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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尾声 红烛照余年 ...

  •   “起来啦小殊,帮我去把那些药草给分捡了,过会儿还得陪我去山里采药呢……”
      “不要啦,人家昨晚好累的,让我再多睡会儿嘛……”
      “我数到三,再不起来我就不客气咯,一……二……三……”
      “哎哟不要啊,景琰,饶了我吧!”

      他被咯吱得不行,连声讨饶,顺便一把搂住了那人的腰,将他翻身压倒在床……
      床前一对龙凤呈祥的红烛摇摇曳曳,半残着淌下滴滴红泪,周身都是他存在过的气息……

      林殊在天牢里醒来,他做了个梦,梦里他和景琰如胶似漆抵死缠绵。
      萧景亭再一次与他面对而坐,似当初梅园之中,他同他分析时局时的场面。
      他亲自替他沏了一杯茶。
      只是今时不同往昔。
      此刻他已继位,成了新一任的梁帝,一如那年梅宗主所料。

      “……我亲眼目睹了他剖腹取子时的惨烈,都怪我,没能在他危难之际施以援手,都怪我……”
      萧景亭自责不已,直到最后,又捂着嘴低声恸哭了起来。
      林殊已无心力去分辨那眼泪中又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把景琰还给我吧,求陛下了,这个天下都是你的了……”
      他只有恳求他,低声下气。
      “景琰永远是那个为国操劳过世的‘先太子’,他的声誉容不得玷污!而那个闯宫之人只是个反贼,我又岂能将反贼的身体交与你?不过……”
      萧景亭将一个匣子推至林殊的面前。
      “这才是朕一直想要赠予你的……”

      林殊的脸顿时惨白如纸。
      他迟疑了好久,久到新帝沏的茶都凉透了,才伸过手去,颤颤巍巍打开了匣子。
      呵呵呵呵!
      他终于爆发出一阵狂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匣子里是一对龙凤呈祥的红烛。
      红烛残,泪阑干,照余年,倍思君,可年年思君,不见君……

      元佑九年末,梁宫惊变,老梁皇受了刺激,状若疯癫,一时间群龙无首,那些南楚的暗桩蠢蠢欲动,乱局似在弦之箭,一触即发,险象丛生。
      陈权带着那些先太子昔日的旧部一一剿平叛乱。
      宁王亲手杀了南楚王妃,又趁势下令斩杀了自己犯上作乱里通外邦的母妃,一举歼灭了南楚的阴谋。
      随后他下了罪己诏,于武英殿前长跪七日,以谢天下。
      老皇帝痴傻退位,宁王遂被拥立。
      而后他宣称,反贼假冒先太子作乱,亦被正法。
      宁王蹒跚着,一步一步登顶,踩着前人的尸体。

      十年间,北燕孝文帝英年早逝,却未能再拿下南朝寸土,未能与曾经的赤焰少帅再度沙场一决。
      离指点江山的那一日,这位新帝终归还是差了口气。
      先太子旧部列战英带着淮王起兵造反,被陈权剿灭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

      十年后……
      他已不再是十年前唯唯诺诺的萧景亭,他是睥睨天下九五至尊的梁帝。
      他拥有一切帝王该有的权势,更怀揣着所有当权者免不了的猜忌。
      凡功高盖主者,杀无赦!

      庆功宴上,他笑意盈盈,举盏迎向曾为他打下了半壁江山的元勋——
      镇国公勘乱有功,朕敬你一杯。
      陈权接过通身碧翠莹润的酒盏,若有所思晃了晃。
      而后,他洒了,一如当年他洒掉的那杯茶。
      酒液在玉阶之上腾起一阵青烟。
      梁帝龙颜不悦,昔年他所有的狼狈不堪,都被此人一一看在眼里。
      陛下莫非忘了当初我是如何扶你上位的?
      确实,朕与爱卿之手,都不干净!
      可我承受了那么多年背信弃义的骂名,靠着歃血疆场刀尖舔血才博得现今的威望和功勋,又岂会轻易受制于人?
      他砸了酒盏,而后手起刀落,干净利落。
      他还是那个落草的匪寇,生就一身反骨,又岂会怕再多一条弑君谋逆的罪名?
      非我不仁,是你不义,萧景亭!

      直到多年以后,陈权仍时不时感到些许遗憾,若非那日他偶然发现萧景琰尚在人世,若不是他以他为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或许,那人还在世上某个角落里静悄悄地活着,过着平淡的日子。
      只可惜,一念之差。
      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而有一点,陈权从未变过——
      他要这世间,如他所愿!

      又过了五年,天下归心,一派祥和。
      萧承林十七岁了。
      萧是国姓,却是前朝的国姓,如今已是陈朝。
      世间永远是强者胜。

      琅琊山上,孩子又在拼珠子了。
      终于有一天他把珠子拼全了,虽然缝还在,可终归还是圆了。
      他高兴极了,他要告诉承祁哥哥这个好消息。
      承祁哥哥说,他得看着爷爷,爷爷他老说胡话。
      爷爷忘记了很多事,奶奶一直在照顾他,可奶奶眼睛不好使。
      承林捂脸向长兄抱怨,为何爷爷他总嚷嚷着“朕要登基,朕要登基”,爷爷是想当皇帝吗?
      爷爷就是曾经的皇帝,承祁黯然答道。
      我才不信呢,皇帝怎么可能疯疯癫癫的?我每次去看他,他总是骂我乱臣贼子。但……有的时候,他又喊我,景琰?可承祁哥哥,谁是景琰?
      老皇帝总是把孩子当成了林殊那个泼皮,可有时,他却又把他错看成了自己的一个儿子。
      孩子的眉眼,像极了那个红衣胜血的明朗少年。
      承林不知道景琰是谁,他只是觉得有人曾在他心里留下过一滴泪,如珠如宝。
      就像这颗珠子,虽然有缝,依然,熠熠生辉。

      承林又问,承祁哥哥,要是我们都老了,那谁来照顾爷爷呢?
      等我们老了,还有我们的孩子,有平章,林溪,还有……平旌,他刚满周岁了。
      总之,我们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一封信,火急火燎,自琅琊阁飞鸽传至广陵郊外的天青药庐。
      收信的是一位姓“苏”的先生。
      他展信阅过,便知是琅琊阁的蔺阁主又在告他儿子的状了,说那臭小子又在鼓捣些莫名其妙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搞得他头发都快秃没了!
      苏先生狡黠一笑。
      他儿子也终于开窍了,长出息了。
      果然虎父无犬子啊。
      蔺阁主您可得留点儿心……

      天青药庐的苏先生,凭一套《伤寒杂病论》悬壶济世,医遍人间无数。
      他才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却仿佛用了半生的时间,经历了一世的传奇。
      而他的余生,终于可以寄情于山水,一辈子守着他的回忆了。
      他始终记得,有个想要他活在这世上,不要他活在自己心里的人,却把自己活在了别人的心里。

      每当他赴山间采撷药草之时,总会有一只矫健的小鹿伴他身侧,替他驮回了一筐又一筐珍稀的花花草草,却始终陪着他久久不愿离去。
      每每此时,他总会宠溺地抚摸着它,像对着一个老友一般,有说有笑。
      走吧,老伙计,陪我进山采药去。
      他们就这样长相厮守着,一路走下去。

      生命轮回不息,哪怕一时凋零,但总有一日,荒芜之中依然会有些破土而出的东西……
      正如门前无字墓碑的坟包上,终究还是开出了绚烂的花……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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