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无数的画面在梦里闪过,某人开心的、不开心的、骄傲的、别扭的,所有模样像是昨天才见过,清晰的仿佛就在眼前,真实的仿佛伸手便能触摸。
      明明已经分离了十年啊......

      梦里的自己跪在丞相府邸的台阶下,台阶上站着的是花相花左唯。汹涌如潮的讥讽和嘲笑像一块块坚硬的石头,全数砸在了自己的身上,那还未长开的身子,单薄的脊背,他不知道当时自己是如何承受住这些的。
      好在一切都过来了。
      军营里那些生不如死的历练,战场上杀红了双眼的敌人,那些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都过来了。

      他看见花袭一身喜服向自己走来,头上还盖着朱砂般嫣红的喜帕。他欢喜的心脏都快要破喉而出,那人就在眼前,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眼前。
      他执起她的柔荑,仍然像十年前那样柔软温暖,另一只手挑起了喜帕,如同揭开盛世瑰宝一般,缓慢的,小心的,向上掀开来去。

      喜帕下的那张脸一点点的露了出来,墨如尘面上的笑意也渐渐凝固了。那是一张满面泪水的脸,精致的眉梢皱起,成串儿的泪珠子滚滚而落。
      “袭儿…...袭儿......”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手忙脚乱的去抹掉那刺眼的眼泪。她在哭,他在痛。
      “为什么......”
      “你怎么现在才来?”
      墨如尘张嘴,却蓦地哑然,他该如何解释,这迟了十年的旧约。
      他记得临别前的最后一面,那时的花袭也是哭着的。

      “我跟你一起走,我们一起走......”那捏着他袖口的骨节泛白,力气之大几乎快贯穿薄锦。
      “等我回来。”墨如尘摇头,坚定地抽身而去,他不敢看花袭眼底的绝望,他不敢想自己当初是如何决绝的把她抛下,“我一定会回来,你要等我,照顾好自己。”
      如此一别就是十年。

      “对不起。”
      良久,他也只能说出这样一句平静而苍然的歉疚,听的人煞是心凉。
      墨如尘握着她的手,突然被一股温热包裹,他低了头,看到一股血液顺着花袭的手腕蜿蜒而下,那红色与喜服相衬,更显触目。
      “不......”墨如尘顿时失色,他惊慌失措的捏着花袭的肩头,看着花袭的脸在眼前越来越模糊,“不......不花袭.......”

      床榻上的人猛然惊醒,他蓦地坐起身子,无可避免的扯动了胸口的伤,那白色的纱布立即泛出微红。
      小宫女此时刚好进来,见着墨如尘转醒,又忙的放下了手里的水盆,大呼小叫的冲了出去。
      “将军醒了!太医!将军醒了!”

      墨如尘的伤好了很多,几日的调息让他已经可以下地走动。
      奕彦在这个时候来见他,手里捧着的是大臣们请奏的折子,奕彦捡了几个重要的说与他听。无外乎就是现在朝局不稳,国不可一日无君,皆恳请将军早日登基,以慰民心云云。
      再有便是邻国蛮夷眼瞅着大樊国内部动荡,三番五次骚扰边界军防,以试探看是否有可趁之机,好来再分一杯羹。

      墨如尘听了就笑,不过是他走了边疆无人镇压,什么猫呀狗呀的都想来占占便宜。
      墨如尘自床榻上起了身,赤脚踩在柔软的羊绒地毯上,奕彦立即走上前,把披风罩在他的肩头。
      许是刚起身,有些凉,墨如尘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半晌才说道,“让叶都督回去吧,也好把边疆那些人看着点,想来他也是不愿再花城多呆的。”
      “那登基之事……”
      “再议吧。”
      奕彦还要在说什么,可墨如尘已经背过身去,他只得躬身退出,不再多言。

      青华宫只剩得墨如尘一人,阳光照射,光影随着时间慢慢移动,他却岿然不动。登基啊,可是他还有比登基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临走前,墨如尘去看望了秦长夏。他把她安置在她以往的夏芳斋,里面的陈设一概没有叫人动过,就连下人也是以往服侍她的那些。

      墨如尘提步走进,拦下了张口就欲通报的宫女,兀自走了进去。
      秦长夏正坐在后院儿的槐花树下,宫女摇着摇椅,期期艾艾的唱着歌谣,歌声混杂在空气里,飘入墨如尘的耳府,那相仿的音调,熟悉的音律,如今竟然还能再听到。
      想来也不觉得奇怪,花袭原本就是相府千金,就算与长夏公主相识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不过一首曲子而已。

      秦长夏倏然扭过头,目光恰恰与墨如尘撞了个正着,那眼神,与花袭如出一辙。墨如尘心头狂跳,不自然的别过脸,转身便走,看在旁人眼里,竟然有种仓皇而逃的狼狈。

      不远处就是花相府了。
      十年前恢弘大气的花相府,如今破败的连那村头的小庙都不如。
      墨如尘脚步停在几丈之外,余公公见了,不由得凑上前去,还未说什么,就被那人阴沉的脸色吓得又退了回来。

      花左唯父亲跟着老先帝打天下,平定了边疆蛮夷战事,换来了两朝太平。开国大将不是白来的,大樊首都都用“花”姓命名,由此可想花家当年的劳苦功高。
      老先帝死了以后,花左唯的父亲也去了。留下花左唯继续跟着新帝南征北战,继续把花家的势力慢慢壮大。
      花左唯时期是是花家的鼎盛,也是樊朝的鼎盛,花左唯坐稳了朝中丞相的位置,趴在他脚下的人数不尽数,趋之若鹜。

      所以,当时的花左唯又怎么会看的上自己?一个寒门书生,若不是当时万荣书院打着不分阶级,不论身份的旗号,自己又怎么可能和花袭同窗共读,恐怕一辈子都会仰望着那些达官贵人。

      新帝身体先天不足,为了稳定朝局,早把自己给搭了进去,战事平定后,按理说应该可以好好享受了,可还未撑过五年,便又一命呜呼的去了。
      那时的墨如尘已经身在军营,只听说年幼的新帝受人撺掇,把花左唯的重权去了大半,想来也是忌惮花左唯,新登基的皇帝,那龙椅还未坐稳,最怕什么呢?最怕的便是功高盖主。
      而花左唯身居高位多年,对他逢迎谄媚的人多如牛毛,可盼他不得好死的人,恐怕也不遑多让。
      有着幼帝的忌惮,佞臣的推波助澜,花左唯最后自然锒铛入狱,连带着花袭也不知所踪。
      这些自然都是他听说的,军营里最不缺的就是小道消息,什么小樊帝又迎娶了邻国的小美人啦,又有一个忠臣被杀害啦,小樊帝又把一块土地奖励给某个大臣啦,诸如此类的等等。

      回过神来,他人已经走到了花府门口,那大门上贴的封条都已泛黄,风一吹便扬起残破的一角。
      墨如尘抬手,轻轻扣响了那道门。
      骨节敲击木门发出沉闷的声音,久久不得消散,可任谁都知道里面已人去楼空。

      果然还是迟了啊。
      墨如尘把头抵在布满灰尘的大门上,背着众多宫人,悄悄然泪如雨下。
      终究还是迟了啊。

      “等你及笄我就来娶你!”
      “等我高中状元,我定向你父亲求娶你!”
      “等我封侯赏爵,我定会回来娶你!”

      可是现在呢?他不仅封侯赏爵,更是皇权在握,可是花袭在哪儿呢?他总是叫她等,可他从未想过那人是否永远会在留在原地。

      回到皇宫,墨如尘立即招来奕彦。
      “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奕彦颔首,正要离去却又被墨如尘唤住。
      “若是找到,先不要打草惊蛇,回来告诉我。”
      “是。”

      墨如尘依旧不愿登基,他以摄政王自居,处理朝中事务,却不管朝堂之上跪着的乌泱泱一帮大臣。
      奕彦也不懂,却并不催促,只是尽责的处理好一应事务,连带着打发掉某些唐突的大臣。

      闲暇之余,墨如尘就会去秦长夏那里。
      秦长夏自是恨他的,可却又无能为力,时间长了也就任由他来去。
      他倒是很喜欢秦长夏那位唱歌的宫女,总是坐在石桌前,一面自斟自饮,一面让那宫女唱歌给他听,翻来覆去也就只听那一首,宫女私下抱怨怎地将军就只爱这一首,不说将军听不听得烦,她自己却都要唱烦了。

      秦长夏低笑,说起来这曲子,有一个人也甚是爱听。
      曲子便是从那人那里听来,自己便也觉得喜欢,便叫她教了自己的宫女,本想着回头自己也要学学,可还未等自己学会,教曲的那人便已被放逐。

      得到花袭的消息已经半年之后。
      在上路之前,他把奕彦叫到跟前,他让奕彦伸手,然后在他手心里轻轻放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赤金色虎符。
      奕彦大惊,那虎符仿佛烫手一般,灼的他差点儿就扔了出去。还未等他跪下告罪,墨如尘便已经紧握住了他的手。

      “若花袭愿意跟我回来,那么这虎符你就代为我保管。”语音稍顿,墨如尘接着说道,“若她不愿意,那大樊就拜托你了。”

      墨如尘说话,向来没有置喙的余地,奕彦刚回过神,就只看见了他消逝在门外的一截衣摆。

      夏芳斋里,秦长夏背对着他抚琴,琴音萧瑟,曲调凄婉。
      “奕彦会照顾好你,若你愿意在这皇宫,便呆着吧,若不愿,便告诉奕彦,他会放你离去。”
      抚琴的手一顿,那音色便扭曲了。

      “你要去找袭儿。”
      秦长夏双手轻放在琴弦上,余音戛然而止,然后开口说了她与墨如尘迄今为止的第一句话。
      墨如尘微愣。
      “是。”
      “早先便知道,那痴女为了一个负心人不愿委身嫁与他人,苦苦等到被驱逐出城前夕也未见那人来救她,你说她愿不愿意见你呢?”
      秦长夏说完,自己先嗤笑一声,不等墨如尘回话便又扬手拨出一音。
      很久没有听到墨如尘的声音,身后安静的宛若无人。

      “那就等到她愿意见我为止。”
      墨如尘说完便转身走了。秦长夏轻笑一声,又拨弄起琴弦,咿咿呀呀唱着不成调的曲子。

      墨如尘一跃上马,奕彦在身后欲言又止。
      他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他这一生在乎的,也不过那一人而已。自私也好,任性也罢,他欠了那人太多的承诺,给了那人太多无望的希冀,若一切还来得及,若她还能原谅自己。

      墨如尘回头冲奕彦一笑,狠狠一抽马鞭,绝尘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里面的长夏,也是王朝大人的歌, 名字就叫长夏,也挺好听,原本开始是准备照那个歌写一个,但是最后还是更偏爱空待一点。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