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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真假 ...

  •   眼前跪着的是青州刺史,瑟缩着唯唯诺诺的。
      玄布有些不屑地瞄了他一眼,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兵符。

      “许庸,怕什么……”
      “罪臣……不敢……”
      “你说这兵符,到底是真还是假?”
      “呃,看似应该是真……”许庸瞅了瞅玄布,一副不说实话宰了你的眼神,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罪臣并非行伍出生,更不是高阶武将,虽为青州刺史,却只是代掌兵权,从未验过兵符,这真假……实难论断……”
      “是真是假,也只有你们梁国人才知道。”
      “惭愧惭愧……”青州刺史陪笑着,忽而灵光一现,“眼下不就有个现成的?”
      “……梅长苏?”
      “不如让罪臣试探一下……”
      “如何试探?”
      “这……我就说自己是潜伏大渝的内应,兴许能获取他的信任。”

      许庸一脸得意地说完后,看见玄布眼中寒芒毕现,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的脸顿时煞白煞白的,白得有些泛青了,人筛糠似的抖着。

      片刻后玄布渐渐收起冷芒。
      这个被贬至边塞的谪官,也不过尔尔。
      想必当年在金陵为官之时,说话也是这般的不小心,得罪了人,才着了道。
      朝局繁芜,也不是谁都能搅得动的。

      “哼,梅长苏岂是你能套话的?虽说麒麟才子落于你手那是不假,可那也得他乐意,你真以为他会轻易束手就擒,被你这个叛国之徒夺取兵符?”
      “这……主帅说的在理……”许庸有些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

      梅长苏……
      中了自己的摧心掌,就凭他那病弱之躯,可有得煎熬。
      虽不解气,可下手重了都怕要了他的命。
      死了,就看不到之后的好戏了。

      所谓父债子偿。
      萧选的债,萧景琰还。林燮的债,林殊来还。

      梅长苏之心,如海底针,他的话,前后之矛盾,需一句一句分证清楚,不可尽信。
      起先他说,萧景琰不知青州已反,让他误以为这只是一出单纯的营救行动,从而忽视了兵符的真假。而被设局看穿之后,索性以退为进,暴露真正的身份和复仇的目的,在以为能进一步获取自己彻底的信任之后,即刻推翻前言,告诉自己萧景琰早已做好应对之策,暗示他孤身赴险之前已知青州叛节,打消自己以之为饵引诱梁军入青州的念头,从而成其鹬蚌相争北燕得利之计。

      而反观萧景琰的心思,则取决于这枚兵符。
      他若不知青州已反,只身前来营救梅长苏,那兵符才有可能是真的。
      可他若早已知晓,有备而来却不带一兵一卒,一定另有所图,兵符必定为假。

      如今看来,这原本就该是两人的合谋,合谋着里应外合,左右自己的思路,以期把控大局。
      只是萧景琰却不知计中有计,自己反而被复仇心切的梅长苏所利用。
      无怪乎梅长苏根本不在乎兵符,否则以他赤焰军林殊的将才,凭借真正的兵符,令三万降军倒戈相向必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唯一确定的,只有萧景琰的情谊和梅长苏的恨意。
      所以他不会彻底相信梅长苏,更不会被他左右。
      他只相信那些他自己亲自查证和看到的。
      那些梅长苏认为无用的,他必要试上一试。
      他命人放出了萧景琰被俘的消息,他倒要看看,梁军的军心,能撑到何时。
      他就不信他们会放任自己的储君不管不顾。

      至于老对手拓跋昊,看来是迫不及待想和自己会面了……

      探子来报远比玄布料想的要早很多,虽然细节上有些微出入。
      有一小队梁军正快马加鞭从徐州方向直接赶来,却并非逼近济城的梁军主力。
      不过他也因此更确信了一点,似乎在他下手之前,梁军军心已乱。
      看来萧景琰也没有通天的本事。

      既然不是对付主力部队,不如让许庸带着这枚假兵符,调青兖关部分驻军去挡,让他们上演一出自相残杀的戏码,不费自己一兵一卒。
      说起许庸这个首鼠两端的家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若风向不对也许又会改投。
      当初策反他,便是想在青州占得先机,利用青兖关前的绝魂谷引来梁军,行他的计划,一雪前耻。
      目的既已达成,多留也是祸端。他玄布从来都是疑人不用的。
      兵符真也好,假也罢,许庸既已坐实了叛国的罪名,就算他拿着真正的兵符,横竖也不会有人信他了。
      他只有死路一条。

      济城外十里,梁军主帐。

      “禀报殿下,戚将军私自离开彭城,自带一队人马直接赶赴青州,说是营救……监军梅长苏。”
      “知道了。”
      年轻的主将似乎微感风寒,声音低哑。
      他挥手示意来者退下,没有多余的话。
      只是他心里却暗骂,戚猛这个武夫,就知道他管不住自己。
      不过难得这次做了件对的事,好坏没有暴露他真正的目的。

      他轻咳两声,晃觉有道白影自眼前掠过。
      有人悄无声息地卷帘入帐,来到主将跟前,竟丝毫不被守卫们察觉。

      “没想到殿下居然让长苏孤身赴险。”
      来者抱剑而立,一袭素白轻衫飘逸出尘,丰神俊朗。
      只是周身却似笼着寒气,语中不悦。

      “蔺少阁主误会了。”
      主将似乎早就知道来者的身份,他郑重行一大礼。
      于当朝太子而言,此等待客礼数颇重了些。
      他话音中带着嗡嗡的鼻音,有些失真。
      蔺晨却听出那并不是太子的声音。
      萧景琰的声音,低沉却柔和温润,如干燥的掌纹拂过上好玉石的那种感觉,可又让人觉得蕴含着不知何时会忽而爆发的张力。
      很特别,他人极难模仿。
      两人虽是初识,但是蔺晨依旧能辨别得出。
      过耳不忘。

      主将脱下头盔,露出一张与太子有几分肖似的脸。
      “副将关震,奉殿下之命,已等候少阁主多时。”
      “你……不是萧景琰……”
      关震敛眉低声呵斥,
      “少阁主请慎言,岂可直呼殿下名讳!”
      “蔺某失礼了,敢问你家殿下……”

      提及萧景琰,关震眼中有些黯然,隐忍不发,
      “殿下……独自一人赶去了青兖关,军中并无他人知晓,末将奉殿下之命冒充殿下以稳军心。殿下关照末将,若少阁主前来,务请即刻赶赴青兖关外绝魂谷。”

      蔺晨此前答应过萧景琰,蛊成之后必定前来与大军汇合。
      算算时日已到。
      过血疗毒一事,须由他从旁襄助,确保万无一失。
      可如今两人均赴青州,怕是凶多吉少。
      绝魂谷……
      这两只到底想干嘛?

      关震忽而眼圈一红,朝着蔺晨屈膝一拜。
      “殿下的心思,末将不敢妄断,可……可我总预感到,殿下莫非是想要单独挑战玄布?大渝玄布可是琅琊高手榜之首,此去必定凶险至极,少阁主若能设法保得殿下和苏先生周全,关震必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蔺晨心里有了计较,难怪那日萧景琰会问自己那些……
      他那时问,以林殊当年的功力,对付大渝玄布又能如何?

      林殊的内力和武功修为他心里是有底的。
      萧景琰难道是想把长苏也拖下水吗?
      他悔不该让长苏牵涉其中的。
      死活都不该!

      蔺老阁主和林帅结识于江湖,蔺林两家算是世交,所以他很早就认识林殊,两人算是有些交情。
      不过蔺晨总是极力否认这点,因为林殊的过去,属于一个叫“萧景琰”的人。
      他不认识林殊,他认识的那个人,叫梅长苏。
      只有浴火重生的梅长苏才是属于他的。

      “事态紧急,蔺某自当竭尽全力,保他二人周全,告辞!”
      蔺晨出帐,纵身上马,只留给年轻主将一个衣袂翩飞的素白身影。

      关震看着看着,眼中看出了水汽。
      不知道是病的还是哭的。
      总之他抹了把,停止抽泣。
      再艰难他也得忍。
      他是故意让自己惹上风寒的。
      殿下离去之前的一夜,他给自己浇了桶凉水,又在寒风里吹了一宿。
      第二日他如愿以偿地倒了嗓子。
      他穿上殿下平日里的战袍,戴上头盔遮去大半张脸。
      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瞒天过海。
      他知道马上就会传来殿下被俘的消息,在那之前,他必须早做决断。
      他之后必须告诉大梁的将士们,是关将军冒充我潜伏大渝,那是苏先生引诱玄布做出的诱敌之计,无需理会。
      他朝着青州的方向极目远眺,看着蔺晨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默念着,
      殿下,千万保重,关震一定不负所托。
      戚猛到达青城之时,便是决战开始之际。

      蔺晨一骑绝尘,奔赴绝魂谷。

      他回想到埋蛊的当日,他再次追问萧景琰,后悔吗?
      绝不后悔,他很肯定地回答,没有丝毫犹疑。

      他下了麻沸散。
      而后他昏睡过去,就那么静静躺着,没了平日里太子一贯的威严,毫不设防。
      他惊觉,此刻若有人想杀他,该是如此轻而易举。
      常年的征战杀伐,令这位新晋太子的五官英挺深刻,皮肤也不似其他皇子那般保养得细嫩,眼角眉间每一道细纹里都沾染了沧桑。

      血蛊要埋入腹中,待蛊虫成熟后,会放出无数子蛊,爬遍浑身经脉,直至侵入心脉,汲取人的生气,而后慢慢化血入蛊胎。
      一旦成胎,无数子蛊连着心脉和血胎,经脉会变得异常脆弱,而且终身不可除,将来只能用药压制。

      昏睡的太子任由他脱下繁复的常服,衣物遮盖下的躯体远比他料想中的更为瘦削。
      还有因不见阳光而稍显白皙的肌肤却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疤痕,反而格外狰狞刺目。

      战场狼烟,刀剑无眼。

      他不否认那一刻他是震撼的。
      长苏确实没有看错,他将来应该是个明君。
      为了天下,他也一定会保他。
      只是成蛊过血之痛,他是否承受得住?
      可长苏受得了一年多挫骨削皮之痛,短短三个月,他承受不了吗?
      他曾说过,
      靖王自有靖王的风骨。
      他承受得了。
      他应该承受得了。
      他必须承受得了。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他必须陪同长苏,一起承受。

      萧景琰醒来后,蔺晨竟然没有想过对储君讲一个江湖帮派的发家史是否合适,从长苏怎样被他发现捡回一条命,到荣登琅琊榜首,到怎样成功辅助北燕六皇子夺嫡。
      尤其是北燕的朝堂争斗,丝毫不逊于金陵城这些年的风云涌动。
      蔺晨说得意兴阑珊,萧景琰听得五味杂陈。
      江左盟梅宗主波澜壮阔的十三载,之前十一年和靖王并无交集,才真正属于蔺晨。
      是蔺晨成就了梅长苏。
      梅长苏是蔺晨的骄傲。

      少阁主是喜欢被依赖的感觉吗……
      萧景琰注视着蔺晨,苍白着脸色悠悠道来。
      是的,长苏,他需要我。
      那林殊呢?萧景琰又问。
      林殊?
      赤焰军少帅,林殊。萧景琰再次确认。
      我不认识林殊……
      天底下,居然还有琅琊阁少阁主不知道的人物?
      我只知道,殿下,你需要林殊。
      被戳中心思的萧景琰浅浅一笑。
      那敢问少阁主,以林殊当年的功力,比现今的高手榜首大渝玄布又能如何?
      他反感这个问题,极为反感。
      他不想正面回答。
      曾经的高手榜首,是林燮。
      林殊之父。
      那我呢,萧景琰,琅琊阁一定会查的清清楚楚。
      天家之事,不敢妄言。
      我既信你,性命相托,少阁主又有何不敢言?
      当初飞流为了自己的苏哥哥被误会,曾和靖王在宁国侯府的后院交过手。
      那时的靖王,对梅长苏也怀着深重的敌意,就像他现在对萧景琰一样。
      飞流一字一字告诉他,他、很、差、的。
      如此大不敬的话,对未来君主自然说不出口。
      于是他转念说,既然霓凰郡主能入第十,想必殿下也不输这位巾帼女将吧。
      ……少阁主真这么以为?为何景琰觉得蔺兄有那么些心口不一?
      得逞的萧景琰,笑容愈发明亮。
      看得蔺晨稍有些放下心防。

      错过的十一年,思念了十三年。
      没有林殊的日子里,他也在默默背负往日之殇,独自一人。
      若没有储君这个身份,没有梅长苏,或许两人也能成莫逆之交,只可惜……
      他总有些不安,萧景琰明知道长苏冰续丹效用不稳之事,知道冰续丹能恢复体力甚至内力,更甚至,令人突破极限。
      他想让长苏做什么?

      此时的琅琊阁少阁主并没有猜透监国太子那番话的用意。
      他更不可能深究,照林殊的性子,他会怎么做。
      他绝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完全步入歧途。
      不久以后,他对萧景琰埋下噬心血蛊的这个决定,会让他追悔莫及。
      他一念之差,近乎改变了整个大梁的命运。
      还有,萧景琰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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