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残像》红尘泪

6、六

　　收到关蓝河的纸条似乎是理所当然.苍叶一个字一个字读:你让我很失望.竟然对她说了那样过分的话,你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不知道她现在多绝望.她真的很努力——你让我很失望，所有的一切到这里就结束吧。——自己的形象应该是在昨晚就变成了“一个恶毒的揭人疮疤的讨厌女生”了吧。
　　苍叶一手揉了纸条，又展开用大红的签字笔写：说人坏话的不止我一个，我只是不会在背后说。
　　所有事情都变得很没劲。苍叶把纸条摊在桌子上，后来干脆用胶布贴在书立上。
　　李静语来得很迟，苍叶感觉到她在身边坐下来，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字条上又迅速转开，一种“就是要让她难过”的快慰在心里升腾。
　　这个早上苍叶都没有再去看李静语一眼。中午放学，李静语在下课铃响的一瞬很小声说：“我不知道他是你男朋友，对不——”
　　“早就不是了。”苍叶飞快打断，擦身过去被拉住袖子，李静语如蚊子的声音传来：“我们，还是朋友么？”
　　苍叶甩开，却感到手心里被塞进了一样东西：团得很松的纸团，因为捏久了所以已经濡湿——苍叶明白如果到此为止的话，之前都是可以彼此原谅的，只是莫名其妙压抑不住想要朝她发泄的冲动。头也不回挣开手，那团纸于是冷冷落在地上。
　　“啊，这不是血书么？”
　　“哈，用圆规刺破手指专门写的血书啊，还真是文艺美少女！”
　　苍叶忍了忍，走出教室门。
　　后来，李静语一直没来上课。
　　关蓝河代她跟班主任请假时被其他同学听到——“原来她哥哥死了！”“听说是喝醉了去找人要帐起手，误伤了要害……”
　　李静语在几天后的傍晚来到教室。男生都出去踢球了，几个女生看到她纷纷回避出去。苍叶不知道怎么开口，站起来也要出去却被李静语微微伸手挡住了。
　　“钱。”她说，“还给你，谢谢。”
　　还是伸手去接了，那一瞬忽然有眼睛潮湿的感觉，一直努力不去承认李静语哥哥的死是因为自己那一句无意的话，却在此刻再也不能回避，负罪感居然这样强烈。
　　“好累啊。”走到阳台上，李静语忽然笑起来，“我每天都笑都大声讲话，因为一旦安静下来就很害怕——家里出事后除了哥哥谁都没有对我好过，她们讨厌我大大咧咧的性子讨厌我穷人家大小姐脾气讨厌我家里已经这样了还很开心的样子——只有关蓝河，和你，不一样。”
　　“你，哥哥，其实是我那天晚上……”苍叶终于吐出几个字，李静语打断了：“已经不在了，最后去医院我见到他还没有死，头破了，拉着我的手说他好害怕……从前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他也这样，都是我安慰他。现在，终于不需要谁安慰谁了。”李静语伸出手来，缓缓松开紧紧捏着的拳头——揉成一团的纸落在大理石护栏上渐渐舒展开——
　　并不太高的护栏，只是一个撑起来的动作，然后跃下去，一秒还是两秒？“砰”一声，居然这样响。
　　四周此起彼伏的尖叫，人像潮水一样从各个打开的门里涌出来。苍叶张了张嘴，所有语言在这一瞬间失去力量，横亘在心里成了绝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