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第五沁

2、云滚

　　拿着公主的令牌，我前往相府去寻相弥。皇后已经开始寻找机会对付惠美人和柔妃了，我们现在变得小心翼翼，而对付皇后决不是在后宫里斗，而是在前朝，赵家倒了，就是给皇后一个釜底抽薪，到时，皇后不过是没了壳的乌龟。
　　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因为皇后还没有把注意力放到前朝，此时出手可以出其不意。
　　来到相府的后门，一个家仆给我开门，将我带到练武场。还未见到相弥就听到一阵兵器破风的呼呼声。
　　我走在长廊里，渐渐就看见光着上身练武的相弥，又是这样！
　　我向前走几步，到相弥一定能看到的地方，背对着练武场在长廊边坐下。等着相弥结束了穿上衣服来找我。
　　但等了很久，等到我都出神开始发呆了，相弥也没过来，回过神来时身后已经没有了声音，我犹豫了一下，回过头看去。
　　只见金色的阳光洒满整个练武场，黄叶被风吹的漫空飞舞，而相弥就站在其中，手握一柄大刀凝视着我。与刚毅的大刀不同，相弥的眼神温柔如水，嘴边甚至还带着温暖的笑意。
　　我看着这样的相弥，心想他为何还没有穿上衣服？但是已经耽搁很长时间了，我只得走到相弥面前，低着头说：“相将军，已经入秋，天气渐凉，还是穿上衣服的好。”
　　相弥却笑了，将我最后的耐心也笑没了，我说道：“相将军请移步书房。”说完转身就走。
　　到了书房，已经穿好衣服的相弥对我说：“已经到了正午，你就在这里用饭吧！”说完就吩咐下人端菜过来。
　　我就站在一旁不说话，相弥坐到椅子上，问我：“什么事？”
　　我整理了下思绪，正准备开口，相弥又打断道：“先坐下。”
　　我并不理会他，说道：“近日柔妃娘娘与惠美人交好，关系甚密。”相弥点点头，我继续说：“只是皇后与惠美人有过节，现在以形成对立之势。”
　　“这不是你的事吗，和我说要干嘛？”相弥摩挲着玉问我。
　　“如今宫中已经是不得不有个成败了，而宫中的成败其实也是前朝的成败。”我说道。
　　相弥看着我说：“赵丞相……这并不容易。”相弥说着不容易，但脸上却没有半点为难的样子。
　　“不只是你一个人，还有柳侍郎，甚至还有……皇上。”听我说着，相弥皱起了眉，摩挲玉的手慢了下来，他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弄垮皇后？”
　　我心里一怔，但面色不变，淡淡的说：“世事就到了这一步，并非我能如何。”
　　相弥不置可否的看着我，这时下人端着饭过来了，我过去接过饭，端到了相弥的面前。
　　“坐吧！”相弥开口，这次我顺从的坐下，看着相弥将饭菜摆好开始吃起来，我感觉怪异，这样的情景是第一次出现。
　　“吃啊！”相弥说着给我夹了一筷子菜。
　　我更觉怪异了，但还是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突然听相弥说道“若以后可以日日如此，那也是逍遥自在似神仙了。”相弥面上带着不自然的期待。
　　我感到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已经按捺不住冒出头了，缓缓的放下筷子，看着着桌上简单的饭菜，我想这玉真有那么大作用？那个嚣张的不喜欢读书人的相弥呢？
　　“将军不应想着保家卫国吗，这一日三餐简单而为的生活，是士大夫晚年所想的吧。”我看着相弥慢慢绷紧的脸，又说道：“将军，奴婢吃饱了，就先退下了，柔妃娘娘让奴婢送往柳府的信，奴婢还未送。”
　　“你什么时候能知情识趣点。”相弥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我心里觉得好笑，问道：“将军可是看了公主的书？”
　　“……出去！”相弥终于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行了礼转身向外走，但又想起前些日子玫儿说的话，于是我转过头对相弥说：“将军长时间没有去宫里了，公主甚是想念。”
　　看着相弥看着我的眼睛渐渐升起怒意，我难得对他知情识趣的默默退了出去。
　　出相府前我叫了个仆人带我前往柳府，在柳府大门前我拿出了惠美人的令牌，便被带到了柳侍郎面前。
　　柳侍郎三十左右，看着是个儒雅的男子，但眼睛里透露着精明。他漫不经心地审视着我，而我无所谓他得审视，说道：“奴婢是柔妃娘娘的身边的婢女。”
　　柳侍郎一惊，认真的打量了我一下，嘴唇微动，似有什么要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柔妃娘娘有一封信要奴婢交给柳大人。”我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了柳侍郎。
　　柳侍郎接过信的手轻微的颤抖，急切的拆开信，睁大眼睛恐错过了一个字。
　　柔妃让我来送信的时候，我就想难道他们认识，现在看来不只是认识。那柔妃对惠美人的不同也不只是惠美人像她，更多的应该是在入宫之前她们便认识。柔妃入宫前惠美人应该也不比我大几岁吧，现在却入宫为妃了，难怪柔妃总是容易因惠美人而失神。
　　柳侍郎读完信，低着头，我看不清他得表情，只听他说：“你先下去，我写一封信你带回去。”
　　我内心疑惑，但还是退了出去并带上门，立在门前等着柳侍郎。
　　只是这个时候，一个脚步声在我身边停了下来，我抬头看去，竟是那天在树上的人！
　　只见这人身着白袍，衣料高档，还配着玉，香囊等物，这定是个公子哥，但不知是不是柳家的。所以我微蹲行礼后就低着头不说话。
　　“你是谁？”那人问我。
　　我不得回道：“奴婢是柔妃娘娘身边的婢女。”
　　“……柔姐姐来找叔叔了？”那人惊讶的问。
　　看来柔妃与柳家关系真是不浅，不过这并没有多重要，于大事的发展并无影响。
　　而这人叫柳侍郎叔叔，那他是柳侍郎的侄子，柳侍郎的侄子不就是今年的状元柳安明吗？看来我得罪状元了。
　　柳安明从惊讶中缓过来，对我刻意的板着脸，说道：“你跟我来！”
　　“奴婢还要等柳大人的信，无法跟柳公子走。”我回道。
　　柳安明听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就直板板的站在我旁边，也不看我只是一手在前一手在后的平视前方。
　　我奇怪他要干嘛，但并没有问出口。等到柳侍郎打开门，就见柳侍郎面无表情的对我说：“你回去吧。”
　　没有信，我也没有问，就行了礼转身离去。
　　柳侍郎关上门，柳安明也没叫住柳侍郎，只是在那停顿了一会，就转身追上我，对我说：“你随我来。”我虽不愿但只有随他去。
　　柳府曲曲折折，亭台楼阁，颇为雅致，文人气息浓厚。
　　不知到了哪里，柳安明推开一间屋子的门走了进入，我跟进去发现是一间书房。
　　不知道柳安明要干嘛，我就站在一边看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你的书。”
　　我接过书，他又说道：“上次在那条小河边，你掉的书。”
　　我这才明白他要做什么，我道：“多谢柳公子。”
　　“不必谢我，举手之劳。”他微抬下巴对我说道。
　　我微笑着对他客气道：“公子高义！”
　　“你上次不是说我是酸书生吗？”他问道。
　　我一愣，然后回道：“是奴婢眼拙！”
　　柳安明看我现在的样子，哼了一声，说：“是你现在才知道我是柳侍郎的侄子吧，势利！”
　　我笑容不变的对他说：“奴婢势利了，还请公子莫怪。”
　　柳安明一时无语，既气又无法说什么，他见多了势利的人，却从没见过势利的这么坦荡的。
　　“公子若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就回了。”我说完转身走人，却听身后的人问道：“你可知你看的是什么书？”
　　我回头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看着我，说：“禁书。”
　　我慢慢的皱起了眉，玫儿看的是禁书？相弥给她找的定是知道竟然由着她！我有些生气，但还是平静的对柳安明说：“所以呢？”
　　柳安明一怔，怒气顿消还有些不知所措，他说：“没什么……我只是头一回看……其实，女子自己追求姻缘也可以理解！”他真诚的看着我。
　　我沉默片刻，继续向外走，又听柳安明在身后喊到：“你叫什么名字？”
　　我停下来，转过身对他说：“我叫瑶，单字瑶。”
　　回到宫里，我先去了玫儿那里，就见她歪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书。我上前将柳安明给的书放到她旁边。
　　“小瑶？这是什么？”玫儿疑惑的看着我。
　　“这是上次落下的书。”我说道。
　　玫儿拿起翻开看了看，然后高兴的说：“是这本啊，我还以为表哥他没找到呢！”
　　我看着她高兴的样子，还是问道：“你以前看的这类书呢？”
　　“你要看吗，并没有多少。”她说着起身到书桌边拿出一摞书来。我看了一下，确实不多，于是我疑惑的问道：“那其他的是什么书？”
　　“一些诗词歌赋之类的，在那，怎么了？”玫儿指向一旁的书架。
　　我看着玫儿满满的书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玫儿，你这些书不能留在宫里。”
　　玫儿愣住了，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你都看完了吗？”我问道，玫儿点点头，我平静的说：“那都烧了吧。”
　　玫儿一脸的不愿意和不理解，偏过头不看我，倔强的站在那里。
　　我看看玫儿又看看玫儿的书，最后无奈的说：“你看的这些是禁书，被人发现你的名声就毁了。”
　　玫儿惊讶的看着我，我对她说：“我不知道相弥给你的都有什么书，但既然有禁书在其中，那还是全烧了好。”
　　玫儿满脸的委屈，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出去了，默认了我说的话。
　　玫儿走后，我去拿了个几个盆和火折子，关上房门一本一本的烧了起来。
　　红艳的火舌跳跃着，我的手和脸都开始发烫。半个时辰后终于全部烧完，我又叫来小泉子让他将这些灰烬随便埋在院里的树下。
　　吩咐妥当我才到柔妃那回话。
　　“娘娘，信已送到。”我说道，柔妃点点头不说话，我又说：“本来柳侍郎要写封信给奴婢带来，但最后却没有写。”
　　柔妃冷笑了一声，眼神变得哀伤，整个人似陷入了回忆。我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带上了门。
　　出了昭月宫，我去往太医院，今天是张太医最后一天当值了，与他相互帮助这么多年，理当去看看。
　　来到太医院，我熟门熟路的来到张太医桌前，他正在整理他的东西。
　　“张太医。”我叫道。
　　张太医抬头看是我，笑着说：“呦，是瑶丫头啊，来送我了？”说完又拿出一本书，向我招招手，道：“来来来，我正有东西要给你。”
　　我走过去接过书，发现是一本医术，我疑惑的看向张太医。
　　张太医摸了摸他那白花花的胡须，对我说：“这是我对医药毕生的总结，我徒弟那也有一本。”他看我有推拒的意思，抬手阻止，又对我说：“这么多年了，你要不是女子，怎么也算是我的徒弟了，而且要是没有你，我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到今天，能安然的离宫呢，这个你受的起！”
　　宫里头，太医经常成为宫斗的牺牲品，我确实提醒过张太医很多次，让他避免了一些无妄之灾，他又如此说了，我便不推辞了。
　　张太医见我收下了，点点头向里间喊道：“李华，过来。”
　　一个瘦干的高个从里间走出来，低着头叫了声“师父”
　　“这是瑶姑娘，是柔妃娘娘身边的婢女，以后你在这后宫之中还得仰仗她，知道了吗？”张太医说道。
　　李华抬起头来看向我，一看便有些痴痴的，那模样让我有些尴尬。
　　“啪”的一声，张太医一巴掌打在李华的后脑勺上，清脆响亮，“你个臭小子，敢唐突了瑶姑娘！我告诉你，要是没了她你可别想活到娶妻生子的时候！到一边去！”
　　李华唯唯诺诺的连忙退到一边，张太医一拱手，歉然的说道：“实在是对不住，小徒不成才……”
　　我打断他，说道：“张太医不必如此，李太医也是年轻，日后定是能成才的。”
　　张太医叹了口气，顿了顿，说道：“瑶丫头啊，你这几年不易，我也不知你以后能有什么样的际遇，但你还小，多为自己谋划谋划！”说着张太医的眼眶都红了。“行了，你走吧……多珍重！”
　　我心里也有些感伤，张太医对我竟有一份关怀，我冲他感激地一笑，转身离去。
　　张太医的一句话一直萦绕
　　在我的心头，“多为自己谋划谋划”我没有在为自己谋划吗？我一直在为自己谋划呀！谋生存，谋生存。谋些其他的吗？除了生存我还能有什么？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进入我的视线，我一惊，立马跪下。是陆石松，他怎么会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是我出神出的太入迷了吗？
　　“起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我站起身来。“把头抬起来。”陆石松又说。
　　我把头抬起来，便看见陆石松那张略显沧桑的脸。
　　“你长得真像你母亲！”陆石松看着我的脸，却像是透过我看到我母亲。
　　只是一会，陆石松便恢复正常，他问我“你母亲最近如何？”
　　我直直的看着他，回道：“……皇上，奴婢是无姓之人，无姓之人怎有父母。”
　　陆石松沉默了，良久，他看向清涟宫的方向轻叹一声，“是朕当时轻狂了！”他声音不高不低，不知在对我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沉默，依旧是沉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石松看了我一眼，无只言片语就这样走了，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而那一眼有我看不懂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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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已经不知不觉的来临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雪不大，如盐撒下。
　　我披着披风举着伞在心中无言的叹息。
　　今日玫儿在亭中弹琴，看着这不知不觉觉下起来的雪，她出了会神，突然对我说道：“我想写封信给表哥，你帮我送过去吧。”我本意拒绝，正是雪天也无急事，何必跑这一趟。但当玫儿用她那忧郁惆怅的眼睛，似泣未泣地望着我时，我只得等她写好信再代她送出来。
　　还是那个后门那个仆人，他也依旧带我到了相弥的书房。说来相弥也是个勤勉的，陆石松交给他的事没有几件他是做不好的，由此看来他的宠信，并非是和陆石松登基前的的那点交情。
　　近来一个多月，他应该尤其的繁忙，那赵丞相可不是好对付。但按现在皇后在宫中针锋相对的样子，赵丞相一定也不好过。
　　相弥依旧握着那块玉，我想那上面的刻纹一定都模糊了。
　　“下着雪你来干嘛？”相弥皱着眉问道。
　　我掏出放在怀里的信，“公主叫奴婢来给将军送信。”说完将信递给相弥。
　　相弥眉皱的更紧了，他看着手里的信，有些不屑又有些气愤的将信扔到了桌上，但没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的把信拆开来看了。
　　我心中纳闷，上回相弥进宫，我因为他把禁书找给玫儿的事，对他可是冷言冷语了一番，但看他今日情形，未对我有什么不满，怎么好像对玫儿颇有怨怼。
　　相弥看完信又将信塞回了信封，一脸隐秘又跃跃欲试的看着我。
　　我看着这样的相弥，觉得还是离他远点的好，但我还没说话，相弥就起身说道：“你跟我来。”
　　他走到门口，将我放在那的伞拿在手中。我莫名其妙的跟在他身后，实在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相弥带我走到相府的后花园，他撑起伞与我并排，“跟我来。”他说。
　　相弥带我来到了一座亭子内，我更加茫然了。只见相弥收起伞，坐到亭中的石凳上，还让人上一壶热茶。
　　“不知将军这是要做什么？”我问道。
　　相弥别扭了一会儿，对我说道：“你不觉得此景很美吗？”
　　我一愣，有什么从脑海里闪过，但我却没有追寻，只道那禁书真是害人。
　　“将军若没事的话，奴婢就先回宫里，公主还等着奴婢的回话呢。”我无心理会相弥，他若想学文人的风花雪月，实在轮不着我陪着。
　　相弥本来就不自然的表情立刻僵住了，恨恨的瞪着我，但我看了反而舒服了。
　　雪簌簌的下，庭院里像是被覆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纱，亭子中相弥静坐在石凳上，真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我就站在那欣赏着，等他开口。
　　“你这样累吗？”相弥幽幽的看着我，我可以感觉到他语气中的无奈。
　　累？我还真没想过，所以我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热茶上来了，相弥倒了一杯，拿到嘴边轻轻吹了吹，他说：“你难道都不想有一日可以不去想宫中的事，只是坐下来静静地喝一杯茶，想想自己吗？”
　　相弥放下茶杯，走到我面前，“来”。他一只手扶上我的手臂，偏过身子，引到石桌边坐下，拿起那杯茶端到我面前，我用手接过，犹豫了一下，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清香入口，温暖入腹。
　　相弥坐到我对面，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边喝边微笑地看着我。
　　我握着手里温热的茶杯，心口也好像因为这口茶而暖起来。不用去理会后宫中的事，也许真的会很好。
　　突然，我看见一个蓝色的身影，是相弥的夫人。我立即起身微蹲，向她行礼。
　　相弥的夫人秦雅乐走进亭子，她看了我一眼，但视线没停留多久，便温柔的对相弥说道：“夫君这是在喝茶赏雪吗？真是难得的有兴致啊！”
　　这时相弥已经站起来了，秦雅乐走到他面前，温柔中又带着点娇俏的对相弥说道：“这样难得的事情，夫君可否带上乐儿一起呢？”
　　相弥绷着脸看向我，我还未看清他眼底的异样，就恭敬的说道：“将军，您交给奴婢的事，奴婢一定会办妥，请将军放心，奴婢先告退了。”
　　秦雅乐看向我，眼底的防备少了许多。我见相弥缓缓的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夫君，我可是妨碍到你谈事了？”我听见秦雅乐问道，又听见相弥淡淡的回了句“没有”。
　　我怎么就这样不知轻重了呢！我在回去的路上责问自己，是因为相弥的话吗？不去想宫中之事，只是想想自己。
　　皇后还未败，玫儿也不知将来去往何处，如何不去想。而我又要想自己的什么呢？
　　“瑶……瑶姑娘！”我听见一个男子的声。我回头一看，是柳安明。
　　“柳公子。”柳安明又是着一身白衣，除去那墨发黑眸，都在与这天地相映衬。他与相弥真是完全相反，不仅是一文一武，相弥爱穿黑衣，发色偏浅，从小就是个黄毛小子，眼眸的颜色也是与头发一样的褐色，通透如琥珀。
　　“瑶姑娘怎么一人在这雪天里走？”柳安明走到我身边问道。
　　我看着他关心的样子，回道：“奴婢是奉命出宫。”
　　柳安明点点头，只沉默了一瞬，便对我说：“瑶姑娘，我送你到宫门口吧。”
　　我深以为这样做多余，到也未表露出来，想看看柳安明是怎么说的。
　　“你一个女子独身一人本就不安全，再说这雪天里你要是摔倒了，我还可以扶一把。”柳安明认真的对我说。
　　我有些想笑，嘴角浅浅的勾起，点点头转身，与柳安明一起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我与柳安明并排走着，一人举一把油纸伞，我的伞上描着一枝红梅，他的伞上描着几杆青竹。不时有行人匆匆在我俩身边走过，而我们中间沉默了良久。
　　“瑶姑娘，我似乎每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都十分惆怅。”柳安明打破了沉默。
　　我抬头看向他，只是微微一笑，“奴婢真是失礼，未对公子笑脸相迎。”
　　柳安明皱起了眉“……不笑脸相迎不能就说是失礼！”说完他眉皱的更深了，“不对……我是说，我只是……”他脸开始发红，我看了一下笑出了声。
　　柳安明停了下来，眉头高高拱起，但最终毫无办法的叹了口气，也笑了出来。
　　我们继续走着，本来凝结的气氛放松下来。柳安明时不时的看我一眼，我平视前方，仿佛什么也没感受到。
　　但柳安明还是耐不住，说道:“瑶姑娘与我见到的任何女子都不相同。”
　　我看着他，淡淡的回道:“任何女子都不相同。”
　　柳安明一愣，续而看着我的眼睛更亮了，“之前你落下的书我看了，我想我可以理解你的忧愁。”
　　“你理解？”
　　“对！处于你这样身份的女子，一切都只能被动的等待，也不知将来去往何处，看着道道宫墙，有茫然无措，也会有期许幻想，自己能离了这高高的宫墙，像书中一样有一段称心的姻缘，对吗？”他温柔的望着我。
　　我听了他这番话，暗自想若是玫儿听到他这番话，定要垂泪了。这柳安明可以懂得玫儿，人又是温润如玉，饱读诗书，真是再适合玫儿不过了……
　　一旁的柳安明看着瑶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自己说的正是瑶的忧愁之处，心里一时又是高兴又是心里为瑶软了一块，如此妙人怎是如此处境！
　　到了宫门口，我正欲告别，却突兀的对柳安明说道:“柳公子，得了状元并不是就可以光耀柳家了，官海沉浮，柳家需要你，你的柔姐姐也是。”说完微蹲行礼，我便转身离去。
　　进了昭月宫主殿，我看到柔妃在喂鸟，我默默地走到她身旁，柔妃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道:“你怎么不在玫儿那。”
　　“公主命奴婢去给相将军送信，奴婢刚刚回来。”我回道。
　　柔妃瞥了我一眼，继续逗着那鸟。我走近了一些，对柔妃说:“在回来的路上奴婢碰到了柳安明柳公子了。”
　　柔妃的手停了下来，看着我思索片刻便进了内室，我让一旁的婢女下去，然后跟在后面。
　　柔妃坐下来捧起一杯茶慢慢的喝着，我在一旁继续说道:“柳公子胞读诗书，风度翩翩，当真是一表人才呢！”
　　“安明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柔妃不咸不淡的说道，手指反复磨着杯沿，眼神变得深幽。
　　我看着柔妃这幅模样，感觉她对与柳家的结合有所犹豫，但这一定不是出于利益的考虑。
　　我稍稍犹豫了一下，对柔妃说道:“之前为公主拿书时，奴婢一时不小心落下了一本书，却不想被柳公子拾到，今日遇见柳公子，柳公子说起这本书，竟与公主的见解一致，想来柳公子与公主一定很能聊得来。”
　　柔妃缓缓的点点头，“你费心了。”我只道:“这是奴婢应该的。”
　　柔妃放下茶杯，感叹道:“如今已经到了玫儿出嫁的时候了。”她面带笑，笑容带着苦涩。我垂下眼帘，这样的柔妃让我心里泛酸。我与柔妃年岁相差的大，但却是相互扶持看着彼此一步一步强大起来的。她此时心里的悲凉与孤独，我无法帮她摆脱，如此便更加不忍看。
　　“你去与玫儿说说吧。”仍是淡淡的一句，我应了声“是”，退下。
　　来到偏殿，我见玫儿已经回来了，还像是在等着我，她一见我就迎上来，“表哥怎么说？”
　　我看她一眼，觉得奇怪，她与相弥最近都是怪怪的，但我很快就抛之脑后。
　　我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将军没说什么，你来坐下。”玫儿坐到我旁边来，对着我似还想问什么，但我没给她机会，喝了口水我便道:“还记得我上次给你带来的那本落下的书吗？”
　　玫儿一愣，点点头，不明白我提这干什么。
　　“你知道那本书是被谁捡到的吗？”我问。玫儿摇摇头。
　　“是新课状元柳安明。”玫儿一头雾水的点点头，我又说:“这柳安明啊，是胞读诗书，风度翩翩的，那可真是一表人才呢！”
　　玫儿一听，眼睛清明起来，轻皱眉头面带一丝羞涩，但更多的是不安，她低下头。
　　“他看了那本书。”我一说，玫儿惊讶的抬起头，不安更甚。“他说他理解女子去追求自己的姻缘，他说看这本书的人一定在这深宫里迷茫却憧憬着。”我说完，就见玫儿惊讶的张开了嘴，羞涩与期待一点一点慢慢的从玫儿的脸上透出来，渐渐多过不安。
　　我高兴起来，若玫儿嫁给一个能理解她的人，那真是再好不过的归宿了。
　　好一会儿玫儿才正常回来
　　，但又忽然拉起我的手，问我，“表哥到底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
　　我一愣，玫儿怎么还在想这事呢，我不再敷衍，告诉玫儿道:“相将军喝茶赏雪了。”
　　“是和你一起的吧”玫儿满意的一笑，还有点得意，又期待的问我:“你觉得如何？”
　　到这，我开始明白些了。我看着玫儿期待的眼神，回道:“没事找事！”
　　玫儿的表情瞬间僵住，她不解又有些气愤的说:“怎么会！”又降低声音嘀咕着“明明很美的”
　　我眼神有些冷，“因为我不是你。”
　　玫儿怔了怔，看着我，认真的对我说:“小瑶，你是觉得表哥挺好的是吧……其实表哥也觉得你很好，他心里有你，诶呀！”玫儿羞于自己说出的话，但又急于让我明白，“你明白了吗？”
　　我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了，但我呆住了，即使已有预感，但被证实了这个我想都没想过的事的时候，我真的有这么一刻的不知所措。
　　“你知道吗，当我发现表哥的心思时，我很为你高兴，你可以体会这样的情意，这书中才有的情意。”玫儿一手托起粉腮，眼神迷离起来，“那时我就在想，无论最后我要嫁于什么样的人，都要与你一起出嫁，若是我没有，可以让我看着你的，也是慰藉了。”她勾起一抹笑容，而我却没有因为她柔柔的笑感觉到温暖，反而越发的冷。
　　“你是嫁，我是什么？”我反问玫儿。相弥有妻有妾，她如何将我和相弥想在一起的呢，还是她觉得我可以做相弥的妾，自此像柔妃一样，也许一生的终了只剩孤寂，不！我不能如柔妃一样！不能！
　　我忽的站起身，想往外走，但玫儿拉住了我，“我没想过这些的，但无论如何，表哥心里有你，这难道还抵不过其他吗？”
　　我看着玫儿，她是那样认真，我和柔妃是将她护的太严了吗，让她未见得那些肮脏险恶的算计。
　　我拉下玫儿的手，冷冷地对玫儿说:“玫儿，你以后嫁人了，别让你夫君身边有其他人，一个也不行，多一个，你这一生便得在反复的算计中度过。”说完我便离去。
　　一切如常的回到我的小偏房中，我手心里留下了深深地指甲印。
　　瑶，顾瑶，你如今不过是一个奴婢，被这样的轻待，不是再正常不过吗。我自嘲的笑起来，玫儿或是真的只在想着男女之情，但若我是一个公主，她还会觉得并无不妥吗，相弥还敢有这样的心思吗？不会的，都不会的。
　　呵呵呵！顾瑶啊顾瑶，你已经是个无姓之人，你早已卑躬屈膝，你早已奴性十足，你还在奢望什么？
　　不，就算我是无姓之人，就算我已卑躬屈膝，奴性十足，我也不可以和几个女人去争一个男人的宠爱，我已经算计了这么些年，我看着柔妃如何变得冷漠，我看着惠美人如何情淡，我看着皇后如何的疯狂，我不会将自己变成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永远不会！
　　雪在窗外不停的下着，大地已经是白茫茫一片，让人不知何处才是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