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山间别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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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堂走了进来。
他还没有换衣服，好像刚刚和警察讲完事。浴室水汽蒸腾，慕翎头顶的花洒淋着水，溅湿了叶安堂的衬衫，可他一点也不在意。
叶安堂靠近慕翎，一只胳膊撑在浴缸边缘，弯腰望着她。
温热的水中，漂浮着新鲜的玫瑰花瓣，少女的身体轮廓隐约可见。慕翎长发散开，露出饱满的额头，脸颊粉红，眼眸水润，唇色娇艳。
叶安堂忽然抬手，将慕翎耳边湿润的发丝拨开，好像想把她看得更真切。
慕翎躺着没动，她闻到浴室内的熏香愈发浓郁。
叶安堂没戴眼镜，目光中涌动着无限的怜惜和宠溺。隔着水帘，他的声音轻柔得微不可闻。
“小翎子……”
他的鼻尖在她脸边缓缓移动，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她的气息。慕翎身体微微一颤，感觉到有湿漉漉的衣服贴了上来。
慕翎任由他抱了一会，然后开口，“叶安堂。”
她的声音很冷，肩上的人瞬间清醒，松开了手。
慕翎坐直身体，目光灼灼。分明是同一个人，眼神却天差地别。
叶安堂的神色逐渐黯淡下去，他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再度被雾气笼罩。
“很晚了，洗完澡好好休息吧。”
浴室门响起又关上，周围再度恢复安静，只有花洒的流水声。
慕翎想起香姨的话，轻叹了口气。
这一夜，慕翎睡得不安稳。耳边总有人在絮絮地说话，声音越来越大。
“照片是我寄的，怎么慕翎没跟你提过我吗？”
“钱？耿先生，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可是人民教师。”
“当年是慕翎引诱我，高中的时候她就是个小骚货……我还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呢，想不想听听？”
男人醉眼迷蒙，得意洋洋。
“哈哈哈，耿添你可以找律师告我，也可以报警抓我。可一旦立案上庭，所有人都会看到那些照片。我不害怕身败名裂，因为有你女人一起陪葬。我就是要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永远都没办法重新开始！我会一直缠着她，下地狱也要拖着她！”
枪声响起，男人轰然倒地。
慕翎睁开眼睛，从床上猛然坐起，只觉全身冷汗，心跳如鼓。
不知不觉已经睡到中午，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一室明亮。慕翎瞥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熏香，和昨晚浴室里的一样，燃得只剩灰烬。
慕翎从二楼下来的时候，香姨早已准备好饭菜。
一桌清淡滋补的素食，慕翎喝了口蜂蜜枸杞燕窝汤，香稠软滑。
香姨笑着说：“这是安堂早起炖的。”
“他会做饭？”
“安堂只会做你喜欢吃的东西。”
慕翎拿勺子的手微微一顿。
香姨似乎沉浸在回忆里，“记得安堂刚来慕家的时候，常常一个人闷在屋里，不说话也不吃饭。你为了逗他开心，每天都坐在房门口讲故事唱歌，整日整日地陪着他。”
隔着薄薄的一扇门，七岁的女孩使尽浑身解数，只为换屋内男孩的一个笑容。
“其实你小时候很内向，最怕生。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喜欢粘着安堂，这大概就叫投缘吧。”
香姨还想说什么，却见慕翎将燕窝汤推到了一边。她神色淡然，但香姨感觉到她有点不耐烦了。
香姨是看着慕翎长大的，在她印象里慕翎文静乖顺，待人温和有礼。可眼前的少女，身上散发着难以靠近的气场，如果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她真怀疑警察救错人了。
慕翎随口问，“叶安堂呢？”
香姨皱眉，她第一次听见慕翎直呼哥哥的姓名。
“庞警官和乔警官来了，他们在客厅说话。”
慕翎点点头，似乎吃饱了。比起一桌的精心烹调，她更想念大排档里热辣扑鼻的火锅。
叶安堂站在客厅的窗户前，安静地看着手上的资料。
本来因为慕翎也是连环失踪案的受害者，局里不建议叶安堂参与此案，但庞岳相信他的专业水平。
“这起案件，你怎么看？”
叶安堂转身，开始冷静地分析。
“首先犯人是个非常有计划性的人，他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连续作案六起，次次得手，说明案发前多次跟踪尾随失踪者，熟悉她们的作息日常。但根据失踪者周围人的证词，他们并没有留意到可疑人出没。”
乔念点头，“我们询问了住在山林附近的市民，除了定期会有些学生上山参加野外活动，也没见过其他人。”
那座山林一年四季风景如画，常常会有学校组织同学们去露营写生。
庞岳注意到乔念在说“学生”两个字时，叶安堂眸光一闪。
“你怀疑犯人是学生？”
“犯人能够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情况下，将失踪者带走，必然要取得她们的好感和信任。同龄人的机会比较大，而且还要相貌良好，对未成年少女有一定吸引力。”
叶安堂拿出笔记本，将分析的结果记录下来。又加上一条，辍学或者经常逃课，有充足时间在不同校区寻找目标。
庞岳若有所思，“我们之前推测，犯人对女高中生怀有特殊感情。”
叶安堂同意他的观点，“以往诱拐禁锢的案件中，性侵的发生率远比谋杀要多。谋杀通常是为了灭口，肢解是便于抛弃和隐藏，但这起案件性质不同。”
庞岳看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里宛若屠宰场般的地下室，那里已经被警方封锁。浓重的血腥味久久不散，难以想象慕翎是如何在那种人间地狱里生存了一个月。
叶安堂若无其事地问，“法医怎么说？”
“初步检验，碎尸凶器是用来伐木的电锯，以前就存放在木屋。”
乔念说完，又忍不住咬牙骂道，“真是个畜生！”
叶安堂忽然轻笑了一下，“恐怕连畜生都不如。”
庞岳和乔念一起望向他。
“犯人可能曾受到女高中生的伤害，对她们充满仇恨。另一方面，他对同龄少女的身体感兴趣。但出于某种特殊原因，他没办法侵犯对方，所以粉碎尸体和拔下牙齿是宣泄欲望的手段。
“依照犯人的行凶思维，我认为对方患有APD，即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乔念在叶安堂的犯罪心理学课上听过这个名词。
患者极端以自我为中心，缺乏共情能力，漠视一切道德和法律，具有高度攻击性。
叶安堂补充说明，“APD针对的是成年人，如果犯人未满十八岁，在心理学上称为品行障碍和反社会行为。这种少年在成年后，会持续表现出严重的犯罪行为。”
乔念接触过很多青春期罪犯，但这次的凶手和他们并不相同。
“犯人家庭不和睦，自小没有感受过亲人的关爱。因为自身缺陷，也交不到朋友，难以融入同龄人的圈子。
“我建议重点排查六名少女的人际关系，尤其是第一名失踪者卓娜，重新筛选嫌疑人，缩小调查范围。”
他顿了顿，眸色渐深，“还有一点，犯人拥有自己的交通工具运送失踪者上山，且身材健硕有力气。”
乔念接过笔记本，看着上面罗列的嫌疑人特征。之前他并没有考虑到犯人是学生的可能，现在叶安堂把疑点理清，整个案件的思路就顺畅多了。
平心而论，刚接触的时候乔念没把这个少年放在眼里。他觉得叶安堂太年轻，书卷气浓，缺乏经验。可现在，他开始服他了。
庞岳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一会，“我知道了。”
“怎么了，庞队？”
“有律师来保释姜朔，葫芦找不到理由继续扣押，把人放了。”
乔念顿时血气上涌，“那小子还有钱请律师？就这么把他放出去，不知道他又要去祸害谁了！”
“继续派人跟着他，一条线索都不能放过。” 庞岳阴沉着脸。
叶安堂明白他的想法，他们这次的对手——是一个穷凶极恶，无所顾忌的杀人狂魔，也是个心思缜密，滴水不漏的危险少年。
如果不尽快抓到这个人，后果将不堪设想。
叶安堂刚出客厅便望见慕翎站在走廊上。迎着阳光，小小一张脸明艳动人，脖颈修长。她注意到有人走出来，转头看了一眼，叶安堂便知道她站在那里已经很久了。
庞岳说：“我记得可以使用催眠唤醒遗忘的记忆。”
叶安堂好像没听见，有点出神地望着那个纤细的身影。过了几秒，才嗯一声。
“但那必须是在病人身体和精神状态良好的情况下，否则会导致情绪失控或者记忆混乱。我觉得慕翎应该再休养两天，我不想冒险。”
庞岳没有勉强，毕竟催眠需要得到本人和家属的同意。
两人走后，叶安堂来到慕翎面前，“在这里站很久了，有话对我说？”
他语气自然，好像根本不记得昨晚在浴室发生的一幕。
“谢谢你准备的早餐。”
“和我还用说谢谢？”脸颊被轻轻戳了一下，指尖带着暖意。
慕翎仰头望向叶安堂，他穿着干净的白色居家服，身材清瘦，站在阴影里好像被晕染过的清淡水彩画。
“昨晚睡得怎么样？”
“不太好。”
“做梦了？”
“恩。”其实她已经很多年没做过梦了。
“梦见什么了？”
“上辈子。”
这个答案出乎叶安堂的预料，“说说看。”
慕翎移开目光，眼睛不知看向何处，声音淡淡的。
“有个男人为我杀了人，一枪致命。我抢过他手里的枪对准尸体的头不停扣动扳机，直至对方脑浆迸裂。然后我把枪抵在自己下颚，命令那个男的立刻离开，否则就开枪。我还警告他，人是我杀的，从这一刻开始，我们两个再没有关系。”
走廊很安静，只有少女的轻语。
良久，叶安堂问，“你很在乎那个开枪的男人？”
昨晚在酒吧，姜朔也问过，“这个人对你很重要？”
短暂的沉默后，慕翎看见一只手伸过来，握住自己的。叶安堂的手很白，修长有力，他说：“走，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庭院里种满花草树木，慕翎注意到有片香雪球开得尤为茂盛。叶安堂告诉她，这是她最喜欢的花。
小小的白色花瓣娇嫩玲珑，气味清香，就和少女慕翎一样惹人怜爱。
慕翎浅浅吸了一口，问道：“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优等生，在学校里很受欢迎。你失踪以后，老师和同学们非常担心，尤其是你最好的朋友庄卉茹，大家都希望你能平安回来。”
叶安堂弯起嘴角，像在形容一件心爱的珍宝。
慕翎似是不经意地说：“那我认识姜朔吗？”
提起这个名字，叶安堂愣了一下。
“怎么忽然问起他？”
慕翎露出迷惑的神情，“那天在医院，我看到他和我打招呼，所以就跟他走了。”
叶安堂皱了皱眉，“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那倒没有。刚开始我以为他是我同学，去了酒吧才知道原来他在黑市打拳，不像个正经的学生。”
“他高中没读完就不念了。”
慕翎抬头看着他，“你们早就认识？”
叶安堂拿起水壶，熟练地给香雪球浇水，细小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金色的光芒。
等他浇完了花，才缓缓地回答，“我和姜朔是高中同学，但不同班。他刚入校的时候非常惹眼，因为他是当年的全省中考状元。”
“……”
全省中考状元？那个小痞子？
“姜朔高中的时候学习很努力，不太爱说话，总是独来独往。高三那年学校申请到普林斯顿大学的免费留学名额，年级三个候选人中他是最有希望的。”
慕翎翻了个白眼，瞬间想到一副画面。
姜学霸从满操场的学生中间走上主席台，漫不经心地接过校长手里的录取通知书，看都不看一眼，顺手团成团揣进裤兜里。然后点燃支烟，冲全校师生露出“老子根本不稀罕”的冷笑，昂着头飘然离去。
慕翎磨磨牙，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可最后被普林斯顿大学录取的是你。”
叶安堂欲言又止，很明显不太想提那段陈年旧事。
慕翎声音变得柔和，“我怎么都看不出来姜朔以前那么优秀，比你还厉害？”
叶安堂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运气比他好。”
“怎么？”
“公布录取名单的前一个星期，姜朔出了事，他被警察带走了。”
“很严重？”严重到要辍学？
“他因为蓄意伤人和纵火，被判进少管所一年。”
慕翎有一瞬间的怔然，她反射性地握紧拳头。
叶安堂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姜朔一把火，烧了整个学校……”
十六岁的姜朔，站在漫天的熊熊火焰前，神色狰狞，恍如恶鬼。耳边充斥着惊惧失措的尖叫声，隔着操场上四处逃窜的人群，叶安堂拼尽全力喊了姜朔的名字。
少年回头，脸上竟带着颤抖的笑容。黑发飞扬，双眸如火，他笑得邪气冲天。
“所幸那场大火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是从那以后，姜朔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为什么……”
慕翎还想继续问下去，有名警察走过来，“叶老师，麻烦你过来一下。”
叶安堂揉揉慕翎的头发，语气变得严肃，“总之姜朔这个人，非常危险。如果下次他再来找你，一定不要和他说话，知道吗？”
慕翎含糊地嗯了一声。
回到房间后，慕翎立刻打开电脑搜索三年前新德高中的火灾。网上关于这则新闻的报道不多，大部分称火灾原因不明。她又翻出新德高中的校内网论坛，也没有看到有价值的帖子。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忽然瞥到一条新帖。
“盘点新德高中历届美男学霸学神。”
慕翎滚动鼠标，手指在一张照片上停顿了。
放学后寂静的教室里，有个人影倚靠在窗边。夕阳剪裁出少年简洁利落的线条，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裤子，一尘不染。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有点乱，遮住了眉眼，只露出清瘦的下巴。
他比现在瘦很多，也白很多。
真的好像两个人。
照片下面没有什么介绍语，只有一条匿名回复，“你们说朔哥和庄卉茹是来真的吗？怎么每次朔哥进局子，都是庄卉茹找律师去捞他？”
庄卉茹。
她不是少女慕翎的同学吗？
慕翎刷新了网页，结果姜朔的这层楼被删除了。
她在椅子上坐了一会，手指不由自主地摸着锁骨处，那里痒痒的。
慕翎冷冷地哼笑了一声。
叶安堂去二楼找慕翎吃晚饭的时候，敲了几下门都没回应。
他转动门把手，锁上了。
“香姨，慕翎在里面吗？”
香姨急匆匆地跑过来，“一下午都没见出来，怎么了？”
叶安堂脸色凝重起来，“钥匙给我。”
香姨连忙把钥匙递过去，房门打开。屋内空无一人，窗户半开，帘纱飞扬。叶安堂快步走到窗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棵樱花树上。
“慕翎人呢？”香姨惊讶地问。
叶安堂没说话，转身大步流星下楼，迅速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喂，庞警官，慕翎不见了。”
对方心头一颤，“她被人带走了？”
“不是。”叶安堂狠狠闭了闭眼，一字一顿地说：“她是自己离开的。”
别墅内装满摄像头，十几名警察轮流巡视，光天化日之下竟让一个身上带着伤的少女凭空消失？
这个慕翎，还是他妹妹吗？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第七章山间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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