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的活着》乔山原

9、各自安好

　　辅导员老师领着田瑞祥夫妇走进小月寝室，小月躺在床上，爸爸把两大兜子的营养品，保健品，水果放到宿舍的地上。

　　“田月，你爸妈来学校看你了。”辅导员冲着躺在上铺的小月儿喊。
　　小月儿没动，似乎是睡着了。田瑞祥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拍了小月几下，小月儿慢慢坐起来，脸色煞白，消瘦而虚弱。小月儿从扶梯上慢慢下来，妈妈一下子搂住小月儿：“月儿，你怎么了？病了怎么也不打电话告诉妈妈？”
　　“妈，我没事，真没事儿。”小月儿辩解着。

　　张萍订了离学校很近的酒店，打算每天来学校陪陪小月儿，直到她肯正常吃饭为止。一天的军训结束后，张萍打车把小月儿带到住的酒店，在餐厅点了清蒸鱼，小鸡炖蘑菇，皮蛋豆腐，素炒海参，要了两碗皮蛋瘦肉粥。妈妈看着小月儿，小月儿长大了，高高瘦瘦的，个子比妈妈还高出一截，小月儿看着满桌子的菜，不高兴地说：“妈，我没胃口，不想吃，你怎么点这么多菜？”
　　“慢慢吃，一样菜吃几口就行。”
　　“妈，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浪费了？”
　　“浪费？妈把你养这么大，你吃了多少粮食，你现在不好好吃饭，把自己弄病了，住院那要花多少钱？要浪费多少药品？还要浪费医生的时间。”
　　“妈，你跟爸学坏了，张口闭口都是钱。”
　　“对啊，夫妻是会互相影响的，我就是每天都被你爸影响着。”
　　“妈，还是你先吃吧，我没有胃口。”小月儿看看张萍，愧疚地低下头，眼睛看着两只手握着的盛满白水的玻璃杯。
　　“小月儿，发生什么事情了？能告诉妈吗？”张萍关切地看着女儿的脸。
　　小月儿低着头，不说话。
　　“是不是关于子淳，听说子淳去英国交换留学了。”
　　“妈，你怎么知道的？”小月儿眼睛瞪的大大的，惊讶地看着妈妈。
　　“我，我是听别人说的，有时候回去给你奶奶上坟，会听邻居说些事情。”妈妈解释着。小月儿的眼睛有些酸，似乎有泪水要涌出来，一切都看在妈妈眼里。
　　“小月儿，在大学里没看到子淳你很失望？”
　　小月儿眼里闪着泪光，憋着嘴，点了点头。

　　“傻孩子，子淳能去英国交换留学是好事啊！说明他很优秀，在学校表现很好，才能有这样的机会。妈妈知道你高中三年很努力，能考到吉尔大学，都是为了子淳，你一直想让自己跟子淳一样优秀，妈觉得你的这些想法都很好，将来的事情妈说不准，不知道你跟子淳有没有缘分在一起。可夫妻之道是要平衡，两个人在相同的水准上，不然就会有危机，就像我跟你爸爸，他跑的太快，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快跟不上他了。自从你奶奶过世以后，我空闲出很多时间，才发现跟你爸爸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以前还能一起说说你奶奶的病情，可现在你奶奶过世你爷爷找了新的老伴，我和你爸几乎没有了共同话题，你爸工作上的事情从来不跟我说，虽然很多人都很羡慕妈妈，说妈妈找了个好老公，有钱能干，但她们都不知道，年轻时候我与你爸聚少离多，中年了与你爸能天天在一起了，却找不到能一起聊的事儿了。小月儿，记得一定要把大学学业好好完成，这样你才有资本找一个优秀的人。”妈妈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

　　小月儿懵懵懂懂地看着妈妈，记忆里这是第一次听妈妈讲他和爸爸之间的事情，没想到妈妈平和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么多压力和孤独。

　　“妈，女儿现在已经上大学了，你在家有那么多时间，找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吧。”小月儿突然很心疼妈妈。

　　“嗯，妈知道，妈打算在商场找个小铺面，开个刺绣的小店儿，妈就喜欢这个，也不指望这个发家致富，毕竟你爸爸生意做的大，也不差我这点收入，但妈妈想找个自己喜欢的事情做着，生活也有乐趣。”张萍笑着说。

　　小月儿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妈妈身边，搂着妈妈的胳膊：“妈，对不起，让你担心我了，我保证以后好好的，一定好好地把大学读完。”

　　妈妈紧紧地搂着小月儿，母女俩依偎在一起，在靠窗的位置。

　　小月儿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和下铺的任家妹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每天结伴吃饭，军训，妈妈放心地离开了吉尔大学。

　　大学的课程正式开始，小月儿觉得上当受骗了，根本没有高中老师说的轻松，课程多，内容也比高中复杂，根本不是玩玩乐乐就能毕业的。寝室里，任家妹年龄排第三，最小的是小月儿，但由于名字里有个“妹”字，大家都叫她“小妹”，小妹与小月儿要好，每天一同去食堂吃饭，一起去上课，一起上自习，一起在寝室要关门的最后一刻跑回寝室。小妹家来自一个贫困的山区，父母是土生土长的农民，家里兄弟姐妹四个，小妹是老小，家里穷困，小妹上学申请了助学贷款。每次去食堂，小妹都点最便宜的菜，有时候点一份米饭，喝食堂的免费汤，就算一顿饭。小月儿总都把自己点的菜分给小妹一半，起初小妹总是拒绝，但时间长了，小妹慢慢接受了。小妹是班里的学霸，每科成绩都优秀，她的学习笔记简直就是老师的教案，一丝不差地把老师上课的要点都记录下来，小月儿守着这样一个学霸，也学的记一手好的课堂笔记，学习成绩在班里也是中上游。她们每个周六日一起去体育馆打羽毛球，兵乓球，当然门票都是小月儿买，她们俩儿在一起，小月儿最喜欢抢着付钱。

　　小妹个子比小月儿矮些，有些瘦，皮肤黝黑，衣服很少，一个季节里两三套衣服交替着反复穿着。小月儿高挑，皮肤白嫩，衣服都是面料好的高档货，书包也是品牌的。约小月儿的男生断断续续地出现，有的往她的寝室去电话：“喂，我找小月儿。”
　　“请问您是哪位？”
　　“我，我是李然。”
　　“找我有事儿吗？”
　　“没啥要紧事儿，就是想问问你周六有没有时间？”
　　“对不起，没时间。”
　　电话挂断了，发出“呜呜，呜呜……”的响声。

　　小月儿拒绝了所有对她有好感的男生，成绩好的，长得帅的，官二代或者富二代，理由她用谣言的方式告诉大家：“田月有男朋友了，是高年级的帅哥，现在人在国外。”大家想象着这样一个劲敌，有相貌，有才能，渐渐地没有人再给小月儿打电话或者写纸条，或者在路上，在图书馆堵着说话。

　　小月儿上大一的一年时间里，爸爸把建筑公司解散了，把资产全部套现，然后在小井村南边，靠近公路的农田里盖了制药厂的厂房，由建筑公司转型为制药厂。在药厂附近的农家买了房子，拆了新盖了二层小楼，又买了新家具添置在房间里。
　　大二开学前的暑假，小月儿又回到了小井村。她在家里住了两天后，瞒着爸爸妈妈来到子淳家。一进院子，还是满院子的兔子，看到人慌乱地在兔笼子里上蹿下跳，子淳家院子里养着一条大黄狗，看到小月儿，“汪汪，汪汪”地大叫着，脖子上拴着长长的铁链子，大黄狗拖着铁链子左奔西跑。肖永福拄着双拐，拖着一条残腿一步步走出来：“你是小月儿吧，你来干嘛？”肖永福脸上像是挂上了一层霜，有股寒气透过来，冰冷的没有一丝热度。
　　“我来找子淳哥的，他在家吗？”
　　“他不在。”
　　“那他现在在哪儿？”
　　“你回去吧，别再来了。”
　　“叔，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让我来找子淳了？您是看着我们从小儿一块长大的。”
　　肖永福什么也不说，转过身拖着残腿走回了屋子。
　　院子里小月儿呆呆地站着，大黄狗“汪汪，汪汪”地叫着，小月儿不想走，依然呆站在院子里，大黄狗叫的疲惫不堪，渐渐降低了声音，趴在地上，似睡非睡地一会儿睁开眼睛，一会儿又闭上。

　　站了很久，白美娟骑着自行车“叮铃铃”地进了院子，抬头看到小月儿露出一脸的惊讶。
　　“婶儿，你回来了，我是来找子淳哥的。”小月儿先开口。
　　“你还来找子淳干嘛？”白美娟冷冷地说。
　　“婶儿，发生什么事儿啦？为什么你和叔都变了。”
　　“没，你还是回去吧，子淳不在家。”
　　“那他现在在哪儿？”
　　“小月儿，你也出落成大姑娘了，你还能来找子淳我挺高兴的，回去给你妈带个好，回去吧。”白美娟干净利落地打发小月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小月儿只好走出肖家院子。她满脑子的疑惑，子淳哥，子淳爸爸妈妈对自己的态度怎么都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弯，这其中一定，一定是爸爸做了什么，小月儿推断着。她迫不及待地跑回家，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家。
　　“妈，爸爸去哪儿了？”小月儿问妈妈。
　　“你找你爸干嘛？药厂最近刚开业，一大堆事情，不到半夜他不会回来。”
　　“妈，我今天去子淳家里，肖叔和白婶儿好像不太欢迎我，也不告诉我子淳在哪儿？妈，你知道为什么吗？”小月儿看着妈妈说。

　　“这，这，我也不知道，大家都分开不联系这么久了，难免会变得生疏。赶明个，妈去他家坐坐，拉拉家常。”
　　“妈，我想跟你一块去。”
　　“对了，小月儿，明天妈打算领你回你姥姥家，她岁数大了，一直唠叨着小月儿，小月儿，小月儿怎么还没来看她，这个暑假回来了，多去陪陪你姥姥。”
　　“妈，你总是打岔。”
　　张萍没接小月儿的话茬，走进厨房，开始做晚饭，小月儿独自郁闷。爸爸很晚才回来，似乎是在外面喝了酒，脸色微红，回到家，倒在床上便睡着了。小月儿从小儿与父亲接触少，总觉得跟爸爸有隔阂，似乎她们之前总是挡着一座隐形的山，任凭小月儿怎么跨越都迈不过去，小月儿把想问爸爸的话又咽回去。

　　转眼开学，小月儿又和任家妹混在一起，学习，周末打球，偶尔一起去医学楼看校里电影协会播放的免费电影。这一年她们两个同时考过了英语四级，并约定大三上学期一起考过英语六级。子淳那一届，有两个同学留校，一个是章楠，一个是苏宏伟，据说章楠家特别有钱有势力，凭借着各种关系把章楠留校，而苏宏伟作为章楠的男朋友，章家认定了的上门女婿，凭借着不错的外表，也得到了少有的留校指标。

　　二零零二年的十一月，小月儿大三上半学期，天气干冷，到处都是积雪，小月儿在去图书馆的路上，遇到一个人，特别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间想不起来，没想到对面的男生主动跟她打招呼。
　　“田月，你好。”男生在小月儿面前停下来，冲小月儿笑笑。
　　“您是？”小月儿满脸疑惑地问。
　　“我是肖子淳的同学苏宏伟。”
　　“喔，喔，我想起来了，我找子淳那天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你！”
　　“对，是我，是我，亏你还记得我。”
　　“你，你不是已经毕业了吗？回学校办事情？”
　　“我留校了，现在是图书馆计算机室老师，偶尔客串些其他职务。”
　　“那挺好的，听说留校名额有限，你真厉害。”
　　“有啥好的，除了清闲外，昨天和今天没啥差别，到老了估计还在这个园子里转，也挺无聊的。”
　　“你有子淳哥的消息吗？”
　　“嗯，他在北京工作，我倒是有他在北京的电话和工作单位的名称，你需要吗？”
　　“苏哥，你太好了，真是太谢谢你了！我跟子淳哥很久很久没有联系了，我太需要了，谢谢你了。”
　　苏宏伟从包里拿出记事本和笔，又掏出手机，翻看手机的通讯录，对照着手机在本子上写下：“肖子淳 138＊＊＊＊＊，北京腾飞科技”，写好了，把纸从本子上扯下来递给小月儿，小月儿如获至宝地拿着纸条。

　　回到寝室在电脑里搜索“北京腾飞科技”，出现公司的主页，地址：北京市中关村……小月儿拿起电话，按下“138＊＊＊＊＊”，电话里传出“嘟嘟，嘟嘟”的响声，小月儿屏住呼吸，心跳剧烈，不安地听着。
　　“喂”电话里传出很有磁性的嗓音。
　　小月儿愣住了，话筒里又传来一遍“喂”的声音。
　　“我，我是小月儿。”小月儿生怕对方把电话挂断，飞快地说着，电话里一片寂静，过了许久，才听到：“还好吗？”
　　“嗯，我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的。”话筒里又陷入寂静，过了几秒：“我这边有点事儿，我先挂了。”
　　“嗯，好。”小月儿回应着。

　　小月儿拿出台历，翻看着，今天周三，马上就到周末了，太想去看子淳了，再来一次说走就走的远行吧。小月儿这两天有心思，上课总是心不在焉，上自习也无精打采的，整天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

　　“小月儿，你怎么了？”任家妹关切地问。
　　“没，没怎么。”小月儿糖塞着。

　　小月儿每天盯着台历出神，总盼着日子快些过，早点到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