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教师修炼史》麦田客

5、军营之旅

　　天蒙蒙亮，校园门口挤满了拎着大包小箱的学生，还有一个个开着小轿车送孩子去军训的家长。这阵势比当年村里人敲锣打鼓送他上大学可气派多了，宝马、奥迪、路虎一直从学校门口堵到街道的尽头。学生手里拉着沉重的拉杆箱，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好像不是去军训接受训练而是出国去旅游，天时第一次有一种和这群90后深深的隔膜感
　　“嘿，冯老师，您吃不？”天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拍了一下，一看，是班里的王一。前几天报道注册，他对这个学生印象很深，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膀大腰圆，脸上是鼓囊囊的嫩肉，是学校练铅球的体育生。他当时在班里介绍自己说，他爸妈最怕麻烦，给他起名字的时候选了一个字典里最简单的字“一”，所以他就叫王一，他觉得父母简直太不负责了。他嘿嘿地傻笑，惹得全班也跟着大笑起来。他粗大的手掌举着一根奶油棒棒糖，天时忽然想到曾经看到的一个广告画面，一只大黑熊憨态可掬地举着一只绿箭口香糖，让人忍俊不禁。“不用，谢谢。大男生了，还吃糖？”天时也试着和这样一个爱吃糖的大个子聊天。
　　“老师，你看，我带了好几包呢，军营就靠它活了。”说着王一拉开他的鼓胀的书包，在一堆五颜六色的零食中，翻出了好几包棒棒糖，骄傲地给冯天时看，炫耀着他深藏的小心机。鼓囊的肉脸上挤出一丝神秘而得以的微笑。“他再高大强壮，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天时也挤出一丝苦笑，心中感到一丝无奈。
　　“军训期间，我们班主任的责任重大，不可马虎！其一…其二…其三…”年级主任孙老师是一个工作狂，认真得有些近乎偏执。每当他逻辑性极强地布置一项项任务时，天时就不自觉地大脑开始放空，直至一片空白。虽然他的笔头旋转飞快，但是他总觉得这些琐碎而复杂的任务就是一个个乱麻，堆在他的眼前，就是进不到他的脑袋里。他甚至怀疑，他大脑里有自动屏蔽这些信息的机关，所以，每次开完班主任例会，天时还要花一定时间重新整理会议的记录，然后开始慌乱地一件件去完成。
　　这次，他的主要身份又发生了变化。他变声为宿管老师、监工，每天晚上九点半要到各个分散地宿舍催促猴子们熄灯睡觉，他抬腿走上一级级锈迹斑斑的铁台阶时，已经被各个宿舍中打闹、打游戏、听音乐、嚼零食的声音吓得浑身颤抖，这群才刚刚认识没几天的小东西聚在一起简直就是灾难，他们哪里睡得着觉！
　　“咳咳，该睡觉了啊！”男女有别，在女生宿舍门外，天时就敲门以示提醒。
　　“知道啦，我们马上就睡！….嘘，别说了….老师查房了！”“谁说了，都是你喊的！”屋子里的分贝是降了下来，但是大家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天时无意听女生的寝室悄悄话，像应付完差事似的匆匆离开。
　　“唉，老师老师，您打dota吗？”
　　“唉，老师老师，您会踢足球吗？”
　　“唉，老师，我的袜子忘带了，你能借我一双吗？”刚走进男生寝室，一股记忆中颇为熟悉的异味传来，不过身份不同，这味道似乎也有些不同。大家各玩各的，看到班主任来查房，倒像是看到好哥们似的。
　　“赶紧睡觉了，明天咱们再交流，袜子我明天借你。”天时时刻提醒着自己是班主任，是管理者，不能完全和学生平等，这是年级主任告诉他的教育箴言。
　　回到自己的军营临时宿舍，有时已经十点多了，他简单地收拾下，疲惫不堪地躺下，拿起枕边已经放好的一本书《易经》。
　　忽然，手机的铃声划破夜的短暂寂静。“小冯，你赶紧去趟男生222宿舍，他们闹翻天了！去管一下。”是孙老师急迫的声音，好像天要塌了一样。
　　“哦哦，好。”天时扔下书，迅速地披衣穿鞋。不到两分钟，他已经赶到了222宿舍门前。他停下喘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很神勇，从起床到跑过来“救火”居然不到两分钟，真有当救火员的潜力！
　　“丁丁咣咣……”枕头像炸弹一样满天飞，床单被罩被扯得满屋子都是，像是一个凌乱不堪的犯罪现场。
　　“你们在干嘛，怎么还不睡！”天时只觉胸口发烫，忽然动了怒气，他很少发脾气。
　　刚刚热火朝天的枕头大战突然落下了帷幕，大家看到班主任紫黑的脸，也都不敢有所行动了。
　　“肖完，郑思研，你们再闹腾，明天每人跑十圈！说到做到！”天时气得浑身哆嗦，他指着两个刚刚枕头大战的直接参与者。
　　再次躺在床上，他已经没有力气拿起那本书了。郊区的夜晚已经有些凉了，天时拉上被角。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学生宿舍的方向也终于安静下来，但是他的心里是极不平静的。这几日的军旅生活和自己当年的完全不同，每天他要帮着教官监督学生的训练，学生受伤生病他要联系家长，每天要给学生训话，和其他班主任一起查学生宿舍卫生，晚上要和学生一起唱军歌，夜晚还要查寝点名，他觉得头都要大了。突然，头脑中又浮现了肖完那狂躁的表情和郑思研狡黠的笑……明天睁开眼睛，他依然要面对他们，依然要时刻准备着收拾他们制造的祸端，他忽然想好好睡一觉，宁愿明天不要醒来。或者，他希望明天醒来，这只是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