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飞》丁典火

3、一 重峦迭嶂(2)

　　沈佑瞪大双眼，望着矗立在眼前高挑的旗杆，杆上描绘着精美的彩纹，顶端飘荡着锦红色的旗帜。金色日光斜照，映得白星镇整洁大气，这里人来人往富足丰饶，让一路闷闷不乐的沈佑，总算提起了一点精神。
　　白氏不愧是老牌的修仙世家，比起一路行来中规中矩的建筑，这里可是宏伟多了，而这顶上挂的，就是著名的七望旗，纵然是排名最低的红霞锦，也代表了白家不同一般的高贵身分。
　　看沈佑好奇地张望，不再像之前那般阴着面孔，白安柔走近身边，笑咪咪地柔声道：「怎么样，气派吧？娘早跟你说过了，来修界不会错的……」
　　「有什么好？和我们家也差不多，沈家庄园占了整个山峰，楼阁亭台，样样不输别人。」
　　「傻孩子，那怎么能一样？这里是修界，是修仙者住的地方，这里的一小块地方，就能买下整个沈家庄园了。凡界灵气极薄，是修界不要才划分出来的地方，一辈子注定无法长生，你就这么希望屈居人下？」
　　窒了窒，沈佑还是满腹怨气，「反正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是不对！凡界又如何？能舒服快活度过一生，有什么不好？莫名其妙把我绑来，千里迢迢跑到修界，好好的少主不当，偏要离乡背井，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人在福中不知福！你要知道，凡界地域之人，根本不能轻易前来修界定居，要不是你舅舅留给我的令牌，想来这里都没有机会。」
　　不管沈佑唠叨些什么，白安柔径自拽着他走向大门，四名大汉守在门口，目光如炬齐落在身上。白家是修真家族，族群庞大，内外弟子高达万余人，坐落在白星镇，是首屈一指的地方势力，高傲惯了，看见普通人难免有些不屑。
　　「站住，你们来做什么？」
　　「这里是白家，可不是闲杂人等可以乱闯的地方！」
　　沈佑大怒，「放肆，谁准你们对娘亲无礼？」
　　守卫脸色一沉，「区区一个凡人，竟敢藐视修士，小子，找死是不是？」
　　沈佑是沈家独苗，双夏盟的少主，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在南疆没人敢顶撞一句，虽然心地善良，却无法忍受他人的言辞无礼，尤其事亲极孝，容不得别人冒犯父母！
　　他初来乍到，对其他事情所知不多，只知道舅舅似乎很会炼药，因而在白家颇有地位，途经那间奢华至极的白河丹坊，听说就是因他的丹药而远近驰名，虽是来依亲，姿态却不能放得太低，不过是几个守门的弟子罢了，他才不受这种窝囊气！
　　几番威吓，沈佑还是不依不饶，门口的争吵很快惊动了其他人，只见一群弟子横眉竖眼来势汹汹。一见这阵仗，白安柔深恐宝贝儿子吃了大亏，她赶紧抢上前去拦在身前，美目圆睁娇喝一声，「我是白安柔，白凤朗的幼妹，你们别乱来，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白凤朗」三个字，就像是句定身魔咒，众人忽然停在原地，难以掩饰面上的惊惶，场面静了静，忽然人群一哄而散，这下子没人敢多口为难，只迅速将人引至偏厅，所有的人溜得无影无踪。
　　沈佑望着华丽又空旷的大厅，他东张西望，忍不住咕哝道：「这白家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一提到舅舅，就跟见到鬼似的……」
　　白安柔啐道：「你这孩子，怎么说的话？那是敬重，什么叫见了鬼似的？」
　　沈佑摇摇头，「明明是害怕，偏要说是敬重，听说修士对凡人都很无情，不要千辛万苦奔来此地，结果却是自讨苦吃！」
　　白安柔紧了紧双手，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表面上虽然很镇定，其实自己也没什么底气。兄妹有些年不曾见面，不知彼此的感情会不会因此生疏？这次就这么不管不顾过来依亲，不知道会不会给哥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好意思，刚才有事情耽搁了。」
　　随着话声，走进来一位中年汉子，他身形高大，面色黝黑，衣饰甚是华丽，笑容可掬十分亲切，沈佑一见，立刻觉得大失所望，他小的时候，曾经见过舅舅一次，虽然没了印象，总觉得该像娘亲一样容貌出众……
　　尚未反应过来该怎么见礼，白安柔双眉一紧，忍不住疑道：「你是谁？我哥哥呢？」
　　中年汉子更加和气了，「在下白舜文，是师父的记名弟子，不巧正有贵客到访，师父分身乏术，让我先为你们安排一切。」
　　沈佑不满地咕哝道：「这么辛苦才到修界，连个面都见不着，是真的有事在忙，还是根本不想见我们？」
　　白安柔低喝道：「佑儿，别胡说八道！」
　　白舜文笑道：「小兄弟不要误会，师父怎么会不想见你们？确实是因为白家来了贵客，你若不信，随便问问旁人便能知晓。赶了这么久的路，两位想必累坏了吧？我先带你们去住的地方，等会就让人送上餐点。」
　　安排好两人，白舜文离开院子就带了愁色，回廊上有人负手而立，闻声顿时转了过来，「都安排好了？」
　　「禀家主，一切已安排妥当。」
　　「那好，你快些赶回去吧，这是扶风灵茶，注意不要露出破绽。」白舜文接过托盘，抿了抿唇，似乎欲言又止。「舜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欺骗白凤朗，让你觉得良心不安。可你别忘了，你今日的一切，全赖家族的大力栽培，白家正处于多事之秋，我们需要这笔交易来支撑白家。」
　　「家主，你……不会伤害他们吧？」
　　「你问得太多了，快去吧，别耽搁时间！」
　　白舜文无可奈何，只能端着灵茶往流云阁行去，平日里少有人踪的二楼走廊，如今被两排练气期的修士占据一空。他们衣领上的圆徽，显示出不同一般人的官家身份，这些修士既贪婪又难缠，就像群野狼似地，总想咬下点好处来。
　　他的这位师尊，自小就展露不凡的天赋，炼丹方面的才华不说，修练的速度更加惊人，传闻他未曾服用筑基丹，就在二十岁那年自行突破筑基成功，在千风城的地域大名顶顶，性情更是一等一的傲气。
　　白凤朗的丹药远近驰名，那些官府修士，想借着法壁不稳，战事频传的理由捞点油水。可惜他们不了解白凤朗的个性，竟然想用些威胁恐吓的低劣手段，他向来都不是怕事的主，话不投机，自然闹得不欢而散。
　　白舜文一脚刚踏入别厅，就见那筑基初期的修士拍桌而起，抬手一指，满面怒气地高声道：「白凤朗，你别给脸不要脸！」另一名筑基后期修士，则好整以暇坐着不动，直到同伴骂完了，这才慢吞吞地开口，「易扬，不得无礼。」
　　相较于横眉竖眼的两名官府修士，坐在主位上的白凤朗，则显得一派云淡风轻，食指支着额角，似乎正在闭目养神，他的眉心微蹙，流露一丝难掩的倦意。六月气候温热，他却不合时宜地披了件大氅，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俊美书生。
　　易扬向来鄙夷这些所谓的大师，富有、受人崇拜，空有修为却十分的无能。像白凤朗这样的炼丹师，从来都没上过战场吧？大概连血都没见过，那比得上他们这样的英雄豪杰。
　　易扬踏前几步，冷笑连连，「执印大人，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修界困难重重，他还在这里装腔作势？法壁不稳，妖魔为祸，人族正该团结，他却只图享乐不肯出力。像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就该送去战场磨练磨练，不就是炼点丹药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大人物了！」
　　白凤朗稍一扬眉，不露喜怒，睁开明亮清澈的双眼，声音不急不徐清雅悦耳，「好，我去战场。」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易扬忍不住楞在原地，他回头望了同伴一眼，似乎想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我愿上战场杀敌，那原本的商议就此作废，丹药供给与我无关，两位大人就另请高明吧！」
　　闻言一惊，两人同时变了脸色，捞油水事小，分派的工作事大，万一因此短少了丹药，回去可就没好果子吃了。易扬进退两难，怔立在原地心急如焚，那执印官倒是能屈能伸，立刻笑脸盈盈转换了脸色，「凤朗兄，易扬在跟你说笑呢，丹药是一等一的大事，我们可以慢慢再谈……」
　　「没什么好谈的，舜文，还不送客！」
　　易扬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执印官依旧笑容可掬，「凤朗兄，莫要为了小事生气，我们先回去，改日有空再来拜访。」
　　两人领着门外示威的群众，灰头土脸落慌而逃，白凤朗眉心皱得更紧，他拿出玉瓶，服下了一粒碧色丹药。
　　白舜文赶紧走到跟前，搁下拖盘奉上灵茶，「师父，你又不舒服了？」
　　揉了下眉心，白凤朗轻声道：「家主要你做什么？」
　　心中一紧，白舜文结结巴巴，「没、没……我没看见家主……」
　　「是吗？」笑了笑，白凤朗淡淡地道：「想左右逢源，通常这种人死得最快，你想死在我的手里？还是想死在家主手里？」
　　白舜文脸色乍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师父，弟子知错了，原谅徒儿一时胡涂，往后绝对不敢再听从家主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