天在无人的时候独舔伤口，总该要有人为他逝去的爱情做祭奠。

　　安如被墨霆猛地一推，踉跄了一下朝前倒去，她心中哀痛，总觉得眼前的是雾蒙蒙的一片，眼眶酸涩得怎么也睁不开。

　　她和墨烨的距离隔得不算近，但也不远，不过是几米的距离，行将几步，完全可以跨得过去。

　　她踉跄着倒在地上，膝盖碰到地上的毛毯不觉得疼痛，她疼的地方，是在心里。

　　墨烨上前几步将她扶起来，心疼和自责布满了满面。

　　安如紧紧抱着墨烨瘦了一圈的腰围，伸手摸着他苍白的侧脸。

　　她看出来了，她从他的眼中看得出来，墨烨是爱她的，就像她一样，至死不渝地爱着他。

　　这苍茫的人世间，两个人于平凡中相遇，一路携手同行，能够拥有相知相守的爱情，又有多少？

　　上天始终待她不薄，修了半生的福气，换来一生执着的相守。

　　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朝墨霆的方向飘过去，却撞进他黝黑一片的眼眸，深沉得像大海，狂热得却像太阳。

　　安如不知道墨霆是什么时候将视线从文件中移出来的，也不知道墨霆紧盯着她和墨烨到底有多久，而他眼中透出的疯狂和毁灭让她心悸。

　　墨霆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诡笑，那抹笑意像是阴沉的天空破了一个大洞，微弱的金色阳光从缝隙里面照射出来，反射出的不是希望的光芒，而是末日到来时天空的那一片诡谲。

　　安如的心突地沉了下去，顿时涌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眼皮一跳，蓦然看到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枪，枪身修长，上面装着金属质地的消音器。

　　她心慌意乱了起来，猛然明白墨霆脸上的笑意到底是为何，恍然间，她使劲将墨烨推了开去。

　　墨霆见安如挡在了墨烨的身前，轻轻颤抖了一下，立马将沉甸甸的手枪换了个角度，只不过来不及了，子弹始终是比他的手要快的，他偏移的那个角度，就那样微乎其微地被忽视了过去。

　　那一刻，他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下来，头重脚轻的，感觉眼前的事物纷乱得没有章法，全部都倒转着在他周围转来转去。

　　他听到安如那声“不要”还幽幽回荡在耳边，回音绵绵不绝地传到房间各个角落，碰到墙壁之后再回转过来，一个不落通通砸进了他的耳朵。

　　手枪无力地掉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钝响。

　　那是金属和地板碰撞发出的独有的声音，撞在他心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撕裂成了一片片。

　　他冷汗连连，大吼了一声“不”，冲过去就想捞起安如破碎的身子。

　　安如的思绪还停在刚刚墨霆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空洞的眼睛徒然看着天花板上璀璨的吊灯。

　　事情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耳中依稀听到了一个极细微的声音，她已经分不清那是扳机扣动的声响，抑或是子弹从枪身中穿膛而过的声响。

　　周围忽然变得静谧无比，外界的嘈杂和喧哗都在瞬间销声匿迹。

　　她的身子开始变得轻飘飘的，似乎有只无形的手朝她伸了过来，将她原本还很清醒的意识慢慢抽走。

　　她精疲力尽，无法抗拒地将酸涩的眼眶慢慢合上，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墨烨惊慌失措地扑过来，嘴里不停喊着她的名字，眸中的愤怒和哀痛似乎比她胸口的伤还甚。

　　墨烨紧捏着着她的手臂，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他对她一向温柔，从未用过如此大的力气，她痛的轻蹙了一下眉头，哼了一声“疼”。

　　墨烨在突然间惊醒，慌忙松开了捏着安如的那双手，将她孱弱的身子紧箍在怀里。

　　余光看到身后冲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无力地闭上眼睛，觉得这身影既熟悉又陌生。

　　这一切，总该要有个了结。

　　墨霆冲上去想将安如的身子抱在怀里，墨烨伸手猛力一推，墨霆竟生生受不住他这股外来阻力，身子踉跄着便倒在了地上。

　　墨烨将安如从地上抱起来，一手捂住她胸口涓涓不止的鲜血，一手托着她柔弱的身子，眼神阴冷得要杀人，他跌跌撞撞抱着怀中昏死的人儿，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色的血丝，“滚开。”

　　“今天的仇，我记下了，以后我要你十倍奉还。”

　　他抱起安如，朝门口狂奔而去，徒留倒在地上一脸扭曲的墨霆。

　　墨霆看着墨烨离去的匆惶背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左心房。

　　那里的痛是如此明显，心脏每跳动一分，他就感到自己多了一分的疼痛。

　　可这无止境的折磨，就像是精卫在填海，穷极一生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躺在了地上，绒绒的毛毯贴着他的侧脸，嘴里逸出一丝浅薄的笑意，忽而哈哈笑开，笑累了之后又蜷缩着身子，紧紧抓着心口的衣服，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眼角流出了不知名的液体，他挥手用力抹去，恨意凛然。

　　这种懦弱的东西，怎么会从他的眼里流出来？

　　墨烨总算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可这种感觉，他在很早的时候就有了，早到他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只知道，在每每见不到安如的时候，他都感觉自己是从那屋檐上滴下的小水珠，而安如便是下面那块坚硬的石头。

　　他一点一点落在她身上，悄无声息，他心里总在盼望着，能够发生水滴石穿的奇迹。

　　想起横在他们之间那遥不可及的距离，他心中的挫败感总是如影随形地纠缠着他。

　　他是墨家的长子，是最有可能继承墨氏财产的人，活到如此辉煌的地步，他一直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唯独有一样，他想要，却从不敢开口。

　　其实并没有什么可值得奇怪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软肋和痛点，他的软肋从来都不是得不到墨氏。

　　他的软肋，是怕失去了安如。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关于金钱，关于权利，关于地位，这些他一直在乎，但也一直拥有。

　　不排除有一天他登峰造极，有了更多的权利和金钱。

　　可终究是外在的东西，欲望的沟壑是无法填满的，来来回回，失去得到，如此反复下来，最终又有谁能够持得永恒？

　　冥冥中倒是将这些看的透彻淡薄了起来。

　　他知道，凭借自己的能力，即使失去了这令人羡慕的一切，终有一天他都会再重新夺回来。

　　他从未掩饰过安如是他的死穴，也不需要向任何人掩饰。

　　他喜欢的女人，不需要遮遮掩掩像是见不得人一般。

　　墨霆和宁辰枫大概会觉得他很蠢，蠢到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这些年的步步为营。

　　可他从未觉得爱一个人，是一件很蠢很可笑的事情，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侧重点，在事业和爱情中间，他的侧重点是安如，他觉得无可厚非。

　　自从母亲死后，他一直郁郁寡欢，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等待是件极其令人煎熬的事情，即使之前安如一直不在他的身边，他也觉得这无边的苦难，总有一天会到尽头。

　　只要能远远地看着她，心中都会溢满了幸福，于是那么多年无望的痴等，也在忽然间变得渺小了起来。

　　可如今这难熬的守候，似乎耗尽了他一辈子的心血和耐性，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在抽丝剥茧般地被抽走。

　　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只是失神地看着刺眼的医院墙壁，徒然盯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

　　鼻尖萦绕的消毒水味道让他熟悉得想发狂，一次又一次生命的结束，他都在这个医院亲眼目睹，安如的亲人，他的亲人，这些人穿插在他们的爱情和生命中，见证着他和安如的感情从未知走向成熟，却不可以见证它从成熟走向迟暮。

　　他们的感情才刚刚起步，他绝不允许安如的生命在这里凋落，不论这个人是谁，但绝不可以是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