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 时光》黑鱼儿

33、年龄（老哈）

　　年龄是个什么东西？
　　我在删了无数遍第一句后，留下了上面一句话。我今天是雄心壮志地开始写的，因为几天前，泰姐给我留言，说她文思如泉涌，在写这篇的时候完全收不住，踩了好几次刹车才终于停下。但到目前为止，我完全没有进入状态。
　　说实话，可能真的是因为年纪大了，我对年龄这个东西并不十分纠结。时间一分一秒地走，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年龄也是如此，它不会以你的喜好和意志为转移，稍稍地哪怕多给你一天的时间。
　　当然不是说我没纠结过，我在二十九岁那年整整恐慌了一年。略微有点夸张，但我的确在将要迈入三十的门槛的时候，很不淡定。因为我总觉得二字打头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姑娘，一旦以三开始计数，我便迈入了大妈的行列。我害怕我走上大街，成群结队的人都能从我的脸上读出我已经年过三十了，成群结队的小孩子们在我觉得我还可以当姐姐的时候开始疯狂地叫我大妈。你们使劲笑吧，我无所谓，因为我现在更明白，只要我不愿意当大妈，我可以一辈子不做大妈。
　　很多人都说，年龄是最客观的，没有一个人可以真的天真到老，没有一个人可以真的幼稚终身。不管你接受不接受，它都会公正地记录你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时间。但年龄又是最不客观的，因为每个人在这段时间内积累的阅历和修养都会悄无声息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写在眉梢发尖，让年龄显得无足轻重，扑朔迷离。
　　我无比认同这个观点，你们就当我是老了吧！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外在和年龄还是相符的，你再怎么描绘再怎么涂脂抹粉，年龄在你外在上留下的沟壑是怎么也抹不去的。我和泰姐曾经饭后讨论过，有没有真觉得某庆姐芳龄只有十八，泰姐当时做了惊恐的表情，鱼尾纹都撑没了！我把她面前的咖啡杯挪了挪，生怕她吐到里面浪费一杯咖啡，挺贵的。所以，这些修饰过的东西是经不起细细琢磨和推敲的，甚至都不用推敲，只要稍稍走近，就能一览无余，年龄是最客观的，眼睛才是最诚实的。

　　不过，这个世界上依然有两种人，让你理解不了她的年龄，猜不透她的年龄，或者说，不愿意用年龄去描绘她。
　　第一种，不能说常见，但肯定是见过。大街上、商场里，偶尔会有一些年轻的女孩子，在她们的身上，你看不到季节的演变，脸上油彩一般的彩妆，经济条件好一点的，贴合度就好一点，手头略紧的，就会显得有些斑驳。全身上下bling、bling（泰姐的专用术语）的，从头发到脚趾，颜色绝对超过五种，没有一处地方不显示着修饰。我只能用“修饰”这个词，因为我真的不觉得美，若是美，我会说雕琢，但真的配不上。我看不透她年龄几何，只能从她的言行举止、说话方式判断她或许教养和阅历都不够深厚，还不懂得应该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场合搭配适合自己年龄的合适妆容和衣着。
　　我并不反感彩妆，舞台上的对应场景的浓墨重彩，在灯光的映照下能更清晰地表达人物的性格，若是素颜上去，强光一打，反而会惨白黯淡。但舞台妆和生活妆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不能照搬照用啊孩子！还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喜欢看T台秀，模特的腰身比例都恨不得是拿尺子卡出来的，各式各样款式材质的衣服在她们的身上都是霓裳，优处尽显，劣处尽藏。但不是她们穿好看你就穿着好看，更不是T台上惊艳，穿到日常生活中也能惊艳，买家秀和卖家秀永远不是一个世界。
　　某次带豆哥出门，冬天，虽然不算最冷，但羽绒服也是不能脱的。车窗外一皮裤女子上着火红色短款“皮草”，一款斜背的小包，足登比天都高的恨天高，腰肢柔软，目测左右摇摆幅度已经超过肩宽的两倍，妖娆地在闯红灯过马路。豆哥趴窗户上看了一会儿问，妈妈，她怎么了？我答，腰扭了！继而我不放心，又问他，你觉得好看么？豆哥答，不能接受！太好了，不谈美丑，至少，我的孩子跟我的审美观一致，今后不至于辣眼睛。超过她时，我从后视镜看过去，应该不过二十，花一样稚嫩的脸上五彩缤纷。
　　我想，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大的资本就是年龄，若是真的爱美，应该认真去学色彩的搭配，认真去学大众审美。年轻可以显露，但不是比谁有胆子穿有胆子露。露，要露得得体，显，要显得大方，还要琢磨琢磨自己，到底有没有显露的资本。要是没有，别来不及效仿，你一定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好好努力，好好发掘，别浪费了这段青春，别辜负了这个年龄。

　　第二种，是你一看到她就会自然而然的忘记年龄的一种人。并不是说这样的人保养得美若天仙、肤若凝脂、脸上细得连毛孔都看不见一个，恰恰相反，该有的都有，该在的都在，鱼尾纹也不会比我少一条。但是她举手投足，一笑一颦里散发出来的修养和气息会让你对那些完全视而不见。我是比较喜欢和这样的人交往的，会不自觉地让人觉得心境平和、不急不躁。
　　我有一个朋友，比我大整整十岁，年龄不低，学历不低，职位也不低。我每一次见她，她都是干净得体的，约好爬山她不会踩着高跟鞋来，说好去喝茶她就会穿着布衣长裙，带着孩子踢球的时候她比我跑得还快，会场里见她永远是西服窄裙搭配不同的真丝衬衫。每件衣服都熨洗得平整干净，没有折痕没有破洞没有污渍，从来不会说这件衣服有多贵，只说这件衣服适合自己。有次路过她们公司，约她出来午饭，饭间见她黑丝靠近足跟处有个细小的洞，可能是刮到哪儿了。出门前悄悄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袜子已经脱掉，光腿西服裙一样力压群芳。
　　所以，自然的，虽然我曾经恐惧过超过三十，理解那种心情，但我依然不能接受那些故意隐瞒年龄的行为，简单一点说，装嫩。比如一脸的沟壑非要强行用粉去填补，再比如腰身已然僵硬了还非要用一双恨天高去强加一点婀娜。倒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牛奶有牛奶的优点，豆浆有豆浆的好处，好好地表达自己不行吗？你的资历就只能用粉盒和腮红来烘托吗？国际大牌的基础色是黑、白、灰三色，你就非得把自己整成一个大花篮一样别人就能叫你姐姐了？一双十公分的高跟鞋能减龄？摔了的话老胳膊老腿不容易好，你造吗？原谅我，有点着急了！
　　我一样不反对平日里的淡妆，有人喜欢素面朝天有人喜欢淡妆，只能说是面条和米饭的区别。偶尔开会需要坐在前面或者有站在讲台上的发言，我也会淡妆敷面，窄裙跟儿鞋，这是对别人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妆化到脸上，让人觉得这就是你的脸是门极大的学问，别化成脖子和脸都分家了还洋洋自得，就有点露怯了。若是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学了审美，学了色彩搭配，多读书看报，也不至于如此。
　　这个年纪的女人，年龄也是资本，里面积攒了厚厚的阅历。不用遮掩脸上的细纹，只要你够自信，每一条都特别精彩。你走过的路，你读过的书，你受过的委屈，你经历过的事，都会沉淀在每一条细纹中。厚厚的粉能填平沟壑，却也掩盖了光彩，盖得越厚越没有自信。

　　一转眼，我也快四十了，若按三十岁那年的规律，我该恐慌了，但这回真的没有。我还能跑五公里，我一口气还能做五十个仰卧起坐，我还能做两分钟平板撑，我还能腰肢柔软地做瑜伽，我还能看得懂原版片，我还可以跟豆哥在家舞枪弄棒，我还能有选择不跟风地看世事，我还可以动动脑子码码字。我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鱼尾纹认真地发散开去，法令纹也越来越深，额前的头发也开始渐渐掉落，白发也偶尔出来探头探脑，但我一点害怕。
　　我认为现在是很幸福的，每一个认真爱我的人恰好都是我想真心去爱的人，在我还能爱的时候，在我还相信爱的时候。生活一点一点从我眼前过，我认真跟它过招，一点一点也没有放走它。
　　年龄不是写在脸上的，它写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透过你的血液，你的皮肤，均匀地撒在你的气息里，你的眉梢发尖，你的每一条皱纹里。年龄不是老的代名词，更不是向生活妥协的理由。
　　当你足够丰盈与精彩，足够强大与淡然，你想要的自然会来找你，无须自作悲悯，更无须刻意讨好，你就是你，爱你的你爱，你爱的爱你，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