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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不欲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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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云梦,莲花坞。
早市的货郎沿街叫卖着商品,胭脂水粉、天材地宝、陈年佳酿,琳琅满目,让看目不顾暇,贸易客商不绝,可见此地生活安定。
“老板,三斤岁岁糖,现做,一会儿来取,给银子。”
“好嘞。算算日子,知道您这几日差不多要来买岁岁糖啦,材料一早都挑拣好了。您四处转转,吃了晌午饭来取,一定给您包好咯。魏先生,还没吃早饭的吧,辣酥饼?”
江澄朝店家客气地点点头,伸手接过店家递来的一个油纸包,给了魏无羡,对老板道:“谢谢老板。”
出了饼店,魏无羡一边吃着酥饼,一边问道:“江澄,你说连饼店老板都知道,我们今天会去买岁岁糖,那两个小鬼那么精,他们会相信我们不小心‘忘记了’轻羽的生辰?”
“不相信,就不相信。最后不都是要知道的。”江澄回道。
“不一样,他要是以为我们‘忘记了’他肯定会很失望啊,然后我们再给他庆贺生辰,他肯定得感动得哭鼻子。江澄,你现在怎么一点乐趣都没有了?”魏无羡顿了顿道:“今年,可是轻羽二十岁的生辰啊,我二十岁的时候... ...”
江澄抢过话道:“你二十岁的时候已经纵横天下。”
“是啊,我二十几岁的时候纵横天下,然后我就死了。”
“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江澄微微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锦食记的招牌,朝着那儿走过去。
小二上了些花生米,辣牛肉之类的小冷菜,一壶清谈的莲子酿。
魏无羡往嘴里丢了几颗花生米,开口道:“江澄,我们一会儿再去买些烟火吧。”
“算了吧,轻羽只是个家生子,烟火什么的太招摇了。”江澄回绝道。
“哟,江宗主这就摆出家主的架子啦。轻羽虽然没有正式拜在我门下,可跟着我学了这么些年,算个记名的弟子也不为过吧。我徒弟贺双十,还受不起个烟火?”
“门下?敢问,阁下山门何地?门派何称?夷陵老祖!”江澄也不看魏无羡一眼,自顾倒了一杯酒。
魏无羡翻了个白眼,说道:“小气。轻羽,可是小六子的孙子。”
“魏无羡,你自以为是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你喜欢的东西,别人就一定要喜欢吗?你以为对别人的好,别人就一定要全部都接受?”经过了这些年,江澄的脾气也不再那么急躁,一连三问,一问比一问重,到是沉着气说完了。
听到江澄话语一重,魏无羡也收了笑,认真的问:“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江澄一阵沉默,伸手给两人都倒上了酒,只说了句喝酒。
魏无羡说的小六子,就是当年跑出莲花坞去捡风筝,却被王灵娇以包藏祸心为由扣下地那名江家弟子。
当年莲花坞一役,是何等惨烈,云梦江氏的家主江枫眠与夫人虞紫鸢双双身陨当场。族地被温晁占做‘监察寮’,所有的法宝财帛都被清点入了岐山温家的库房。那些没有在战斗中死去的江家门生弟子,都被温家集中收押奴役,受尽折磨。
魏无羡脑海里的六师弟,还是那个勤快机灵的少年。会跟在自己身后说,“大师兄,真狡猾。”“大师兄,每次都让别人去捡风筝,真赖皮。”
五年前再踏进莲花坞,魏无羡看到江轻羽围在一个老人身边,傻笑着爷爷好,爷爷长,爷爷短叫的时候,他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江家下人。直到对方看见自己腰间的陈情,走上前拉住自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喊着:“魏师兄,大师兄,你终于回莲花坞了啊......”他根本没有料想过这样的一个老头会和当年的小六子重叠在一起。
江澄拿着酒杯透过酒楼的窗,看着外面繁华的街道。想起了刚重建莲花坞的时候,被温狗糟蹋得鸡犬不留的族地,从各处被接回来仅剩的几个,还算得上熟悉的门生弟子......
莲花坞,就连当初哪怕是一盏花灯都已经不在了。
“大夫,我师弟他怎么样了?”江澄在房门外悄悄小声地问大夫。
“哎,身上筋脉长时间被封,气血不畅。要是普通人啊,估计就瘫了。你们这样的修仙世家,筋脉比常人自然要强健许多,好好养,不会影响了日后行动,不过这身修为,肯定是废啦。”
不少人见到莲花坞又重新归江氏掌管,陆陆续续地来了一些商旅,一些新店开业的时候都会放鞭炮庆贺。起初的时候,只要有些类似地响动,小六子都会吓得躲起来,口里不停地念着:“来了,他们来了。那不是太阳,不是太阳,不是,不是...是个风筝,对,就是个风筝...啊,真的就是个风筝...不是...没有...没有...”
江澄每次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在各种狭小的凳子底下,衣橱里,枯井里,把小六子找出来,可是一见到是江澄,小六子就会不停的甩自己巴掌,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我要是抵死不承认风筝是我们的,那些人就有没有借口进莲花坞。师傅师娘就不会死,都是我该死,我该死......”
后来,小六子成了亲,有了孩子,又有了孙子。他的儿子从小体弱,就不曾修炼,在儿媳妇儿难产过世后,儿子郁郁寡欢地病故了,连带着自己老伴,接受不了中年丧子,也一同去了。二年内,至亲之人接连离自己而去,还好有小孙子,不然都不知道他挺不挺得住,这爷孙俩自然特别亲近。
江澄看着前面空了的酒杯,叹了口气道:“六师弟,看到当年王灵娇放了信号弹,招来了大批温家修士。对于爆竹烟火之物,特别敏感,容易受到惊吓。”
魏无羡一听与当年的剧变有关,忙调转话题,说道:“江澄,六师弟都当爷爷了,孙子都二十了。你怎么到现在连媳妇儿都没有一个?”
“......”
“你知不知道,有些话本子上都说,江晚吟至今未娶,是因为其实他一直暗恋从小一起长大的......”
“魏婴!”江澄咬牙切齿得叫出这个名字,同时,“啪”捏碎了一个酒杯。
桌上碎瓷的声音,很快被一声更大的碎瓷声音给掩盖了,楼下大堂里,一桌的酒菜被扫落在地。
只见一个妇人一手叉腰,一手拍着桌子,指着原本在吃饭的男子就骂了起来,“好你个负心汉,我嫁给你那么多年,为你操持家务,奉养双亲,如今你竟然要娶妾。”
男子看四周的客人都盯着自己这儿看,害臊地向周围作揖致歉,又对妇人道:“小点声,小点声。我们回去说,回去说......”
那妇人一掌推在男子肩头道:“怕丢人?怕丢人你就别做这丢人的事儿啊。”
这时从门外款款走进来一个女子,扶了一把那男子道:“李郎,你没事儿吧。”又转面看向那妇人道:“这位就是姐姐吧,小女...”
“什么姐姐妹妹,呵,你就是勾引别人相公的骚狐狸啊”妇人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气不打一处来,作势抬手要打。
那年轻女子躲到男子身后道:“哎哟,姐姐,有话好说,莫要打我,大夫说,我这胎啊,大抵会是个男孩儿。”
“什么?你们,你们竟然...我不活了...”说罢,那妇人掩面跑出店去。
二人在楼上看了一处闹剧,若在旧时,魏无羡定会说,“如此悍妻,苦也,苦也”。
此时,魏无羡稍稍一滞问道:“江澄,江澄,是不是有什么休妻的规矩上说,什么七处什么为大的?”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江澄顺口接魏无羡的话,本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看见魏无羡失了血色的脸,又觉得似乎有些什么不大对劲。
魏无羡又开口道:“你身上还没有钱,除了饭钱,其他的都给我。”
江澄看魏无羡神情认真,不似同自己玩笑,取了钱袋递过,魏无羡拿了钱袋,道了声别跟着,自顾走了。
江澄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要钱就给钱,让自己不要跟自己就不跟。什么时候自己由着他魏无羡吩咐了,一阵懊恼。
过了晌午,魏无羡都没有回来,江澄用余下的银子结了账,走到饼店取了新做好的岁岁糖,四下望了望,都没见着魏无羡的影子,和老板嘱咐了一声,若是魏先生,一会儿来饼店,就和他说,自己先回去了。
“师爹,今儿差不多了吧,我不行了...抄不动了...江槿,哎,江槿,我抄不动了,你来,你来抄。不对,唔,今日不使唤你,哎哟,明个抄,蓝师爹,求你了。”
“你师傅出门前,让我看着你把《雅正集》抄完,字若不工整,重抄。”蓝忘机在一旁闭目打坐。
金瑜看着那些方方正正的古篆字,恨得牙痒痒。
昨天晚上,金瑜看到师傅的窗没有关好,他保证,自己根本就没有想到去偷看,真的只是想去做个好事,把窗关上。岂料,走近窗户边就听到一些喘气声,好奇地把脸凑进了窗里往里看了一眼,真的就一眼,就看到屋里两人竟然在窗边上缠绵,许是动作太大,窗子才被掀了一条缝。
接着,就是六目相对。
金瑜苦着脸,平日里罚抄都不带怕的,今日可不同啊,是江轻羽的生辰,自己耗在这里抄书,谁去给轻羽张罗晚上的酒席,都说满十是大日子,今年可是贺双十,定要风风光光的办上几桌才好呢。
直到傍晚,蓝忘机才放了金瑜出门。
看着余晖,金瑜忙拉着一个下人问道:“今日江宗主可有什么吩咐没有?”下人答道:“不曾听说,瑜少爷有事吗?”
金瑜立马急了,这眼看就要到晚饭时分了,下人们都不曾得到什么吩咐,就算现在自己张罗下人去准备菜肴宴席肯定是来不及的了。
闷闷不乐地跑回自己的卧房,关好门,从枕头底下翻出那只之前随身携带的香囊,对着香囊轻声说:“云姨,云姨,你快醒醒。”
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影,被称作“云姨”的女子,看起来只有及笄之年的模样。“怎么了?太阳都没有下山呢,唤我出来,可是有急事?”软软的声音很是好听。
“云姨,今天是轻羽的生辰,我抄了一日的书,都来不及给他准备酒席了,你帮帮我嘛。”金瑜搓着手求助道。
“又是一年了呀,你们长的可真快。这里有高手,我不方便去做菜啊。不然,云姨帮你一起做个小礼物给轻羽好不好?”女子看了看窗外,有些无奈地对金瑜说。
“嗯,可是做什么好呢?”金瑜陷入了纠结。
那枚香囊,其实是枚锁灵囊。一次,被别的孩子欺负,金瑜抱着母亲留下的遗物伤心地痛哭,泪水打湿了香囊,白光一闪,身边就多了一个女子的影子,只是十分的模糊,像是一缕大力一些就能吹散的烟。
金瑜吓得立马不敢哭了,那女子伸手想要摸摸金瑜的头安慰他,却发现手直直的穿了过去,根本触碰不到金瑜,只好作罢。开口道:“你不要怕,我,我应该是个鬼吧。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看我都碰不到你。”
金瑜不知是胆大,还是需要人陪,就真得不害怕那锁灵囊里的鬼一样。等到太阳落山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就唤那鬼出来一起聊聊心事。
在蓝家炼制“芳华”的时候,因着时间紧凑,金瑜也就没有避着江轻羽的召出了“云姨”来。此后,夜晚就是两个孩子和一只鬼,一起讲着心事和课业,金瑜炼器的本事大多是跟着这只鬼学的,若非有擅长炼器的天赋,也就不会被魏无羡挑中成为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