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殊劫》青乌南图

3、奇异体质

　　到了此月月末，距秋晏在门外发现拂歌已有半月左右，在这半月内，秋拂歌已长至一岁半大的模样，并且已可走路，甚至还会咿咿呀呀口齿不清的叫着“爹…娘…”。
　　每见拂歌如此，秋晏与孟吟内心便甜如抹蜜一般，可想起拂歌的生长速度，又会悲伤起来，这样的声音才能听多久呢？
　　秋晏与孟吟深知与拂歌在一起的时间十分宝贵，于是留出更多的时间来照顾拂歌。
　　秋晏每天耕作，天还早便往回赶，而孟吟也不在成天织布，皆是想多留些时间，陪伴在拂歌身旁。
　　本以为就这样陪伴在拂歌身旁，直至她长大，变老，逝去，虽结局会悲伤，但能够看着女儿一生的成长，不用因自己会早于女儿离开这个世界而为她的未来担忧，能够照顾女儿所谓的一辈子，这也算是对秋晏与孟吟最大的安慰了。
　　可世事无常，人永远不知下一刻事情会如何发展。可能会有转机，向好的方向发展，亦可能不会出现转机，而是继续走下坡路，情况愈加恶化。
　　到了此月的最后一天。
　　才是破晓时分，天微亮，光线十分微弱，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将满天星辰赶走。星星眨着眼睛，仿佛是对阳光的轻视与嘲笑，嘲笑它仅凭一己微光就想挑战群星，实在是自不量力。
　　在如此的天空下，凫水村的一户人家中点亮了灯，像是想要同天边的那缕微光一同反抗群星。
　　然则并非如此。
　　亮灯的人家是秋晏家。
　　本来秋晏与孟吟都在熟睡之中，拂歌则也在一旁安静的睡着。
　　可此时，拂歌突然哭吟起来，刚开始只是发出细小的哭声，然片刻后便转为大哭，哭吟声惊醒了秋晏与孟吟，两人猛然坐起，孟吟将拂歌抱起。
　　一触拂歌的肌肤，孟吟脸上的表情万分惊恐，拂歌全身滚烫，如若放在火炉中烤过一样，如此之烫使得孟吟差点因第一反应把拂歌扔到一边，她忍着烫，轻轻把拂歌放在榻席上，拂歌在榻席上不停剧烈扭动着身体。
　　见孟吟这惊恐的脸色与奇怪的举动，秋晏不觉十分疑惑与担心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且伸手去摸一下拂歌的额头。”
　　秋晏照做，手刚触碰到拂歌的额头便“嗖”的连忙收回，秋晏也惊恐起来，竟然如此之烫，此烫之度，常人是不可能达到的，这样烫，拂歌此刻的感觉定是万分难受，生不如死吧！
　　秋晏飞快起身，连衣衫都还未穿戴齐整，便着急踏上鞋，飞一样的奔出房门。
　　不过片刻，秋晏便拉着一位大夫回到家中，那大夫气喘吁吁，但并未有何抱怨。
　　气顺后，秋晏急忙带他走到东房，此刻躺在榻席上的拂歌，已无力哭吟，面色惨白，口中散发着微弱而无力的呼吸，俨然已是奄奄一息之状。
　　那个大夫走上前去，先是摸了摸拂歌的额头，同秋晏夫妻俩一样，也被这烫度惊到，再拿起拂歌的胳膊开始诊脉，另他更惊讶的是脉搏跳动依旧正常，并不微弱。实是奇也，气息与脉搏同由心脉发出，由心脉而控制，为何这孩子气息微弱，脉搏却正常，难道是有两个心脏？这段不可能，这样奇怪的病情他还从未见过。
　　“大夫？如何？我家孩子还有没有救？”孟吟在一旁抽泣道。秋晏也在一旁诚然看着大夫，希望他能有办法救治拂歌。
　　“呃…这孩子的病情实属罕见，
　　发烧程度高于常人，按常理这会把人烧死过去，脉搏会非常微弱，但你家孩子的脉搏却出奇的正常，虽呼吸微弱，如奄奄一息之状，但并无生命即将陨落的迹象。恕我医术不高，实在不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病！”那大夫十分抱歉且无奈回答道。
　　“难道没有任何办法，就看着她这样发展下去？”孟吟万分心急而担忧道。秋晏也在旁边着急的望着大夫。
　　“恕我实话相告，真的是没有什么解救办法，不然，这样吧，我开一服降烧药，你们去抓来，煎好给这孩子服下，若情况还是没有好转，那恕我真的是无能为力了！”说完，大夫写出一个方子，写好后，还没等交给秋晏，秋晏便心急的抢来，拿上药房飞奔而出。之后大夫与孟吟告别之后也无奈的离去。
　　看着拂歌惨白而无力的面孔，孟吟即害怕又心疼，老天到底赐予了他们一个怎样的孩子，生长速度快也就罢了，如今却突然间病魔缠身，怕是连一两年的陪伴都等不到了，医生刚说脉搏正常，无生命陨落的迹象，那定是在安慰我们。
　　孟吟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既然如此还不如从未见过这个孩子，至少不会经历得到而又失去的痛苦，本以为此生之劫已渡，未曾想，加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劫，这让她如何承受，神明？何德何能能够称为神明，供奉着他，却回报我与沉重的打击。想罢，她冲出东房，疾走到正堂，拿起所供奉的神像，欲摔之于地。
　　这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娘子，莫要这样，我已将药抓回来了，待我去煎好，看看能否让拂歌退烧！”秋晏担忧中又带有安慰的说道。
　　而此刻孟吟情绪已彻底失控，慢慢蹲下身子，放声大哭起来。
　　秋晏也蹲下轻轻把孟吟抱住，安抚了孟吟片刻后快速跑进厨房开始煎药。
　　很快药煎好了，秋晏急匆匆把药端到东房内，此时，孟吟的情绪已稳定了一些，正在悉心照料拂歌，给拂歌的额头上敷上毛巾。
　　“娘子，药煎好了，赶快给拂歌服下！”
　　孟吟急忙端过碗，拿起勺子开始喂拂歌。
　　喂药进行的很顺利，拂歌很听话，不往出吐药，药一勺接一勺，很快便喂完了。
　　药已喂完，但秋晏和孟吟仍旧紧悬着心，不知药是否有用，若没用又该怎么办？
　　罢了，现在还是先静心稍作等待，且看之后的造化将会如何。
　　时间极慢的走着，秋晏与孟吟都甚觉度秒如年，每一分每一秒都饱受煎熬，有那么一刻已然觉得时间不再向前走，而是冻结在那里。
　　看着拂歌依旧惨白的脸色，秋晏夫妻二人心中涌起的希望渐渐下落，耐心也渐渐逝去。
　　终于，一上午在无声间慢慢的走过。再次摸拂歌的额头，烫度仍旧不减，拂歌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终是没有任何挽回的机会了。
　　秋晏夫妻二人此刻所感受到的绝望无以复加。而孟吟这次并没有哭泣，她极其平静的望着无力的躺在那里的小小身体。
　　虽然上天安排我们相遇，可最终的结局确是如此，或许，我们的缘分终究不深，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吧。孟吟恍如明白了什么似的，淡然却又无可奈何的想到。
　　“拂歌！”孟吟温柔而又带有怜惜看着眼前垂危的小孩，释然却又不舍得道“你虽只陪伴了我与你爹半个月，可你所带给我们的快乐真的是这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过的。不论怎样，你都是上天赐给我与你爹最好的礼物，我与你爹，永不会忘记你曾经出现过我们的面前，不论生与死，你都是我们唯一的女儿。”
　　听完孟吟这番独白，秋晏也不禁内心翻腾，眼眶湿润起来，他想一定要为拂歌准备一个最特别最好的葬礼，以此来纪念她曾出现过自己的生命里。
　　正于两人哀伤之际，一声银铃般好听的笑声，打断了他们此时悲伤的思绪，抬头看去，拂歌的面色竟然霎时间回复如常，红扑扑的，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活。她正冲着秋晏与孟吟微笑。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秋晏和孟吟彻底惊呆了，片刻后回过神来的孟吟赶忙上前去再次抚摸拂歌的额头，竟然体温也恢复如常。
　　这竟是如此的不可思议，此时，震惊已淹没哀伤完全占据了秋晏与孟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