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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引子 局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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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历劫避世已累数百年,历代继任者皆为女子,已是不争的事实,至于此例始于何处,又是由何人定下,已溯源无法,然观其之后效,无外乎姊妹夺权,各凭本事,故而,势必有一方先行陨落,一局方得落幕,百年间,凡上位者,其术力之强,蜀山无人能出其右……然,此例在外界七国鼎立之势渐呈分化之际,终被打破。
“宸儿,今日我拦不住你的退让背离之心,但你,亦需应承我两件事。”蜀山的最后一道守护屏障,是为虞渊封印,在此之前,她遭人拦断去路。
“……恭聆长老训诫。”
“其一,今日你擅以术力破得虞渊,自此后,永世不得归……蜀山,再不是你的家。”
“……好。”
“其二,外界正值乱世,你的出现分属不该,故而万勿擅涉他人命局,无论发生何事……”
她淡眉一惊,“长老是要我……见死不救?!”
“天道不可违,命局不可逆,这点,你该明白。”
“……”
姜宸初涉尘世之时,因着那句临别缄言而犹疑的那一瞬,不幸累了一位妇人的性命,半愧半怜之下,她应下其临终所托,一路照护其女……
彼时,七国文字,她不曾通晓,身上亦无半分可保温饱的钱币,更是被失语的端木蓉凝睇着一双水眸,迫着她不得不将身上的蜀服卸下,任其帮衬动手,换上了一套繁复难解的衣裙,不过那小家伙涨红着脸替她换装的模样,倒还真是有看头。
在山中过了几日,顿顿是鱼,任谁都得腻味了,恰逢此时遭遇了山中盗匪,让她顿悟生财之道。
“蓉儿,别板着一张脸嘛,再这么下去,我们可怎么活呀?再说了,不顺道抢光他们的,难不成你还想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休养生息后,将我抓回去当压寨夫人不成?”经不起她的软磨硬泡兼带色诱,端木蓉嫀首极为被动地挤往她绵软的胸前,沉沉埋入,顿感窒息,不断吱呜的同时,耳根噌噌泛红,一度难以思考。
……
……
没有既定的目标与方向,她们走到哪便是哪儿,小半年后,辗转到了赵国境内,因而遇上了姜宸此生中最不该遇上的男人。
那时的赵政身为秦国质子,处境自是极为尴尬,好不容易熬到了归国之日,好好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没有该有的强健体魄,一身骨瘦如柴,唯一与之相反的,是在那对厉眸中时刻蛰伏着的令人胆寒的城府。彼时秦国宫廷内斗,已是决计不允许有新的变数出现,是而,有的是人不欲让他安然归国,至少,也得给弄残了……
在轮番的暗杀之下,他负伤累累,于垂死边缘挣扎,守在他身旁的最后一名护卫将已然陷入重度昏迷的他藏匿于树丛内,对调了彼此的粗布外衫,而后重重叩首,孤身赴死……
其后,若非端木蓉为其绊倒后失声惊叫,引得姜宸赶来一顾,他怕是要就此命陨荒郊。
这人的面相真冷……
一件件卸却他的长衫及里衣,姜宸不时便要抒发心中感慨,“渍渍,这全身也就剩副骨架子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嵌到骨子里的伤,真没看头……”直听得身侧的端木蓉掩面。
眼前之人气息甚微,生机已无,对于一个注定要死于荒山野岭的人,她本该依诺不予施救,然,此次,却是不得不救……撇却天道不言,见死不救,本为罪,她已犯下了一重罪,而今不想再加重一条人命;再则,萦绕在那人身上经久不散的,诚乃紫微帝气……
雷霆震落,划破长空,却遭其反手掣肘,瞬即湮灭于无形……
擅涉天道,违逆生死,此番惊动过大,何止朝暮颠倒,沉夜下压,是而,她的存在,便再也隐匿不得。
这,便是一切的开端……
……
……
她们的日子自此不复平静,除却有心人士的车轮战术,还有两个脸皮如城墙一般厚实的男人乐此不疲的穷追不舍……怪只怪她不该贪杯,行那等招惹之事……
“小二,上酒……”三道带着醉气的叫嚷声同时落到头上,惹得店家小二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应对。
唔……有那么好喝么?年岁尚且懵懂稚嫩的端木蓉在探索之心的驱使下,低首轻轻抿了一小口,口中的辛辣登时教她皱紧了一张清秀小脸,探了探舌头,欲要撇去那份酸涩,不经意抬眸,便是一惊,对桌那些人的眼神,怎么这么像以前家中的狗狗见了大骨头嘞,他们……是想啃了宸姐姐?
口不得言,只能用行动示意,怎料待她一回首,眼前早已没了姜宸的身影。
店小二一脸苦色,牢牢抱着最后一坛酒不撒手,这三位主儿也忒能喝了,男子便也罢了,这姑娘家的怎么也……
游思尚未尽,他赫然发现自己已遭人围上……
“小二哥,你这么抱着不累么,”韩非脚下微晃,连番拍着胸脯道:“来来来,我来帮你。”
“这位小哥,都说了是最后一坛了,你怎能独享,”话间酒嗝连连,甘罗续而顿声叫骂,“如此忒不厚道了!”
这两位公子哥一言不合,眼看着便要动手开抢,却被眯蒙着醉眼,抱臂旁观的姜宸一人拿住一臂,“我说你们还让不让店家做生意了,再这么抢下去,唔……”头脑突然有些轻飘,大力晃了几下,甩却迷思,续而底气十足地一人蹬去一脚,“都别抢了,给我!”两个男人被逼着各自跌停一步,沉着眸色看着她长臂一揽,将那沉重的酒坛抱了个满怀,甚而踌躇满志地回首,对着桌前那个满脸嫌弃她的小丫头一个划首示意,“蓉儿,我们回房!”
唔……为何要唤她,就不能当不认识她么?
……
……
翌日正午,明亮的光线层层透入,姜宸有感不适,自榻间醒转,下意识地环顾周遭,赫然发现自己两侧身畔各多出了一个酣睡的男人,当下便给懵了……正巧端木蓉小小的身影推门而入,看着她手中端着的三碗解酒药汤,姜宸的视线经由门边及至早已空泛的酒坛,宿醉的记忆开始复苏……
“嗯~~你摸起来倒也不似萝卜干那般瘦瘪,怎就给起了那样一个名儿?渍渍,手感真不错……”
“唔……姑娘满意便好!”
“韩灰?这名字可真不顺耳,嘿嘿,不过呆子皮相不错,给我做夫君吧!”
“嗯~好说好说~~”
呵呵……那个人,一定不是她……
……
……
其后一年,结伴同行,一路过得尚算顺遂,大多是有惊无险,直到某日,年幼的端木蓉莫名失踪,就此拉开了阴谋的序幕。
骄阳似火,烈焰当空,燕国最奢靡逸乐的风月之所,恩客不断,声声色色,纸醉金迷……
“少主,虽确定那人就在此阁中,但此风月场所龙蛇混杂,一时半会儿……”
“不必了,我已经找到她了,”立于层楼之上的清润男子眸光向下紧锁而去,“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尤其是月神,吃过一次亏就该长记性,让东君一路看好她,莫再教她平添枝节。”
“可家主已然明令——”
“无妨,我自会教她心甘情愿跟我走。”
……
……
乐声间或交杂,以期盖过那最为淫逸的靡乱之音。
“来人,来人……”唤了半晌亦无人响应,榻上被扰了兴致的男人不耐披衣起身,怒步向前,一把扯却房门,“人呢,都死哪去了!”被这么一吼,厢房之外的护卫们方如回魂一般,忙不迭单膝跪落。
“外间这么吵,还让本少爷怎么快活,你们方才都聋了不成?”
“主子息怒,”领罪间,腰身下弯得更低,纷纷垂下了头,“这……阁内似是来了位新人,不过跳了一段,竟引得满堂争夺喧嚷……”
“那你们方才也是教她的身段给迷了去?”
“……”默了须臾,众人齐声惭愧作应,“属下知罪。”
“哦,有趣……”男人唇边的肆笑不曾淡过,此刻更显昭然,正欲起步去见识一番那是怎么个尤物,却教方才还在榻间与他厮缠的女子柔弱无骨地自后攀了上来,“爷,别丢下奴家——”娇嗔尤未尽,便遭男人回身一脚踹落在地,“滚,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给爷玩过几次,就忘了自己什么身——”
泠音交叠趋近,辗转荡入耳际,声响极为清越,犹如空谷回音,男人的暴戾之声倏止,顿而侧首,一曼妙的身影自灯烛摇曳间轻盈踱来……
……
……
虽是早有准备,但眼下的这一幕,隐在暗处的两人仍是看得火起,虽说是事急从权,但也未必非得这般牺牲!
“韩非,可否告知当下作何感受?”
“感受?哼哼……我俩不惜出卖色相,在这楼内受那群莺莺燕燕的来回荼毒,她倒好,一入内便重换上女子装束,前去招惹别个男人……”等着吧,这笔账,先记着,终有一日……
“就是!”甘罗咬牙作应的同时,不自觉忆起一个时辰前的情景。
彼时,这风月声色之所敞开的大门前,立着三个不时引人侧目回首的青年,其中一位面若皎月,细长双臂各揽一人膀肩,语不惊人死不休,“证明二位是男人的时候到了,进去吧!”
“我说宸儿呀,”甘罗俯首暗语,“你不觉得,这事儿,咱们的韩非公子尤为在行么?他身为韩国贵公子,可谓是精于此道,这逢场作戏,想必亦是做惯了的,还不是信手拈来般轻易。”
“诶~~,”她眸光顿亮,“萝卜干,你这话说得倒是在理诶!”
“对吧!”甘罗凤眸一撩。
奈何,这两人的耳语未能逃过耳尖的韩非,“死萝卜,你还真是无孔不入,好生卑鄙呀!”
“呦,我不介意你再夸我一句无耻哦,灰灰~~”
韩非暗自压了压直蹿上心头的火苗,暗忖对付此人,当需戒骄戒躁,攻其短处,沉纳入一口气,他不觉轻叹:“阁下不惜对我下陷,亦要拒入这声色之所,足见对家中那位已行文定的未婚娇妻的忠贞执念,着实难能可贵,在下佩服,便不与你计较了。”
“韩非,你——”
耳畔皆是此二人的日常争斗之言,平日里有蓉儿作陪,还能一道看看好戏,当时开胃菜,可当下是怎么个情状,怎还容得他二人行此口舌之争?
她撤回双臂,向前迈进一步,续而背手回身,“二位可听好了,只给你们一个时辰哦,若你们在日正隅中前无法从那些如狼似虎的姑娘口内探出我家蓉儿的下落,哼哼……”妙目冷冷扫过二人下盘一眼后,姜宸旋步入内。
“韩……韩非……”甘罗心内不免有些戚戚然,“宸儿方才那一眼的凉意,你感受到了么?真是让我直觉头皮发麻,要……要不,你去牺牲一下……”
“你自己怎不去?”
“怎么可以,人家至今孑然一身,清清白白,哪有你手段高,懂得多哩!”
怒极反静,韩非轻笑开来,给以蔑视一眼,“我懂得是还不少,萝卜干,你要不要试试?”
“额……”这话让甘罗有些不淡定了,定定然盯着韩非的脸看了老半天后,煞有介事地回了句,“其实,如果你能换个身形的话,我想,我还是可以考虑的。”
“……”
……
……
回溯的思绪顿止于当下,只因眼前发生了更为刺眼的一幕。
“美人儿这是欲往何处去?”
眸光扫过斜倒在地低泣不止,且衣衫凌乱的女子,姜宸眸中掠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轻纱之下,轻启嫣唇,“奴家做完了自己的分内之事,自是要回屋了。”
“天色这般早,姑娘一人闷在房里,岂不无趣?”说着,两手甚是自然地摸上那对凝白皓腕。
“爷对奴家有兴趣,奴家明白,但阁里的规矩,爷当更为明了才是,再者,奴家的身子向来是不由己做主的。”话间轻叹,“前次奴家与一位爷着了眼缘,擅自逾了矩,事后被主子罚了好几鞭子,现在还疼着呢!”
“哦~~,”男人长臂一勾,驾轻就熟地将人扣入怀里,压低薄冷唇畔,轻道:“姑娘怕疼?”此疼非彼疼,稍稍有些耳力,便不可能听不出那话中的淫邪之意。
“奴家……”她话间微缓,引得男人覆眸望去,依稀可见那轻纱下贝齿咬过绛唇,“可怕疼了,爷可否莫再为难奴家,若教人撞见,怕是——”
“怕什么?”扣在她腰间的掌心发力,力道正中,既不至于弄疼她,亦让她感到层层热力紧迫,这男人拨撩女子还真是自成一套。
耳畔又拂来男子灼热温湿的气息,伴随着吐露出的话语,愈发叫人作呕,“这阁里还没有爷碰不得的人,这就向你家主子要了你又何妨?”
“可现下主子尚在调教那些未经人事的姐妹,”说着,她凝起的眉梢尽显忧惧之色,“那地方严令不得擅入,奴家更不敢打扰。”
“那地方,本少爷若是不得进,还有谁能进,走,乖乖呆在爷怀里,保你无事。”
……
……
一路上,姜宸甚为乖顺地贴附在男人的胸口,心中盘算的,是如何带着被人贩卖至此的端木蓉全身而退,而那两个隐在暗处的男人,心内盘算的,却是千种将人化为齑粉的死法。
途经之处,皆是清静雅致的厢房,越往深处走,便越是沉暗空寂,在此层楼内休憩的,大都是些亡命之徒,自是不会有那些旖旎之声,遂而,她手腕上的银铃在行走间奏出的清脆乐响由此被衬得格外鲜明……
声响很是别致,入耳一回便再难忘却,纵使彼时他伤重昏沉,亦绝不可能错认,耳闻着那脆声响动愈趋愈远,他本能地欲要破门追出,却教手下人阴柔一语而撤回了脚步,“公子的伤尚未痊愈,在前来接洽的卫队抵达前,任何无谓的行动都有可能招致横祸,甚而一败涂地。”
……
……
半刻钟后,看着满地哀嚎的壮汉,对情事尚且懵懂的端木蓉明显惊魂未定,头枕在姜宸的胸前,几度张了张嘴,支吾了半晌,终唤出了声。
出到阁外后又走了一段路,缓下气来的端木蓉心里愈发觉着别扭,凝思半晌终得解,“宸姐姐,我们不等两个哥哥么?”
“等他们作甚,趁机甩了他们方是正事,嘿嘿,这回他们浸在温柔乡里,十成十是追不上来了。”
唔,两个哥哥好可怜……
……
……
翌日清晨
“宸姐姐,你不是说,他们定然是追不上来的么?”
望着门外一脸神清气爽的两人,姜宸愕然的面色在端木蓉的补刀之语下顿转窘迫,随即重重摔上房门,正中外间二人带笑的俊颜,续而低首郑重其事道:“蓉儿,你神思尚未清醒,遂而才会有此等幻觉,快回榻上歇息去。”
“……”
……
……
紫微熠熠,天府贪欢,武曲天相,经世节烈……
……大道阴阳,无极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