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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永兴二年,十月。
      燕京的雪总是来的特别早。才刚近初冬,北风嚣张地把残叶吹落了一地,也带走了最后的一点暖意。黑云压顶之后,天刚一放亮,白雪就铺满了整个世界。还未等人思及,谁这么迫不及待要把讨人欢喜的秋日赶走,就被寒风给赶回了家中。
      门户紧闭,了无声乐,原本摩肩接踵的洛安街溢出了一丝萧索、空荡的意味儿。
      而此时,紫禁城的未央宫里也寂静的让人有些害怕。
      这是燕朝无数女子最梦寐以求能去的地方,是无数达官贵人拼却所有也要将自家女儿送进来的地方;鲜花着锦、富丽堂皇,身边伺候的人亦是不计其数。
      可奇怪的是,正是午膳时分,原该有二三十个人的未央宫里却是只有两个人。
      一男,一女;一坐一站。
      凤冠霞帔,端然坐于上位的燕朝皇后王婉宜,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容色哀戚:“陆大哥,莫要怪我,皇命难为。”
      “我知道。”陆其姝,燕朝最年轻的首辅,看着面前的女人,声音不疾不徐地道。
      王婉宜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为男子,却有着让所有女人都嫉妒的绝美容颜,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皮肤白皙得,多一分则太过,少一分而不及,这般的样貌便是男人看了也会心动,那个人也一样。不过那有怎么样,如今还不是要被那个人……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的释然,嘴里缓缓地吐出与心意不符的话:“陆大哥,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皇上初登帝位,朝中大臣却皆唯尔是瞻。前些日子皇上说要调集些军粮,可户部尚书一直横加阻挠,非要你……”说道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抬眼望了陆其姝一眼。
      陆其姝面色如常,眉头有些微皱,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为了刚刚饮下的那杯鸩酒。他自然是知道王皇后未竟的话。户部尚书是想要征得自己的同意,但皇上向来是个独断的性子,哪里忍得了自己的臣子不听自己的,反而要听别人的话。其实按他与皇上的交情,这事本可以说的清的。然而,若是太多的事情一起加起来的话,便是说的清,又有什么意义?
      其实,陆其姝也想过,他鞠躬尽瘁,他安边抚疆,他从龙忠君,这些都不过是他自己认为的而已。在有心人的眼里,便是他结党营私,他利欲熏心,他功高震主罢了。他知道,却没有去反驳,因为他相信那个人是相信他的。
      然而,今日未央宫的一声通传,那白瓷杯中的鸩酒却打碎了他的一厢情愿。他忘了,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从前的生死之交,从前的性命相托,从前的兄有弟恭,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
      罢罢罢,他从来没想过要这么大的权势,既然那个人想要,他便给他就是,他从来不会拒绝他的要求的,何须这么麻烦呢?
      他嗤笑一声,忍不住咳了起来。已经是过去两刻了,毒应是发了,他惨然道:“皇上在哪?”
      王皇后叹息一声,平声道:“匈奴进犯,皇上政务繁忙,所以……”
      说道这里,她有些同情地看着已经半跪在地上的人。皇上又哪里是政务繁忙,不过是不愿来这而已。或许是怕来了,看到的是一双嫉恨的眼神吧!这帝位是人家帮你打来的,你却转头把人给杀了,人怎么不会恨你?
      对曾经共同进退的兄弟都能如此心狠,王皇后有些心凉,想着以后得告诫族中的兄弟了。
      陆其姝眼睑微垂,明了了皇后的意思,右手微抬将嘴角的血迹轻拭。他抬头忘了窗外一眼,柳絮般的大雪纷纷扬扬,他想起了那年在雪地里,他将拳头大的雪球扔到了那人的身上,那人却只是笑兮兮地看着他,反手却是将一个雪球扔到了他的身后,一个正要“偷袭”他的人,然后拉着他的手,说要保护他,谁都不准欺负他。
      那一年的雪仿佛是要比今年的白些。
      想完,他的右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正兴十六年,深秋,陆府发生了件糟心事儿。
      陆家老太太七十大寿,这本是十分高兴的喜事,人都说这人到七十古来稀,这陆家老太太可见是个有福的。再加上这陆家老太太的儿媳妇可是皇帝亲封的公主,虽说已经过世了,但皇帝还是派了自己的四儿子和五儿子来贺喜,这陆家依旧是盛宠不倦。
      可偏偏,在这大喜的日子里,陆家的嫡长子,已逝公主的亲儿子,陆其姝和皇五子掉进自家的水池里了,这可急坏了一向疼孙子的陆家老太太。这还没招待完宾客,就赶紧去了那,深怕去晚了,来不及。幸好当时,皇四子就在池边,叫身边的侍卫把人给救了出来。
      人被救出来后,皇五子被带往皇宫治疗去了,皇上得知了消息,还特意从太医院里拨了两个太医进了顾府。老太太千恩万谢,赶忙让太医进了陆大少爷的房里抢救。这深秋的水,泡了这么些时间,可是能要命的。
      好在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高明,几经抢救,把差点没了的陆大少爷给鬼门关拉了过来。
      五日后,陆家大少爷的房间里。
      陆老太太慈祥得看着自家的孙子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奶娘叶氏喂他的燕窝粥,等他吃完了,才开口道:“这次是你命大,下次可不许调皮了。”
      陆其姝乖巧的点头,苍白的脸色带着一丝的疲惫,眼神却一瞬不瞬地望着陆老太太,像是生怕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一般。
      陆老太太身边的林妈妈有些心疼,她是陆老太太的陪嫁丫鬟,从陆老太太还是闺中女的时候就跟着了,未曾嫁娶,这么一直伺候着陆老太太,情分自然非比寻常。
      她也是看着陆其姝长大的,小时候她还抱过他,她在陆老太太身边柔声劝道:“老夫人,别担心了。大少爷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这次大难不死啊,一定会有后福的。大少爷可知道错了。”
      陆老太太自然也心疼,见平时顽劣的像个小猴似的孙子,此时乖巧的不像话,连平时不想喝的苦药也一闭眼就灌了下去,可见是吃了苦头的。
      可这不教训下又不行,这次是贪玩掉了水,下次谁知道会遇上什么事?可没说两句,自己就先心疼了。听了林妈妈的话,便顺着台阶往下走了。
      她揉了揉陆其姝的头,恢复了以往疼宠的颜色:“知道错了,以后要听祖母的话,好了,吃完了你先休息。祖母晚上来看你,知道了吗?”
      说完,让陆其姝的奶娘让他躺下,自己又亲手为陆其姝掖了掖被脚。然后,转身便走出了陆其姝的房门,走前还敲打了一番陆其姝身边伺候的丫鬟和小厮,下次要让少爷出事,你们也跟着陪葬等云云,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陆其姝一直看着那个还是硬朗的不同记忆里那个苍老的身影,转过身,将祖母自己舍不得用却赏给他的羊脂玉枕给打湿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在命悬一线的时候,他没有哭;在深陷囹圄的时候,他没有哭;在千夫所指的时候,他没有哭;在被那个人背叛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可是,当他再一次见到祖母时,他再也忍不住了,那是唯一疼他、宠他、视他的生命重过自己的亲人,他怎能不喜极而泣?
      是的,陆其姝明白自己是重生回来了。前世,他饮完鸩酒,闭了眼。过了许久,才听到有人在说话。他一向是不信鬼神的,可此时才知道话本里的阴曹地府是存在的。可是听了许久,便发现有些不对劲了。这忙乱的脚步声,这断断续嘘的药名,这瓷碗碰撞的声音,怎么想都不太像是话本里的那个地府。
      直到他听到了一声只会在梦里才能听到的声音,“我的姝哥儿,可是无碍了?”这是祖母,只有祖母才会这般唤我,可这声音又有些不对,这像是十多年前的祖母。
      后来经过两天的沉睡和陆陆续续听到的交谈声、安慰声、哭泣声,他才渐渐明白了自己应该是回到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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