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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北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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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失守,大渝兵马一路南下,直逼徐州地界。
徐州富庶,商贾云集,五州通衢,自古兵家必争之地,进而可取,退而可守。
徐州若破,金陵城岌岌可危。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天生的战魂令萧景琰无法稳坐京师旁观战局。
梅长苏以监军之职伴其左右,他并未公开自己赤焰军少帅林殊的身份。
临阵换帅一事,他觉得并无过多可指摘之处,他自是清楚这位监国太子的心性。
忽而想起自己年少时对景琰许下的那句诺言,晃觉自己唯一低估的,是他的执念。
此生之愿,唯与君并肩……
大渝尚武,擅骑射,而这恰恰是梁军软肋。
十三年前,赤焰军孤注一掷,以油毡火攻之计方才险胜大渝皇属大军,筋疲力竭之余竟遭了谢玉和夏江的暗算。
赤焰一直是靖王心头之痛,戎马生涯十余载,他早已看透军中积弊,这些年来,他多番提议朝廷改行兵马制,可一个失意皇子的谏言又岂会受人倚重。
较之两年前,萧景琰早已今非昔比,年岁之中锤炼得愈发沉稳坚韧,一年多来的秣马厉兵,才有了今日可匹敌大渝铁骑的先锋骠骑营。
大渝忌惮这位新进太子,不断增兵于兖、徐两州交界处的古彭城,呈倾巢之势,一时之间兵戎相见,战火灼天。
而接下来他却总是巧妙地避其锋芒,不做无谓损耗,却又在不经意间出奇兵挫其锐气,是以敌军虽人数众多,胶着十余日后,局势仍无实质进展,敌方也没有占得上风。
彭城战事艰难,却不艰险,难就难在,如何打破这僵持的局面。
众人皆赞太子殿下用兵奇绝进退有度,可在梅长苏看来,这仗打得糟糕透顶,如此这般拖延战术他竟不知萧景琰意欲何为。
他心里的焦躁不安与日俱增,而同样一日胜过一日的,是萧景琰身体的疲累感。
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微妙心绪直到某一日他提缰策马披挂上阵将射向萧景琰后心的乱箭狠狠劈成两截时,彻底爆发,
“萧景琰,你到底想怎样!”
此刻叫嚣着的,是林殊的魂魄,一如往昔地张扬跳脱,极其没有耐性。
青葱岁月里的一幕幕浮现……
对着聂真叔叔放暗箭结果被林帅罚军棍的林殊……
把调皮捣蛋不服管束的小豫津绑在树上各种欺负的林殊……
因东海练兵自己无法陪同,闹着别扭讨要鸡蛋大珍珠的林殊……
冰续丹不仅可以激发人的体力,还可以恢复人的本心,甚至令人心智超脱于理性掌控之外。
想必这就是蔺晨所谓的冰续丹“功效不稳之处”吧。
萧景琰自然不是有意拖延战势,他只是保存自己的实力,等待时机,为了下一招险棋。
他庆幸现在自己只是累而已。
他不会让梅长苏知道,随着蛊毒的蚕食,他的体力正缓缓流失,他必须抓紧血蛊成胎之前所剩无几的时日,坚持到机会降临的那一刻,坚持到林殊回归的那一刻。
“传令,撤兵!”
回营之后,梅长苏又恢复了常态,可深邃的眼眸中,隐忍着不露声色的愠怒,
“殿下这是准备同他们继续耗下去吗?”
萧景琰知道,比起自己,梅长苏,或者说是在梅长苏心里逐渐复苏的林殊,更需要这场速战。
他无法彻底驾驭江左梅郎,可是林家小殊的性子,仍在他掌指之间拿捏着。
“大梁太子以己为饵高调应战,令敌军不计后果地增兵彭城,莫非……”
“苏先生心如明镜,该是早已看出大渝后备力量的薄弱之处。”
“殿下是想声东击西,直取兖州?”梅长苏不置可否。
“兖州北临泰山,地势险峻,东北面济水湍流,西南更与北燕接壤,易守难攻,而唯一可取之处,却是东南方与青州交界处的青兖关。”
萧景琰修长的手指移到了行军布阵图上,描画着那里的疆域范围。
青州临近东海,当年练兵之时途径此地,他早已熟悉那里的地形。
梅长苏其实早就知道青兖关是个契机,然而他总觉得似乎还有什么被他忽视的不安因素。
“可目前彭城阵仗看似有惊无险,你以为敌军察觉不到殿下的意图?”
“察觉是必然的,因为大渝的主帅和苏先生有着同样的顾虑……”
萧景琰所指的是,大渝皇属大军主帅,玄布。
琅琊高手榜第一。
当年玄布和江左梅郎分列为高手榜和才子榜榜首时,梅长苏差点为此和蔺晨绝交。
蔺晨却说了一句令梅长苏苦笑不得的话,
若是有朝一日两人再度交锋,你打败了玄布,岂不是更彰显你麒麟才子的惊世大才吗?
玄布未出,显然尚有余力。
皇属大军此番领兵进犯,必是想一雪前耻,绝不会心慈手软。
梅长苏捻着衣角思虑重重,他竭力搜寻着自己于林殊时代关于这个敌人的种种回忆。
二十万皇属大军被赤焰覆灭后,大渝与大梁定下了十年不战的约定,而当时拿下大渝议和书获得战功的,却是谢玉。
父亲和七万叔叔伯伯的血差点就这样白流了。
他冷笑一声。
萧景琰眼中的梅长苏是沉静的,带着死而复生的涅槃之痛。
他无以为报,唯一能给他的,就只有收复北境失地,还有,林殊的性命。
“梅长苏听令,本宫命你为持符监军,直接调配青兖关三万驻防军,截断大渝后路。”
当梅长苏双手接过萧景琰郑重其事递给他的兵符时,震惊之余忽然意识到之前自己心中的不安究竟是什么。
此刻他更加确信了,临阵换帅绝不仅仅是萧景琰一时的冲动。
梅长苏觉得他似乎正在下一盘棋,而自己则成了他指尖那枚即将落于盘面的杀子。
林殊自诩才智过人,可对弈之时却鲜少赢过当年的皇七子。
他始终想不明白,那头执拗不知变通的水牛,一旦入了棋枰的黑白方寸之间,竟也会变得毫无忌惮的杀伐无忧。
那时的景琰只告诉他一句,
棋子无心,只论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