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梧桐细雨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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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渚.浮徒
“刷！”床上的帷幕被拉开，江渚默默的扶着床边坐了起来，呆滞的望着远方，停顿片刻后，缓慢的拿起衣服。穿鞋，下床，默默的打开窗。清晨的院子里有鸟交相呼应的脆鸣声，丫鬟偶尔路过门前的脚步声，风穿过院里的枫树，叶子哗哗作响，凭空里传来山上文忠寺的铜钟声“咚，咚，咚——”，声音悠扬空灵的沿着天际传到江渚的耳朵里，他竖起耳朵听着，直到钟声停止，他不会有任何动作。一共八声。之后开始忙活收拾自己的事了，房间里只有他走过地面的踢踏声，房顶有一只猫停在那里打着瞌睡，天空中有一只鸽子匆匆飞过。
直到他喝过早茶，一炷香之后，紧闭的大门才能打开。通常这个时候我已经靠着他的门又睡了一觉了。
啊？你问我为什么不直接进去，呵呵，你行你上啊。
刚认识江渚那会儿不知道，早上很直接的找他去园圃江拜访苏先生。———
“江渚啊，太阳晒屁股了，起床起床！”我直接踹门而进，充满了早晨该有的热血与朝气，还有对朋友应有的热切关怀。
就只看见江渚洗脸的手先是一愣，然后面无表情的脸上慢慢拉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单手端着脸盆向我走来，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盆洗脸水从头上浇下去，三伏天的早上硬是浇了个透心凉。之后连人带盆的被一起提溜着领口扔到了门外，门“嘭！”的一声关上，然后就听到了门里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我抱着盆一脸懵逼的坐在地上，觉得自己是劫后余生。
后来李管家告诉我，江渚有起床气，这是他唯一一件从满月楼里带出来的东西。
在没有遇到苏先生之前，江渚在满月楼工作。
满月楼啊，那可渌州城有名的烟柳之地啊，那一排排姑娘们的大白腿，盈盈一握的细腰，还有那要命的呢喃小曲儿，小调子一勾能把人的魂儿勾出来，诶呦不行，让我擦擦口水。总之呢，那不是个好地方。
我从地上爬起来，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江渚“这是东城吴丹青给苏先生的聘礼。”他瞅了一眼，“宋叔还好意思接这个茬，”扒开布包看了看“什么东西啊这是。”
“听说是王羲之的字画。”
他擦了擦手说“看来吴老贼这次是下血本了啊。”
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这都第几次了，我看这次是不是还得再给人送回去。走吧，给苏先生送去。”
没有苏先生，就没有现在的江渚。
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他们两个完全不搭边的人是怎么认识的，反正那是一段关于私塾先生与青楼头牌的坊间佳话。
满月楼是风尘之地，九重楼阁层层叠叠的盘踞而上，站在大厅仰头向上看，楼顶圆形的带着异域色彩的飞天图，四周都是金碧辉煌的栈道，纵横交错的虹桥，上下楼梯多是忙忙碌碌的传菜人。擦身而过的美艳姑娘，还会回敬你一个媚如抽丝的回眸。这里来往的都是南北客商，达官显贵，还有一些浪迹江湖的大侠，这座楼里常年鱼龙混杂的挤着各路人物。
当然也是信息的重要来源，江渚原来干的就是这个。在悄声细语中慢慢凿开对方紧闭的嘴，在温柔乡里吹耳边风。正是这样，他拿捏着不少人性命攸关的秘密。
我是见过那场面的，无骨的风尘女子趴在客人的怀里，手中的帕子像撒了迷魂药，轻轻的挥舞着，像催眠一样的，客人只顾着享受手里的柔软，谁还有心思想那些“身外之物”。这一点在高官身上最管用。
可是，我还只是个孩子啊！让我看见这种事情不好吧！
尤其是我第一次看见娄巡抚怀里一身半透红纱裙，亵裤半褪的江渚时，这种呐喊越发的强烈。
也就是那一天，江渚正式离开了满月楼。
去园圃江是要经过满月楼的，毕竟渌州这个地方以水路为重，满月楼就堂而皇之的矗立在江头，所以从远方乘船上岸的人第一眼对渌州的印象就是，那是一个夜夜笙歌的地方。
江渚走在我前头，穿着一身素清的麻布短袄，头发松松的用发带系着，一幅很不起眼的布衣打扮。我常常想，如果江渚当年没入满月楼，反倒是先跟了苏先生读书，那一定会迷倒十里八村的姑娘，能混个驸马当当也不一定。
路过满月楼的时候他还是会习惯的看看那五层雕楼最顶端的那个小巧阁间，有时会对倚在门框上的那人招招手，有时也只是点头示意。
今天却是例外。
我看了看江渚好无反应的走过满月楼，感觉很奇怪，三步并两步的赶到他身边。
“傅老板今天不在？”
他点了点头，“宫里有事，他回去了。”
要说满月楼一个小小的烟柳之地能让如此多的人慕名而来不无道理，跟着老宋保镖这么多年，对江湖上的事还是有所耳闻的。满月楼的老板，是当今圣上的五皇子。大家虽明面上都未挑明，但暗地里这事儿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听说皇上的病情又加重了。”我想起前几天在京城走镖时听到的传言。
“是啊，老傅这次回去，就是因为这事儿。”
“那老傅的机会，大吗？”
他啧了声，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四周，看见来来往往的人并未注意到这边才小声低语道“曹丞相的小孙子在黎州当巡抚的时候贪污了一笔军饷，被一个宦官抖给了满月楼。”
“那就是机会很大咯。”
“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招手让船夫过来，打住我之后想说的话“走吧，这些都不是你我现在操心的事情，上船。”
苏先生住在园圃江东岸的一个小村子里，是那里唯一的私塾先生，早些年听人说过他曾经是翰林院的院士，被发现与宫女私会而辞官在外流浪，也有人说他厌倦官场险恶而辞官流浪，不管怎么说，反正就是在外流浪，然后当了私塾先生。
至于他的真实身份，我至今都不清楚。只晓得此人不管是从气度还是从胆识上看都不是等闲之辈。
“吴丹青怎么这么轴啊，请谁去寿宴不好，偏偏找上苏先生，他明知道苏先生从不参加这类活动的，真是自讨苦吃。”我用刚刚在岸上捡的石头在船上打起了水漂。
江渚淡淡的看了眼我，轻描淡写的看着远方被石头溅起的一圈圈涟漪说“有些东西，我们都只之其表，不知其里。吴丹青如此劳神废财的请苏先生出山，我猜，和他小儿子有关。”
我一听这话，来劲了，扔下手里的石子把头靠近他“此话怎讲啊？”
江渚想了想，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让我再靠近点说话“你还记得苏先生的关门弟子吗？”
我奇怪的偏头看了看他“苏先生的关门弟子，不是你吗？”
他翻了个白眼“是刘温，但你知道刘温之前是干什么的吗？”
“不就是渌州城的一介平头百姓嘛。”
“不，他是杀手。是马司徒的死侍，至于对付谁的，我想你明白。”
“那这和吴老贼的小儿子有半毛钱关系吗？”我想不通的问道。
江渚单手扶着额“我知道你蠢，但没想到你能蠢到这种地步。刘温潜入吴丹青家，是以医生身份进去的，专门照顾的就是他的小儿子。”
“所以说。。。”我惊讶的看着他。
“所以说，日久生情。”他点了点头，目光阴郁的看着将近的河岸“想来吴桐那小子，怕是时日不多了。”
离苏先生的文淑阁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已经可以听到朗朗的读书声了。
登上河岸复行数十步，沿着青石板铺成的路向南走去，在一颗槐树下向里走，就可以看到一个三层阁楼的小院，青瓦白墙，门口还有一对石狮子，脚下踩着绣球，大门两旁是两块黑漆牌匾，上面刻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养心莫若寡欲”下联是“至乐无如读书”。
去的时候正值上课，我们没有惊动苏先生，在大堂坐了会儿，刘温就过来了。
“先生还在教书，二位在茶室稍等片刻。”他引我们入了茶室。待坐罢，起身为我们泡了茶，正欲离开却被江渚叫住了。
“刘温，”
他没想到江渚会叫他，开门的手楞了下“怎能了师兄？”
“吴桐可还记得？”
刘温有些惶惑的看着江渚“记得的。”
空气像凝固了片刻。
“没事了，你走吧。”江渚向他挥了挥手。
“那有事请叫我，我就在厅堂。”
刘温走后，我俩很长时间都未说话，听着外面孩童的读书声“人之初，性本善，习相近，性相远。。。”。
良久后
“你觉得此行，可能请出苏先生？”我在桌子上扣了扣，心里没有底。
他未至一言，将茶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梧桐细雨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