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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愚者,强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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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自己的心情尽量放得轻松,不去把主观的偏见放入之后的行动当中.白河尽力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极限,至于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只能通过世界下发的灾难性预言窥伺未来的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所幸,这次的审见是白河居于上风的审问,不需要耗费太大力气,应该就可以得出结论了.
推开了层层的大门,迈步走过古堡中的廊道,静谧沉默的气氛在审问还没开始之前就已经往白河的周围蔓延.冰霜攀上了白河走过的通道两侧,本是阳春三月的温度竟是在一时间无限趋近于严冬.
终于,在一路慢慢思考着要诉说的话语,白河也走过了一段看似短暂,实则漫长的道路.一扇雕刻着接连绽放并蒂莲花的黑漆大门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眼中.
只要推开这扇门,属于哈尔莲,属于古老传承到如今的黑莲家族,或许是它最后的审判就要开始了.从今以后,这么一个古老传承着的驱魔世家是否会就此覆灭于自己的手上,那就是谁都不清楚的事情了.
怀抱着复杂的心情,白河解除了牢房旁边布置着的封印术式,打开了黑漆的沉重大门.
对于哈尔莲来说,时间究竟过去多久了呢?他的记忆停留在莽山被一个老头直接暴揍昏迷之前。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五花大绑,困在了一间冰冰冷冷的囚房当中.
四壁雪白,除了一张床以外别无他物.单调的就好似掉落进了异空间一样.
茫然,无助,更多的是存活下去的庆幸.
只不过,在这之后,他所看见的,是名为白河的,君临于黄昏城之上的强者.
“白河啊……”
下意识地吐出半句暴躁之语的哈尔却顿时脑子一空.随即,脑如刀割的撕裂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便愣在了原地。撕裂了灵魂的一部分,换做常人恐怕得沦落到姚紫齐那个疯疯癫癫的地步都不如。哈尔莲却还能保持着正常的神智,他的精神之强韧,可谓是天赋异禀了.
更是因为这样,他才感觉到仿佛少了什么似的,发觉了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这一事实.
伴着脑海中的疼痛萦绕在哈尔心头,他不禁扣心自问这些到底是是记忆?灵魂?还是自己所谓的“命运因果”被斩断所留下的后遗症?
莽山林间,那突然出现的老者鬼魅般的杀戮一击所留下的剪影突然浮现在眼前,让哈尔的疼痛加倍了几秒。
虽然恍惚间感觉自己已经沉睡了很久,但从误入地下城结界到下定决心剑走偏锋动用魔王力量,再到无法自控,遭到老者的制裁,这段的日子却仿佛走马观花一样断片了.一切都好似蒙着薄薄的水雾,不管怎么努力都看不真切.
回过神来,哈尔才觉得自己已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而一切的痛苦回忆都还是在刚才发生一样真实.不堪回首的记忆就这么在眼前陈列,不断对自己强调自己是个失败者的事实,不断冲击着处于痛苦中的哈尔的身心。
畏惧,自卑,后悔,心虚,不忿,怨气……
无数的负面情绪交织在遭受了巨大打击的哈尔心头,让他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迷惘中。
半晌,哈尔才第二次开口:“……我做的事有伤害到除了我以外的人吗——我指直接的,间接的伤害,我也能想象得到……我会承担责任。但我希望…没有人因为我犯下的错直接出事。”
在哈尔一片混乱的记忆中,自哈尔童年起便印在他脑海中的黑莲家族的守护之训第一个清晰了起来。
无论自己有什么苦衷或是缘由,在发现自己接触的东西能给自己造成如此大的影响后,哈尔便也明白,地下城的那个结界是为了将这个危险之物封印,而不是什么藏宝地点,而有能力布下这种光之结界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白河,白河行事的准则,黄昏城中的人们都或多或少有所耳闻。自己破坏了他的布置,带的影响必然是深远而恶劣的。
出于内疚,也是出于守护世人的家族品格,更是出于寻求自我安慰,哈尔希望从白河口中确认自己犯下的错,没有造成比自己想象中更可怕的无法挽回的后果。
“没有.”
白河仅仅是用冷到彻骨的眼神盯着哈尔,无形之中流露出来的威压就已经让哈尔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白河会无法靠近?为什么为黄昏城做了这么多事情的白河会不受人们的夹道欢迎?
哈尔身体中的恐惧在告诉着他自己.面对白河的恐惧,远比面对着恶魔时要恐怖得多.
“现在没有.”
现在的没有意味着长远的未来之中谁也无法保证的事情.
白河依旧只是看着,仅仅是看着.
“为什么?”
随后,白河提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疑惑,疑惑于明明是标准的除魔世家继承者的哈尔,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摧毁了封印,释放出了魔王?为了恶魔的报酬吗?为了自己的未来吗?这些回答盘旋在白河的脑中,却无论是哪一个都无法说服他自己就这么简单地相信.所以,他只能去寻求哈尔莲本人的回答.
“力量。”
哈尔忍着疼痛说出了一个简单的答案,一个白河永远无法理解的说法.
“我收到了奇怪的消息,告诉我地下城有宝物,去到之后却发现疑似是你布置结界.然后我就赌了一把,拼命——”
破坏了结界,接触了魔王残留物.
白河听到此处便已经收紧了瞳孔,时刻将目光死盯在哈尔身上再无挪动半分。
大概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后,哈尔又稍微停了一会儿,思绪的混乱困扰着他,以至于少年斟酌了许久,表情才在几度变化之后,目光渐渐明亮起来.直到这时,他才继续开口说起正题.
——自己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
“至于理由……就是我一开始说的,力量。费尽千辛万苦来到黄昏城后,我也满怀着信心想要提升自己,我去了龙域的面试,也成功当了个小员工,可是——我本身的力量毫无进步的苗头,对于驱使者来说,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或许是心病吧。”哈尔犹豫了一下,“但可能是我不想面对那个问题,我便开始想用其他的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或许刚来没几个月就二阶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很厉害了,可是——”
“不够,完全不够。”哈尔的语气凝重了起来,“虽然我对小时候的事情没办法记得太清楚,可是用常识也知道,把我的家族,我的伙伴全部葬送的恶魔,别说二阶,就算是我现在达到了三阶,也比不上它们的一根汗毛,几年前恶魔的正式大举入侵,更是连各国的政府和暗处的家族们都毫无还手之力——对于这种程度的敌人,如果我的力量只有这样,可能我一辈子也无法报仇,无法传承好家族的意志,所以我必须变得更强。而在黄昏城,有着最强之名的人,是你。”
望向白河的双眼,哈尔叹了口气.
“高高在上,所向披靡,你离我们实在太遥远了,可是也只有像你这样,才能在高阶恶魔面前有一战之力。”
“你肩上的压力可能比我要重得多,但你也比我幸运得多,在我的身后,末日的喧嚣,家族的残垣断壁,恶魔的强大,一个人流浪的孤独和绝望,鞭笞着我无法放松,要不顾一切生存;而在我的前方,是你,遥不可及的光之神,有着足以对抗魔王的力量,可是我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大。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而我唯一的目标,却在和你的对比中也显得失去了光彩。用最直白的说法,或许这就是我对残酷现实的逃避,以及,对你,最强之人,天选之子的嫉妒吧。”
“所以,虽然想到了有可能是你的布置,但一是我那时已经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不想放过眼前这个可能让自己变强的机会;二者,就是抱着叛逆的心理,看见你的结界如此密不透风,反而让我有了打破它的想法……”
苦笑的哈尔摇了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这样的,但事已至此,只看结果,我的动机并不重要。其实我心里一直都知道,我这样急躁的心,注定是要迎来失败的。但始终还是要打击切切实实地拍到我的脸上,我才能像这样渐渐冷静下来吧——所以,我也很清楚我的错误有多大,我愿意为我的行为负责,更重要的是,愿意为了可能会因我所作所为而遭受磨难的人们负责。”
哈尔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很是艰难地吐出接下来的话:“你确实比我强多了,各个方面都是,你是个无私的人,也有足够强的资本去支撑自己的志愿,而家破人亡,在这个末世之中毫无亮点的我只能选择做个自私的人,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幸福摸爬滚打。”
“但是——我也有我想做的事。”
家族先祖的教导,哈尔在一片混乱中最先记起的那些言语和使命,虽然一度被苟活与变强复仇的执念遮掩,但终究还是存在于哈尔的内心,如今,在哈尔被泼了冷水,重新思索起自己的将来时,自己原本要走的道路,又隐隐约约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虽然有了些变化。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去走你这样的道路了,就算是平时在野外遭遇恶魔,对危险和死亡的畏惧也会下意识地笼罩我的内心,但是,我又是个贪心的人,我不仅想守护自己的生命,也想守护周围的人们的那些,会令我发自内心感到幸福的笑容和温馨。这听起来很矛盾吧……白河,我也不太确定我将这条路走下去后会变成什么,但我想我的初衷不会再改变了,我已经一无所有,如果说在被‘杀掉’之前,我还有着对变强的偏激执念,那现在的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只能从零开始了。”
“我已经没有了家,而你守护着的这座城市,依然有着各个家庭的温暖气息,这里可能就是我的新家了吧……如果是我眼前的这些东西遭到了威胁,现在的我一定会站出来。我会贯彻这个——自私的守护。你可能会看不起这种小家子气的守护之心吧……了不起的白河大人……”带着复杂的情感,哈尔试图用力说点什么,但是剧痛让他无法大声发声,原本应该发自内心的呼喊,最后变成了微弱的喃喃自语。
“没错,自私的守护……我已经走错路太久了……就算是自私,就算是爬……我也要重新开始……从我身边的东西开始保护……在圣女安娜的光辉下……愿我不再迷茫。也谢谢你,白河大人。”白河的话少,却让除了随身的恶魔小莫,没有任何谈心对象的哈尔打开了话匣子,他就像是要把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憋着的苦涩和纠结全部吐出来一般,当哈尔以自我反省和新的目标结束自己的长篇大论时,本就苏醒不久的虚弱的他,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