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够爱你》穆青黎

13、第 13 章

　　天将明未明，她睁了睁眼，外面雾蒙蒙的一片，阴沉沉的，似是要下雨。

　　她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伸手臂，感觉哪里都是一片酸痛，眼底下还泛着一层青黛。下楼的时候，墨天泠在看报纸，见她下来，便伸手招她过去吃早餐。墨霆坐在下首，嘲弄地看了她一眼，转过了视线，大约是不想理她的。

　　她垂下眼眸，尴尬无比地坐在他身边。墨天泠放下报纸，对她说：“墨叔叔看了，下月中旬的确是个好日子。”

　　她心不在焉“嗯”了声，食不知味吃着早餐。

　　墨烨睡眼惺忪地下楼，墨天泠见了，平淡的脸上又添几分怒气，“一回国就喝得烂醉，你非要气死我才甘心！”

　　墨烨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端起牛奶“咕噜咕噜”几口灌了去，也不过喉。“又不是第一次喝成这样了，你激动什么。”

　　墨天泠脸色黑得要滴水，忍着胸中的怒气，撤了眼前的早餐，转头对墨霆说：“墨霆，你送安如回去。”

　　墨霆笑了笑，眼里依旧没什么感情，“我没时间，你让墨烨送。”

　　墨天泠捂着胸口，直直喘气。似乎在墨家，他们三父子的相处总是这么争锋相对，墨天泠也似乎习以为常了，扔下报纸，冷冷的朝外走，“随你！”

　　墨烨坐在那里，呵呵笑了笑，慵懒地站起来，拿起车钥匙，转身看了她一眼，挑着眉毛笑，“安如，走了。”

　　她尴尬起身，正好望进墨霆幽深的眼里，像口古井一般，黑暗到令人无法看清。她颤抖了一瞬，逃一般地走开。

　　坐在车上的时候，她昏昏沉沉歪着脖子，眼皮上下直打架。墨烨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腾出来揉脑袋，偏头看了眼她歪歪倒倒倚在座椅上，便放下揉着脑袋的手，撑着下巴调侃：“困成这样，昨天没休息好？。”

　　她听后迷蒙着双眼，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睡意顿时全无。她坐直了身子，索性勾起嘴角，笑了出来，“是啊，你怎么知道？”

　　墨烨凑近，满眼的不怀好意，“你猜？”

　　她也如沐春风般地笑了，声音清脆动听，语气却有些凉：“我怎么能猜的中。”

　　墨烨不答话，沉默良久，便换了个话题：“什么时候结婚，我到时候可要包个大红包给你！”

　　她捏了捏发麻的手臂，开玩笑地说：“是么，那我得好好谢你。”

　　“怎么谢？”

　　他停了停，一双丹凤眼肆无忌惮盯着她，调笑道：“要不，你嫁给我？我对你，总比墨霆要热情。”

　　她顿时就笑了，笑得身体乱颤，眼角都快笑出了泪花，极其配合地点头，“好啊，我嫁给你。”

　　墨家有权有势，于是便连这婚姻，都可以随意操控。墨烨不想娶，他便要嫁给墨霆，墨霆和她订了婚，却依旧不想娶她。他看中的，无非是她身后的安氏。她清楚得很，可他们一个两个的，嘴上不说，行动却做得比谁都清晰透明。

　　墨烨觉得无趣，便沉默着不说话了。半响，他开了口，语气轻轻淡淡：“我直接开去你们公司了。”

　　她点点头，眉眼间俱是无力和疲惫。下车时，墨烨突然拉住她，眼里有细碎的寒冰在闪耀。他倾过身子，靠近她的耳朵，轻轻吐了吐气，“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到时候，可是要还的。”

　　她猛然想起圣宇那个项目，说来的确是欠了他人情。

　　“我记着呢。”

　　墨烨黝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想看出她眼底的情绪。可她将情绪掩饰得极好，墨烨盯了良久无果，只好拉开了距离，懒散靠着椅背，闭着眼睛不再看她。

　　圣宇的项目签下来之后，安明启好歹消停了一会，不再在她面前作威作福了。

　　她坐在椅子里，捂着脸沉沉呼吸，连脾肺之间都是无可奈何的。宁辰枫早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于是决绝地要换人，但他抑是无可奈何的，这个项目，原本署的就是安明启的名，至于背后操作人究竟是谁，这是安氏内部的事情，他本就没有资格去管。

　　最近整日在忙，忙着圣宇项目的事情，忙着费尽心血地掩饰自己。这墨家，是连一次都没有去过，中途抽空量了婚纱，墨霆坐在那里，脸拉得像座长白山，懒得用正眼瞧她。她拖着婚纱的裙摆，几次欲言又止。

　　其实，若他不想结婚，她自是不会勉强。

　　只是当初，结婚的对象原本就不是他，他耗尽心思地要娶，现在这副冷淡的模样，又是为了哪般？虽然嫁给墨烨和嫁给他，没什么太大差别，可并不是谁，生下来就是为了看别人脸色的。
　　墨天泠明知墨霆对她冷淡至极，更知道他们之间并无感情，但依旧对此视而不见，执着地要让墨霆娶她。他不过是为了还程静希的情分，却偏偏要用这种方式。

　　想到这里，她有些疲倦，拿着手中的资料去找安崇远。李向东从后面急忙追上来，嘴里不停喊着她的名字。

　　她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他，礼貌打了个招呼：“李叔，有事么？”

　　李向东呼呼地大喘气，抚着胸口，道：“安如，圣宇那边松了口，但他们要让你亲自过去。”

　　安如怔愣了一瞬，浑身便开始发冷，随即她颤抖地笑了，笑的眉目悲凉，“知道了。我会去的。”

　　李向东不忍，回过神后，擦了擦脸上的薄汗，将文件交到她手中，“需要让人送你么？”

　　安如轻轻摇头，握紧了手中的文件，“不用了，我自己过去。”

　　一到蓝岛，便有人迎了上来，接过她手中的衣服，“安小姐吗？请这边走。”

　　安如整了整凌乱的衣服，点了点头。推门进去的时候，只见宁辰枫背对着她而站，幽暗的灯光打在他身上，陌生中也带着一丝熟悉。

　　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他们还在学校念书，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青涩朦胧，宁辰枫对着她，总是温和有礼，不逾矩半分。可这一切，不都被他给亲手毁了么？

　　宁辰枫转过身，看到安如一脸平静地站在那里，脸色沉了沉，迈步上前，替她倒了杯红酒，“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安如端起酒杯晃了晃，看着殷红的酒液旋转着，在中间起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她浅笑道：“怎么会，宁总的面子，我总是要给的。”

　　宁辰枫扯了扯颈间的领带，抿了一口酒，模样冷冷的，“怎么和我这样生疏。”

　　“宁总说笑了，我们何曾熟悉过。”

　　宁辰枫身子轻晃了一下，笑得有些扭曲，“是么，你若是在报复我。大可不必，我不在乎。”

　　“我为何要报复你？我爱墨霆，自然是要嫁给他的。”

　　宁辰枫起身，又往她酒杯里倒了些酒，“你想嫁，可墨霆不一定想娶啊。”他的笑容里带着些许不怀好意，凑过身子，轻轻道：“你也知道，墨霆和墨烨争得厉害，他和我一样，看中的不过是你背后的安氏。”

　　安如往后退了退，盯着他恶意的脸庞，心底忽然觉得可笑，他现在倒是比之前直白许多，想要什么，憎恶什么，都这样坦荡的摆在脸上，也不极力去掩饰了。

　　她沉默着缄口不言，宁辰枫起身，站到她旁边，勾起嘴角，耸了耸肩：“你放心，你要扳倒安明启，我不会阻止。因为没有他，我照样可以得到安氏。”

　　他语气轻松，走到落地窗前，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忽而又转过身来，遥遥盯着她苍白的面庞，“我们打个赌吧，就赌，你和墨氏的联姻。”

　　他呵呵笑了声，语气轻飘飘的，“我赌你，嫁不了。”

　　安如嘴唇抖了抖，浑身像是掉进了冰窟窿，寒气从脚底冒上来，阴冷地缠遍了她整个身子。她双手撑着桌面勉强站起来，心中悲痛，脸上反而笑得更加明媚，“借你吉言。”

　　宁辰枫迈开步子走回到她身旁，伸手捏上了她尖细的下巴，“安如，你明明爱我，又何苦折磨自己？你看着我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她觉得屈辱，使劲推开他紧箍着的手，下巴火辣辣的一片疼，上面赫然留了两个红红的手指印，“你笃定了我爱你，我也无话可说。”

　　她拿起包要走，褐色的头发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金黄，“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我不想见你。”

　　宁辰枫眼眸中生出了一团暗火，他冷眼瞧着安如渐远的背影，晃着红酒杯，幽幽道：“恐怕不行，圣宇的项目不还得进行下去么，安明启的证据，你也得继续找啊。你以后得和我亲自谈，否则，这违约金不是说付，就可以付得清的。”

　　安如身子猛地一僵，眼中的情绪明明灭灭，最终有什么东西破碎开来，化为了一堆死寂的灰烬。“如果侮辱我，会让你觉得痛快，那就这样吧。”

　　她的声音涩哑低沉，里面有无尽的疲倦和厌恶，最终离开的时候，宁辰枫也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再没有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还要说什么呢？该说的，不该说的，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说尽做全了。

　　宁辰枫眼神阴翳，幽幽坐到椅子上，一股黑气在眉间聚拢。她和墨霆结婚，想都不要想。即便不爱她，他也决不允许别人抢走，他的东西，一向见不得被别人觊觎。

　　他拿起眼前的红酒，仰着脖子一口闷了下去，猛地将酒杯甩向了墙角，粉碎的玻璃落下来，残留的液体溅到浅黄的壁纸上，沿着墙壁缓缓流下来，沁在地毯里，最终隐匿不见。

　　到家时已是深夜，安崇远罕见地没有休息，她进门换鞋，抬头看了看他，没什么精神打了个招呼。家里冷清，她倒了杯凉水，仰头灌了下去，“你怎么不休息，安琪呢？”

　　安崇远咳了咳，喘了口粗气，似宠溺又似感叹：“她睡下了，最近整天往外跑，孩子一大，管也管不住了。”

　　安如心头涩了涩，“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她和安崇远之间，总是没什么话可说，恨意消减几分之后，少了之前的争锋相对，他们中间，便只剩下了穷无止境的沉默，压抑得让人无法喘息。

　　安崇远似是也觉得尴尬，搓了搓手，道：“我有事和你说。”

　　安如将杯子洗干净，放回到桌上，靠在那里不动弹了。

　　“我知道你很累，但安氏，始终要撑下去的。”

　　他抿了抿唇角，眼眸深深沉沉，“安琪还小，我身体又不行。”

　　“所以，我想让你正式接手公司。”

　　她平静地靠在桌边，只感觉腿脚酸痛得厉害，便拉开了椅子坐在上面，心中谈不上什么感想。

　　“似乎太快了，我冒然接手，恐怕无法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