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够爱你》穆青黎

40、第 40 章

　　安如抱着双腿，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脸上的表情木然呆滞，眼神空洞无神。

　　偌大的医院，空荡荡的走廊，急促的脚步声。深夜的医院，总有种异样的恐怖阴森感，每天有多少人在这里离去，又能有多少人在这里获得新生。她不知道这两者的比例，但却深刻地意识到，她这一生，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

　　她浑身冰冷，手脚麻木得无法动弹。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愣愣地想着为什么墨烨还没有来。

　　是了，美国到这里，也是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的。他说让她等，那她就等下去吧。除了他之外，她似乎也不知道再能够去等谁。

　　后来安如曲着身子就在椅子上睡着了，她实在太累，累到即使闭上眼睛，睡得深沉，梦到的也都是安琪死后不甘的双眼，恨意浓浓地望着天空，似乎在向她控诉宁辰枫有多不堪，有多残忍。

　　她望着她的双眼，想要将她从生死边界拉回来，安琪却挣开她的手，绝情地跳了下去。

　　她的身子抽搐了一下，猛地转醒，张开眼睛的时候，心快要跳出胸腔，她庆幸地以为这只是一个噩梦。

　　抬眼却看到四周白茫茫的墙壁，上面挂着医院的简介，地上光滑的地板泛着阴冷的光泽，头顶上面的白炽灯发出昏暗的光，鼻尖弥漫的是苦涩的药水味，她讽刺痛苦地笑了，笑的不能自已，笑得不禁弯下了身子。

　　可笑的命运啊，总是将她轻易地玩弄于股掌之中。

　　墨烨匆匆赶来，带着一脸的风尘仆仆，安如看着他，挤不出什么别的表情，只好默然的不说一句话。

　　这是第一次，她在墨烨的眼里看到惶恐。

　　墨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苍白的脸，眼中的情绪是心疼？是无奈？抑或是其他。

　　他猛地伸出手，将她拉入怀里紧紧抱着，冷冽清新的气息涌入安如的鼻腔，她闻到的终于不再是令人害怕的味道。

　　她僵硬了一瞬间，伸出手回抱住了墨烨。

　　墨烨一只手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背，另一只手抚着她细密的发丝。

　　“没关系，我还在。”

　　他拉开彼此的身子，双手捧着她的脸，深沉的模样令她沉沦。

　　“还有我在，知道吗？你所忍受的一切，我来替你承受。”

　　她莫名的觉得疲惫，短短的二十多年，却承受了这么多，到了最后一刻已然快要崩盘。

　　这期间的种种，令她觉得心酸又委屈，她经历的一切，有谁会多问一句她的想法，有谁会问她在这行走的途中到底累不累。

　　安如将脑袋深深埋进墨烨的胸膛，眼眶里的泪终于在这一刻流了出来，她想逼着自己学会坚强，不去流泪，但终究，她还是无法做到。

　　似乎这期间长长的忍耐，只为见到墨烨那一刻能够放肆地大哭。

　　墨烨料理了安琪的后事，没有多问她一句安琪的死因，也没有让安如见到安琪死后的模样。

　　他替她一手操办了所有，像是对待自己亲人一般安顿了安琪。安琪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生前如此害怕墨烨，死后却是墨烨亲手安顿了她。

　　她跟在他的身边，脸上弥漫的是浓浓的雾霭，吹不开挥不散，眼里的灰色透着她的绝望，哀莫大于心死，她觉得自己离那个地步已经不远了。

　　墨烨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即使是在安琪的葬礼上，墨天泠和墨霆都在的时候，他也是执着地握住她的不肯放，她默许了墨烨的做法。

　　想起墨烨曾对她说过的话，他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掩饰过任何人，之前她进蓝祁的时候是，现在她在圣宇，他依旧如此。他活的洒脱快意，她一直羡慕不来。

　　安如脸上的表情悲凄，墨天泠看着她如此，即使是想出声安慰也找不到话头，不过一年的时间，安如不仅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妹妹。接二连三的悲剧，始作俑者始终是一个人，她的解脱，似乎只有宁辰枫能给。

　　安琪下葬那天是阴雨天，她打着一把雨伞站在墓前，浑身上下一片黑色，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恍惚想着安琪俨然是二八年华，她挑了一张笑的灿烂的照片，贴在了安琪碑前。

　　墨烨站在她右边，替她挡住了大半风雨，夏天的雨水和阳光一样充沛，不多时就打湿了身上单薄的衣服，墨家的人都来了，墨天泠和墨霆站在后面，沉默得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

　　墨家的人，这点最好，不该管的事情从不插手，不想知道的事情也从不会询问。

　　安琪的死于墨霆而言，根本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对他无害无益，他又为何要管？只是他见她的时候眉头依然紧皱，眼中少有的泛起了些许情绪。

　　他紧紧盯着墨烨和她握在一起的手，眉眼间竟有些暴躁。
　　她见了既觉得陌生，又觉得熟悉。墨霆的暴躁，大概源于他认为她背叛了他。可她从未站队，又何来背叛这一说？

　　她一直都是问心无愧的，从承认爱上墨烨的那刻起，她不想和其他男人有暧昧，即便是以前的未婚夫，她也不想多问一句他所谓的背叛，所谓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安琪离去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沉淀了下来，她默默将它藏在心里，成了心头一道永远好不了的伤。

　　她不再去圣宇上班，不只是没有勇气再去面对宁辰枫，也是怕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那毁天灭地的恨意。

　　她已经没有办法戴着一张假面和宁辰枫斡旋了，也实在是心累得想停下脚步去歇上一歇。

　　而她这还未完成的身后事，恐怕是无法完成了，不知道撇开了这层利用价值，墨烨还会不会看上她一眼。

　　宁辰枫是知道安琪的死的，大概也能猜的上来安琪是因他而去。他未曾出席安琪的葬礼，这点安如早已猜到。

　　自安琪死后，他从未在她的生活中出现。于是两个人都变得心照不宣，她不去圣宇，他也从不询问，他如此的躲避，只让安如觉得厌倦，身为一个男人，连最基本的责任都害怕承担，她不知道安琪喜欢他哪里，自然也想不出曾经的她，又是喜欢上了宁辰枫哪点。

　　自安琪走后，墨烨搬到了楼下，他过来之后，将书房的那扇门又重新打通了，23层最终还是和24层连在了一起。

　　想想也是，原本就是一套房子，后面为了迁就她的入住，才不得已封住了那扇门。

　　安如和墨烨同住在一起，并不觉得有多么尴尬，他不会碰她，偶尔间的接触也仅限于简单的拥抱，他在这期间尽显绅士风度，做足了一个男人对女人应该有的尊重。

　　这倒是为难他了，他的女人多的像衣服，兄弟却不像手足。他从来都不是柳下惠，如今这模样倒是有几分谦谦君子的味道。

　　安如默许了他对她生活上的分配和安排，细节中总是能看出，他是极其体贴照顾她的，或许当初对他动了心，就是源自于他这可有可无的温暖，不知不觉牵动着人心，却在进退中保持着该有的分寸，不多出一分也不少一毫。

　　但也不是没有意外的，那天晚上，大概就是他们之间的意外，毫无预料，没有开头没有结尾，但就那样结束了，永远都不再会有下文。

　　她夜间还是会常常惊醒，睡着了也都是不停地做梦，梦见安琪的死，梦见她和宁辰枫的初见，梦见安琪发红的双眼，梦见韩映雪和宁辰枫暧昧的模样。

　　各种情景交替着出现，零零碎碎地拼凑在一起，成了一幅幅让她心惊的场景。她只是捂着心脏大口呼吸，呆坐在床上抱住自己的双腿，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身上的冷汗总是黏腻着缠着她，似乎洗多少次澡都不起作用。

　　房间里的冷气已然开的很足，她掀开被子觉得冷，盖住被子却又出了一身的汗。

　　她无法，只好起身去客厅倒水，发现墨烨房间的灯依旧亮着。他似乎有晚睡的习惯，深更半夜总能看到他房间亮着灯，但只是这一盏灯，就让她觉得异常安心，他至少是在的，并没有弃她而去。

　　墨烨像是听到了客厅里的动静，打开房门走出来，他走到她身边，握着她冰凉的手，拿过她刚倒好的那杯冷水，声线温和：“半夜不要喝冰水，对身体不好。”

　　他转身去为她倒热水，安如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不该对她这样好，不管出于哪种理由，两个人总要保持着刚好的距离，她只怕自己哪一天，会对他无意间给出的温暖上了瘾，到时候想戒都戒不掉。

　　她垂眼看向墨烨递过来的温水，动了动唇角还是接了过来。

　　她静默地立在那里，一口接着一口，不停喝着。

　　墨烨夺过她手中的杯子，将她拉进怀里，呼出的气息灼热烫人，喷在她颈间的肌肤上引得她直想闪躲。

　　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面有丝心疼：“难受了就哭出来，不要折磨自己。”

　　安如苍凉地笑笑，想说自己没事，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她可以对着任何人坚强，唯独不想对他也如此。

　　她回抱住墨烨的身子，眼角滴下了一滴泪。

　　墨烨紧紧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浅淡的呼吸吹动着她的发丝，轻轻扬扬地飞起来在空中飘舞，却又在一瞬间坠落回到安如的肩上。

　　他不多话，却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这让安如有种错觉，似乎只要他在，这世上的一切竟不觉得有那样难熬。

　　墨烨一直看着安如沉沉睡去才悄悄地回了房，安如即使在睡梦中也是皱着眉头的，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抓着一般，疼痛的不能呼吸。

　　后来他总守在安如的床边，一定要亲眼看着她沉睡去才会回房休息。这期间他都是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的，安如心里一片心疼，她拉了拉墨烨的手，往床的左侧挪了挪位置，右侧空出了一大片的地方。

　　他躺上去搂着安如，让她窝在自己的怀中，就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动作。

　　安如就那样和墨烨住在了一起，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没有任何名分，就那样堂而皇之的同居了。

　　虽然墨烨并未对她做过出格的事情，但举手投足之间，已然昭示着他们越来越亲密的关系。

　　彼此之间所做的事情与普通情侣无异，但墨烨却从未想过要给她一个说法，安如也只是埋着头只顾做着自己的事情，从未打算开口询问。

　　他们之间做足了暧昧，友达之上，恋爱却未满。

　　她轻轻笑了笑，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她还记得之前她对墨烨说，“不要和她玩暧昧，他需要的东西她一定会帮他拿。”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而已，事过境迁，那句话仍旧清晰地响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透着坚定，但如今，她却一一都食了言。她现在和墨烨暧昧不清，找不准彼此之间的定位，而他要宁辰枫的证据，她也始终没有替他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