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素时代》风止WLP

18、杀

　　他们再也不用自相残杀。
　　但是真的真的已经没有多少人因此感到兴奋什么的，只是每个人都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似乎从此都不再有所谓负罪感，似乎结束了就可以抹去他们杀过人的事实。杨晨想起来那个女生，如果她可以克制一下，那天不动杀他的心思，也许现在也会抱着这样一种心态站在这个队伍里，也许以后会是一名出色的元素操控者，会是当代翘楚，但是正如杨黎说的，没有那个如果。
　　真是莫大的讽刺。
　　杨晨竟然有点想笑，为的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老天在第一场噩梦结束前，在这场噩梦的尾巴里让他清醒了一次。
　　不知该感谢，还是其他的什么。
　　但愿不再有第二次吧。
　　看着其他人欢呼拥抱，好像一切真的就已经结束了，杨晨心里好笑，他们真的是大方，他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有删除记忆的能力还是丝毫不介意对方前一天还想杀了自己。是自己没有他们潇洒吗？还是说他们都“习惯”了，而他还没有？
　　竟然生出些怜悯之心。
　　杨晨是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目的单纯的，但也是比任何人都要清醒的，他知道一切远远没有结束，接下来依然是恶魔临世般的地狱，甚至比之以往更甚，只不过从□□的厮杀和精神的摧残变化成了一种更深一层、更能让人痛不欲生的东西罢了。具体是什么，谁也睡不清楚。但是想通的人，绝对会和杨晨一样，高兴不起来。何况，他们也并非真的愚笨至此，这番形容，不知实在宽慰别人，还是在欺骗自己。时日不过半月，竟然都已变得这般现实，人心果真是最经不起打磨的东西。但事到如今，圆滑一些却也没什么不好。只怕失了自我罢了。才半月就似乎已经沧海桑田，时移事易，杨晨不能想象以后。
　　“你们的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以及实力，已经过关，接下来，就是战略。成败乃兵家常事，但你们必须只成不败，一败既死！明白了没有？！”导师把一本厚重的黑色硬皮书的书脊在桌上狠狠敲了几下，音量在扬声器的扩张下大得吓人。
　　“明白！”气势如山。但毕竟表象。
　　“你们是基地培养出的第一批元素操控者，也必须是最后一批！你们的战略和思考方式不能以常人作比，此期间不合格的人，会被剔除出队伍，待记忆进行催眠清理后从哪儿来送回哪儿去，你们再也不会有成为元素操控者的能力和权力，此前付出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导师接着在说什么杨晨已经懒得去听，无非就是抓住了他们挺过那么多生死考验退出会不甘的心理做文章罢了。攻心么，抓住软肋谁都会。
　　过了一会儿便开始上课，但依然穿着负重的衣服，睡眠时间也没有增多，每天也都是凌晨结束，只不过一日两餐变成了三餐，体力消耗变成了脑力消耗而已，反而更容易困倦。导师教导之余也知道实践出真知，常常让他们自己模拟作战或者和其他导师一起出题——设防让他们攻击或者他们设防导师攻击。但结果往往都是导师赢。杨晨学得认真，但也不是觉得多难学，而是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干，游戏没什么时间也没什么心思打，书也不大乐意去看，杨黎给他布置的功课也越来越少，因为连他自己都快没时间。其实只需要给他本参考书他自己看几眼就会了，但奈何杨黎对他的事情向来上心，也只能多费些心力。
　　虽然疲倦，但也总比先前那般互取性命好得多。但所有人都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次日，集合时，导师的一番话语动作，如晴天霹雳。
　　其实不是没有人和杨晨一样不想杀人只作躲避之举的，但这样的话保留下来的队伍难免掺杂水分，杨晨先前就很疑惑他们怎么会不杜绝这种事情，也悄悄和杨黎讨论过，当时杨黎是在写字，闻言想了一会儿突然笔杆一颤，纸页上划出长长一道。杨晨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但问起时他只说是抽筋。终究无果，直到今天，杨晨猜知道杨黎当时想的是什么，因为已经应验。
　　他们现在才知道是有人数限定的。那天当着所有人的面点数，比限定的一千人多出了四百多个。导师当即挑出了同等数量的操控力较弱的人，速度很快，想来是早就讨论好了，只等今天。
　　四百多个满面绝望神色的人陆续被挑出来，每个人都知道接下来有可能发生什么。
　　“你们，进场厮杀，死光了就算了，反正今天你们所有人里只能活一个。”
　　满场沉寂，那四百多个人眼中的神色已经难以分辨。
　　“不过，你们如果有人想练练实战能力，或者想要救谁的，现在可以站出来，我只等三秒。”一个导师抽出一个学员腰上的匕首，用刀背有一下每一下地敲击掌心。
　　“三。”
　　沉寂。
　　“二。”
　　每个人都死死压抑着呼吸声。
　　“一。”
　　没有任何意外状况发生。
　　“啧啧啧，看来没人愿意救你们啊，怎么，昔日好友死完了？”导师嗤笑着对那四百多个人喊，没有任何人眼中出现波动与光泽。也是，说不定都是他们自己动手杀的。
　　“哎呀，不对，”导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数学不好，应该再有一个人呢，那什么，那个叫杨晨的，对，你，出来，凑数。”导师手腕翻转，匕首尖端笔直地指着杨晨的方向，杨晨浑身一震。
　　“磨叽什么？站过来！”导师看起来有些不爽，神色不明。一但进入那四百人的队伍，任何一个人，不是死，就是杀死其他四百多人。杨晨的能力绝对算得上是拔尖，绝不会沦落到去凑数，究竟为什么会是他，呵呵，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
　　“小晨，去吧。”杨黎伸手在杨晨肩膀上拍了拍，杨晨觉得被他拍过的地方有点刺痒，也没多想，只当是衣料蹭到了。
　　“哥……要是……要是我……”杨晨知道即便可以活着自己也会死在里面，语声有些低哑，一向刻薄的导师竟然没有阻止他们的小动作。
　　“不会。”杨黎打断他，语气十分肯定：“别人死不死我不知道，你一定活着。”
　　“哥，你知道的……我根本……”杨晨想了想还是没有多说。抬脚欲走，杨黎却突然出声：“如果不愿意就不要动，”哥哥替你当这个罪人。
　　当然，后半句，杨黎并没有听见，杨晨也只是觉得杨黎默许了他的决定，生出些愧疚，脚步顿了顿，随即更快。不敢回头。
　　“好，人到齐了，进去吧。”先前发话的那个导师指指前方的一片空地，待他们全部走入后手平行于胸前，快速往上抬了一段，接着快速顿住，气体结缔（所有元素操控者兼备的一种能力，可以让任何种类的空气凝结成防护层，操控力越强，凝出的防护层越坚固）发动，淡蓝色的薄幕升起，筑成一个半圆，把四百多人包裹起来，却依旧看得清晰。
　　“我认得你，”所有人看着那渐渐高起来的光幕，有人突然出声，杨晨回头，看见是个男生，十八九岁的模样，单眼皮，长得有点小帅，看来是认识自己，不过杨晨并不记得他。
　　所有人都看着他，那人顿了顿，接着说：“其实我是明白的，我们这些人，都不过是给你练手的，不管你死了还是活，我们都是活不成的。”他说完，其他人也不看杨晨，却也不再看他了，都低头默默地看着鞋尖。那男生继续说道：“一会儿，我们不动你，你挨个解决就是，只请给个痛快，我们活不了了，你不能被也折在这里……他们的目的本就是这样，他们只要最好的……差的都要死，错过了退出的时机，以后也无非两条路，都是走到黑的，倒不如现在就结束，你……你是叫杨晨？”
　　杨晨默然，点了点头。
　　“……我……我叫林予，我们的名字在导师手上都有名单，死后会注销……麻烦你要一份来，我知道你记性好，麻烦你看一遍吧，记住几个是几个……”
　　“我不会杀你们的。”杨晨摇摇头，心里寒暖交错：“只要你们不死，我可以想办法让你们活下来，我可以……”我可以去求森烈博士，让他放你们回家。
　　杨晨本来想这么说的，但是已经没有机会，熟悉的感觉从体内翻滚涌出，神思一瞬间恍惚起来，接着就是剧痛，熟悉的噩梦。
　　怎么会！他不是……已经接受改造了吗？绝无可能！
　　杨晨整个人一颤，“扑通”一声跪伏在地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想上前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不敢冒冒然行事。
　　杨晨强忍着克制在喉咙里翻滚的痛叫，努力让自己清醒，保持思考能力，脑海里的记忆快速倒放，回忆着有可能出差错的一幕幕，接着……杨黎在他走前的种种表现浮出……
　　可怕的猜想。但似乎也是事实。
　　手肘贴着地，呗擦出一道道血痕，杨晨还是不能相信，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一把撕开了自己被杨黎拍过的右肩上的衣服，“呲啦”一声，肩膀处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竟然是一片狰狞的红色，许多细小的蓝紫色经络一样的东西浮凸着，隔着一层皮肤蠕动，狰狞不已。
　　杨晨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彻底明白了。
　　眼睛热热的，杨晨不知道此时自己是什么模样，不可置信地转头隔着光幕看着外面的队伍，视线不出所料地和杨黎的目光撞在一起。
　　“哥！”杨晨歇斯底里地喊道，但是那层薄薄的光幕阻隔了一切声音，只剩下难以把握的影像。
　　“哥！”杨晨又喊了一声，夹杂着无数情绪都声线嘶哑如野兽。他知道，杨黎听得见的，他一定知道他在喊他的！他会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他会和他解释这是个误会是个意外的！一定会的！
　　杨晨体内的剧痛越发强烈，整个身子开始痉挛，他好像感受不到似的，依旧直直地看着杨黎的方向，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眼眶热得难受，应该红了吧，可能是充血了吧。
　　杨黎还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缓缓做了个口型——［别怪我。］说罢竟然缓缓后退，身后的忍都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一旁的导师好像看不见，他退了几步，转身飞奔离开，消失在视野里。
　　杨晨目眦欲裂，只觉得全身的热血都往脑子涌，头痛难忍，眼眶灼热，好像下一刻就要滴下血。
　　颤抖着站起来，往光幕跑去，每跑一步几乎摔倒。
　　他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他们对他做了手脚！他们要他亲手杀了那四百多人！
　　不行！怎么可以！
　　离光幕很近了，杨晨控出电流，他已经快失去理智了，只知道不停地攻击光幕，他没什么胜算的，他现在的状态……
　　他其实更多的是不甘吧。虽然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当年既然会心甘情愿参与研究，就一定不是想让他们的成果被拿来害人。可是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那些口口声声打着正义旗号的人……
　　而且，为什么一定要是他杨晨？或者说，为什么一定要是杨黎？
　　杨晨已经不能思考，只能机械地动作。眼前黑红一片已经看不清东西，改造后的右眼瞳仁变成了猩红色，这一次奇迹般的竟然一直没有彻底昏厥，哦不，是失控。
　　“啊！”杨晨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把体内所有可以控制的电流都击中在一起，控出，猛烈的一击！
　　然后是彻底的黑暗。
　　他似乎看到面前的光幕裂开了一些，导师似乎做了写什么，他似乎也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