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殊劫》青乌南图

8、深入了解

　　四季中，数秋季最独特，最令人难以忘怀，为何如此？春季给人新生，夏季给人炽热，冬季给人寄希，因是冬去春来。这三个季节皆会带给人向上的希望。唯独秋季，带给人的只有残败和绝望，自古以来，几乎所有关于描写秋季的诗句都带有凄凉，悲伤，哀婉，残破不堪之意，秋季之所以能够给人如此的感觉，主要是源于秋景所散发出的那种苍凉。
　　九月中旬，正直初秋末期，西风吹来，天高气爽，风轻云淡，单说只站在这强劲的西风中，目无他物，怎不适合抒发自己内心的豪情万丈？可如若看到被西风吹过的秋景，那么人们心中绝不会再涌出半点波澜壮阔。
　　拂歌与戚杋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秋色遍布山野，路两旁的梧桐树上，大片树枝的外表没有了叶的装饰与遮掩已然处于裸露状态，显得如此单薄无依，路面上已铺满落下的残叶，一眼望去像是满地的黄金，令人兴奋，实则确是一个个曾经顽强生长的生命与时间对抗最后以失败告终所留下的尸骸。还有空中飘舞的似蝶一般的乱叶，它们好像在做垂死挣扎，可它们无法与上天抗衡，终究逃不过归于泥土的命运。
　　在拂歌眼里，这一切景色都是如此悲凉，给人以深深的无助。她为此震撼，不由得停住脚步，呆立于残景中。按常理讲，如她这般大的小孩是处于天真无知阶段的，对此景不会有太多体会，可拂歌却提早就遇上了人生的不幸，这使得她们被迫提早去感知人生中沉重的一面，被迫比别人更快的成长。
　　忽然，一阵强烈的西风袭来，如同侵略者一般，凶猛的掠过拂歌稚嫩的脸庞，她猛的被激醒，转头去看戚杋，戚杋竟也同她一样沉立着，脸上满是沉重，她对刚才吹过的烈风竟然毫无知觉。拂歌心里微微一惊。
　　“戚杋！”拂歌轻轻拍了一下戚杋的肩头。
　　“啊！”戚杋这才从沉思中抽出来。“什么事？拂歌！”她转过身子面向拂歌，离拂歌近了些，拂歌这才发现，她的眼睛竟然有些泛红。见此情形，拂歌心中有些担心，之前她就一直觉得戚杋心思沉重，现在她的眼眶居然红了，她心中所藏之事定是不好的，拂歌决定问出来，也许不能帮她解决，但却可以为她分担，这样她可能会好受些。
　　“戚杋，能否告诉我你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万万不可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这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拂歌眼中满是担忧。
　　“还是让你发现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戚杋知道她隐瞒不过拂歌了，于是低下头，如实答道。
　　“如果不想让我担心，那你就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戚杋微微低头，陷入沉思，仿佛没有听到拂歌的话，足足过了有一刻钟后，她缓缓抬起头，眸子里涌现出悲伤。
　　“拂歌，你想听一个故事么？”
　　拂歌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戚杋拉起拂歌，走到路旁的一块磐石旁，两人坐了上去。风力弱了不少，强劲的烈风已转为和煦的轻风，拂歌看着此刻被轻风拂过的戚杋的脸，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时，她脸上充满了刚毅不屈与倔强，可此刻，她的神情却是如此脆弱。
　　戚杋先是顿了顿了，然后缓缓开口道“有这样一个小女孩，她有着疼爱她的父母和一个可爱懂事的妹妹，她与她的家人一直过着幸福的生活，她本来以为可以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可是她没想到，她的幸福很快就到头了，小女孩九岁那年夏天，她的父亲与朋友一起出游，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报官后，县令派人到处寻找，却没有发现他们的任何踪迹，小女孩的母亲非常爱自己的丈夫，承受能力又差。听说如此后，她变得极度忧郁，可是小女孩却觉得这是个好消息，既然没有踪迹那就说明父亲还有活着的可能，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母亲，可是那时她的母亲因极度抑郁，已有点儿神志不清，根本听不进她说的话，后来她的母亲整天不吃不喝，最后郁郁而终。小女孩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死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去挽救，痛心疾首。那时为了避免她的妹妹看到母亲抑郁的样子而害怕，小女孩就将她的妹妹送到邻居家寄住。可是她没想到，在母亲死去的那天，她的妹妹居然偷偷跑了回来，一直躲在门外，那天的门是敞开的，她的妹妹就这样一直呆呆看着母亲死去。从那以后小女孩妹妹的精神就开始变得不正常了，眼神里总是充满了恐惧，尤其是看到有人躺着，她总以为那是她死去的母亲。”说到这，戚杋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似乎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但却极力忍着。
　　戚杋顿了一下，理了理情绪，继续说道“这一切的发生让小女孩难以置信，她遭受到强烈的打击，昏迷了好几天，当小女孩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邻居家，好心的邻居收留了她和她的妹妹，小女孩很快振作起来，她明白自己不能倒下，她一定要找到父亲，即使父亲已死去，她也要看到父亲的遗体，这不仅是因为她不能让父亲这样不明不白的失踪，不能让母亲和妹妹就这样白白死去和疯去，也因为父亲是从小对她影响最大的一个人，她的心中最重要的人就是父亲。小女孩理清思绪，开始回忆父亲离家之前的几天里的每一幕，一切都十分正常，父亲没有任何奇怪的举动，没有说过任何奇怪的话，也没有与除了一同出游的那几个朋友以外的其他任何人接触过。她又去父亲的那几个朋友家，询问他们的家人，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小女孩搜索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她知道县衙能力有限，帮不到她什么，所以她到比县更高一级管辖范围更广的郡里把此事上报于那里的郡守，请求他派人更大范围的寻找她的父亲与其他人，那郡守是个好官，当即答应了她的请求，可是一个月过去，依旧没有搜到他们的下落，后来郡守也对此实是束手无策。小女孩明白群守尽了他最大的帮助，可她还是不能放弃寻找父亲，她突然想起母亲曾经给她讲过一个关于月禾仙人的故事，故事里说到月禾仙人法力无边，知道世间发生的任何事情，小女孩想，常人无法帮到她，那么她就去求仙人，如果月禾仙人真的的洞悉世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那么他一定知道父亲究竟为何失踪，并且知道父亲究竟在哪里。她从书中寻找有关月禾仙人的信息，可是几乎找不到，有关他的信息少之又少，最后她只得知月禾仙人住在蓬莱岛上，虽然找到月禾仙人如同天方夜谭，可小女孩还是决定碰一碰运气，这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于是小女孩抱着一线希望踏上了寻找蓬莱岛的路程。”
　　戚杋讲完了她的故事。
　　空气中一片寂静。磐石上的两个女孩呆坐良久。
　　“那个小女孩是你！”大约一刻后，拂歌柔软的带着关心的话语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宁静。
　　戚杋转头看了看拂歌，轻轻点头，漆黑如夜的眼眸中流露出隐忍许久的悲痛。
　　“我也给你讲讲我的故事！我以前同你一样，以为可以一直幸福下去，可是不久前一场意外事故夺走了我父母的性命，我开始沉浸于悲伤与绝望之中，后来我突然想到如果父母能复活该多好，然后我又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关于月禾仙人的记载，书上说，月禾仙人有着能够使人起死回生的法力，想到这我兴奋起来，当时我就决定，我要去寻找月禾仙人，这是我最后的一丝希望，等到父母的头七过完之后，我便收拾了行李，离家开始寻找月禾仙人。”拂歌很快也讲完了自己的故事，紧接着，她又开口到“其实我们的经历有些相像，都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失去了所有的亲人，都是为了自己的亲人而欲去寻求月禾仙人。”拂歌轻柔的拍了拍戚杋的背，她告诉戚杋自己的事，其实在安慰戚杋，告诉她承受如此悲痛的不止她一人，她不必因觉得只有自己深陷不幸而感觉更加孤独与悲伤。
　　戚杋听了拂歌的故事心中微惊，平时拂歌的表现是较为开朗的，时常能逗人发笑，除了体质特异的困扰，她并不觉得拂歌有什么其他不开心的事情，忽的，她想起，偶尔有时，拂歌的表情也会闪过一丝悲伤，但那是只是瞬间，她看的并不真切，她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便没有过多的在意。没想到，拂歌心中所承受的痛苦原来并不比她少，她隐藏的原来比她还深。拂歌的隐忍之力着实让戚杋内心喟叹不如。
　　的确，拂歌虽然才活了五年，但异常艰苦的穷苦生活，让拂歌练就了超乎常人的隐忍能力。
　　戚杋明白拂歌对她诉说这些事情的用意，心上涌上一丝感动，她对拂歌报以温暖的微笑，一是感谢她对自己的关怀，二是对她表示自己内心的坚强，让她不要担心，三是示意她也不要再独自承受痛苦，以后的痛苦都有自己与她一起承担。
　　拂歌也懂得戚杋的内心所想，对她回以微笑。
　　一起经历了之前的波折，两个女孩彼此之间早已对另一方的想法了然于心，有了这次对彼此过去的了解，两人心里已然将对方当作了自己的知己。
　　秋风瑟瑟，卷起枯叶不知要将它们带向何方，那枯叶仿佛觉得风要带他们到达新的希望，纷纷沙沙作响，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眼观此景，秋拂歌与戚杋觉得她们便如同那枯叶，明明身处绝望境地，却仍旧想要捕捉到一丝新生的希望。
　　为了那丝希望，她们又飞快踏上了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