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殊劫》青乌南图

2、门前女婴

　　已是寅时，太阳缓缓从山间探出头，第一束光划破整个暗夜，黑暗所带来的绝望已被撕裂，然后慢慢溶于浮上天际的微光中直至消失殆尽。
　　旭日已升，凫水村里的鸡开始打起鸣来，这一鸣，惊醒熟睡中的村民，他们知道新的一天已开始，可工作却还是得重复，没有变化。
　　自古以来，神州大地上，人口不论男女，多为农民，自然，组成的家庭亦被称为小农家庭，每户小农家庭都以男耕女织的模式来维持生活，虽颇为辛苦，但也乐得自在。
　　鸡鸣过后，凫水村中的一户人家里。
　　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黝黑的脸上，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正慢吞吞的站在榻边一件一件的穿衣服。
　　穿好后眼神迷离的走到自家的已有破洞但被石头堵住的储水缸旁拿起缸中浮于水面的瓢，舀起水，低下头，浇在自己脸上，用手抹了两把，顿时眉目干净起来，人也有了精神，洗完脸后，又舀起一瓢水，送入嘴里，漱了漱口。
　　漱口毕，走出东房，迈入正堂，按常例，从常木制成的高桌上轻捻起三只香，然后退至与高桌保持一定距离的地方，双膝下跪，对高桌上供奉的用陶泥塑成的神像进行跪拜祈福，从神像的与站立姿态来看，像是掌管一方的山神。
　　在凫水村，敬拜神明是家家户户每天早起要做的第一件事。
　　这里的人都十分相信神明，并且相信劫数之说，众人皆认为一生当中定会遭遇劫数，遇劫则需请神明帮其渡之，故从不敢怠慢所奉神明，每天都会更换新的糕点供之，且日日清晨跪拜。
　　跪拜后，那个男子起身，上前将香插入泥陶所制的香炉内，退出正堂，关上门，。
　　然后又回到了东房。走到榻席边，对榻席上处于半醒状态的一个女子道“娘子，山神我已敬拜过，你且不必再次敬拜，近几天麦子基本已熟，今天可能会忙于收割而晚些回来，你在家莫要一直织布，中间多歇息一下，照顾好自己！”
　　“相公，切莫为我担心，你的劳累较我来说多出几倍不止，你更应照顾好自己，多带些干粮，收割本就累，不要再因此饿着！”
　　“谢娘子如此体贴！我定会照顾好自己！”
　　说罢，秋晏转身出门，到院子里，拿起靠在墙角的锄头，扛在肩上。穿过院子打开大门，抬腿正要迈过门槛，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传到他的耳边，他向外四处寻望，并无人抱着孩童，再低头看，一个女婴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躺在门槛外啼哭，因门槛较高，秋晏一时没看见。
　　“这是谁家的孩子？”秋晏弯下腰抱起那女婴，自言自语到。
　　端详之后，秋晏发现这个女婴虽小，但眉目间却已生出些许秀气，他放下锄头，欢喜的抱着女婴跑回卧房，这时，孟吟已起身开始梳妆。
　　“娘子，你看，我在门口捡到一个孩子！”孟吟闻之，猛的回头，看到秋晏怀里俨然躺着一个小婴儿。
　　“怎么会这样？”孟吟惊讶的问到“难道是谁将孩子给丢了？可村子里最近没有孕妇啊！”
　　“难道是我们每天敬奉山神？所以他深受感动，赐予了我们一个孩子？”秋晏又激动的接话到。
　　秋晏与孟吟都很朴实善良，多年来勤奋持家，秋晏每天早出晚归辛苦耕作，而孟吟则在家不分早晚的织布，但二人结为夫妻的这二十年间，从未有过孩子。他们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劫数。
　　如今，通过奉神，终能渡劫，得到一子。
　　对此，他们更加相信有神明所在。
　　二十年了，也算是老来得子，虽然这孩子不是自家亲生的，但既是神明所赐，那就是与这个孩子有着极大缘分，也要好好待她如亲生一般。
　　“娘子，你觉得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
　　“嗯...这孩子是在拂晨时分被发现，恰好今天又为中秋，需唱月歌，就叫她拂歌怎样？”
　　“拂歌！秋拂歌！好名字！就叫秋拂歌！”秋晏兴奋的赞同到。
　　自从拂歌到来，秋晏和孟吟的整个生活都变得有趣起来。
　　拂歌是一个十分爱笑的孩子，她小小的脸庞，眯起眼睛，弯起小嘴，神情十分甜美，不论谁，只要看到她都会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
　　秋晏与孟吟对拂歌都十分宠溺，秋晏外出耕作时，孟吟就抱着拂歌，她一手抱孩子，一手织布，从不放下她。待到秋晏回来后，便将拂歌交于秋晏，由他继续抱着，只有晚上睡觉时他们才肯把拂歌放回榻上。而拂歌晚上也从来不哭不闹，只是安静的睡着。
　　熟睡中的她也那样好看，双眼轻闭，睫毛低垂浓密而弯曲，深深盖住眼窝部分，使她的眼看上去是如此的深邃。皮肤白皙，在窗外盈盈月光淡淡的照射下，似乎也散发着微光。像是一只洒满月华的嫩荷，冰清玉洁，给人一种不忍亵渎，不忍破坏的感觉。
　　拂歌其他的方面都同一般的孩子一样，每天也总是会饿，会吃奶，有时也会哭，也会登着小脚丫不停地扑腾，可是有一点不同的是，她的生长速度会比其他孩子稍快些。
　　明明刚来的第一天就如同刚出生一样，可是才五六天，拂歌就发育的如同三个月的婴儿一般大，白天看不到她生长，只是在深夜进入熟睡时才会开始快速生长，这让秋晏与孟吟感到十分吃惊，这个孩子体质怎会如此特异？难道是因神明所赐，所以与常人不同？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若拂歌生长速度越来越快，那么她的生命将是如此短暂，她才能陪伴他们多长时间呢？难道拂歌对他们来说只是昙花一现么？不要！
　　孟吟靠在秋晏怀里，留下眼泪，小声抽泣着，不愿让拂歌听到，即使此时拂歌听到她的哭泣也不会懂得她在哭什么。
　　虽知如此，却无任何解决办法，他们只是普通的农民，没读过什么书，不懂拂歌的特异体质到底是属于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也明白即使请大夫来，大夫也不会看出来原因所在，他们感觉这并非一种罕见疾病，但具体是什么却也不得而知，只能更加尽心尽力的照顾好她了。
　　孟吟连夜给拂歌做了好几套新的衣裳，一套比一套大，大的那几套衣服等着过几天拂歌再长大些时给她穿，而之前的那套，拂歌已经穿不上了。
　　又过了几天，拂歌的生长速度更快了，她已长到一周大的样子，眉眼已完全展开，面貌更加清秀。她已经能快速的爬动，甚至有时候还能踉跄着站起来，这让秋晏和孟吟又惊喜又害怕，也不知如何是好。
　　依照现如此的生长速度不出一年，便能长至二十多岁，人生短短不过几十年，两三年后，拂歌的生命也就结束了吧，神明居然如此残忍，赐予他们孩子，却要眼睁睁看着她长大，老去直至逝去，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赐。
　　良久沉思后，两人抬头，秋拂歌正独自在榻席上开心的爬着，小嘴上扬，脸上满是笑意，粉嘟嘟的十分可爱。见此，两人内心更如刀绞，万分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