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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青天白日徒悲凉,空谷幽冥蹊跷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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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跪着的正是刘老襄理、刘平和一干被派去拆除山寨的村民。面露怒容的将军正在严刑审问,刘老襄理已被上了刑棍,十指连心,痛得龇牙咧嘴,尽管是深冬,黄豆大的汗水还是哗哗的顺着额头往下流。将军审问的无非是劫杀遣唐使的缘由、经过和主使,刘襄理也一口咬定是县令汤宝和监军曹太监的幕后,自己只是将证据交给了杨斯将军,两个主谋才会畏罪自杀。无奈大将军并不相信这般说辞,看来此人久经沙场和官场,对于官官勾结了熟于胸,几个村民就能逼得官军内讧,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这就苦了刘襄理等人倍受酷刑,乐山几人看不下去了,拨开人群,大踏步的走上堂来。两旁的军士一惊,抽刀围拢过来。
“什么人,如此大胆!”公堂之上,居然被人如此轻易的闯将上来,大将军不由得拍案而起,勃然大怒。
“我等江湖人士,遇此不平,故而揭发了这官、军勾结,欺压百姓的恶行。”
“原来是你们!我说几个愚民如何能做出这么大胆的勾当。你们还敢自投罗网,来人那,给我拿下!”一声令下,军士们已经冲将过来,横刀相向。刘襄理看着恩公即将被俘,顾不得受刑的伤痛,跌跌撞撞的爬到几人面前,想用身体替他们挨刀。
乐山等人怎能束手就擒,大呵一声:“住手!将军如何不听我等言说?!”
“无胆匪类,休得多言,给我拿下!”
“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乐山话音犹在,人已飞出包围圈,箭一样的冲着将军而来。肖天赐和韦雪早已拔剑,柄雪花、一柄青城,都是稀世利器,两人武工又不弱,这些军士人虽多,却不是对手,手中的兵器纷纷被削断,一个个愕然当场。乐山更是了得,大将军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脖子上已架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将军!”周围的随从和军士不由得惊呼,却亦投鼠忌器、束手无策。
“现在可以听我们说了嘛?”
“鼠辈,你以为威胁本官,我就会屈服嘛?你有胆杀了我,只是又多了一条死罪。”这位大将军面不改色,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比起杨斯、汤宝等人的畏缩,倒是让乐山刮目相看。不过如此却也进退两难,正待发作,案旁站立的一位主事文官打扮的人却打了圆场:“将军不妨听听,他们也许真有隐情也未可知。”接着又转脸向乐山说道:“这位英雄,稍安勿躁,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如果其中真有什么道理,高大将军是明理之人,自会做主。”
看说话之人,年约不惑,气宇轩昂,来得这批人人到真非庸兵俗将,乐山心中赞许,道:“不知从何而来,是如何知道郧西之变?”
大将军哼了一声,并不答话,还是身旁那位文官接话道:“此乃安西都护高仙芝,高大将军。此次,奉召回京述命,圣上闻听荆楚一带常有盗匪拦截朝廷贡,高将军在安西之时常有查办土番、回纥贡品遗失的经验,所以钦赐为巡查督办。一路查来恰在郧西发现了变故。”
原来如此,我说朝廷即使得到了汤宝等人事发的塘报,也不至于来得如此神速,原来竟已开始查办遣唐使之事。“这位大人是?”乐山冲着文官一拱手。
“我是监察御史颜真卿,此次奉御旨随高将军查办此事。”
“高将军,颜大人,此事乃如此这般……”乐山放下刀,将来龙去脉从头到尾的悉述了一遍,只是说到汤宝和曹公公之死,乐山只称是杨斯虽与他们一气,但在证据面前为求自保,只能就范,逼迫其他二人自裁。如若两位不信,可在县府中和杨斯军帐中查得贪脏之贡品,更有郧西百姓做其逼民为寇的见证。
听完乐山的叙述,高仙芝和颜真卿都陷入了沉默,敢做劫杀遣唐使此等大案的绝非善类,但他们也没有想到事态如此复杂,会牵涉这么多的朝廷官员甚至其背后的势力。
“二位大人,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乐山从堂上退了下来,回到韦雪和天赐身边,刚刚围拢的军士自动的为他让出了一条道。几人扶起了刘老襄理,又转身说道:“如若二位觉得杨斯开罪不得,那我劝你们此事还是不了了之的好,拿汤宝和曹公公的人头回去复命,放过郧西的百姓,大家相安无事。”
“逮!岂有此理,本大将军行的正、坐的端,眼力岂能容得了沙子。杨斯若是牵连此事,我舍得一身寡,也定拿他去见圣上。不过你们这些刁民悍匪敢公然劫杀朝贡、扰乱朝堂,一样是死罪。”高仙芝一怒,银髯乱颤、虎目圆睁。
这一席话却把乐山等人都说愣了,如果高仙芝真的把杨斯拿办了,自己一干人暗杀朝廷官员的事也难免暴露,到时候再想脱身可就难了。韦雪在乐山身边耳语了几句,原来这高仙芝是高丽人,郧西被劫杀的遣唐使除了日本人,还有高丽的使团和商队,所以高仙芝尤为愤恨,加上他为人忠勇耿直,这次定是不能轻易的事罢甘休。几人互视了一番,正在思量对策,刘老襄理突然颤巍巍的开了腔:“高大人,此事与几位大侠无干,他们只是见我等凄苦,才会出手相助。大人如果一定要置办劫贡之人,老生愿一力承担。虽说汤宝、杨斯是幕后主使,但组织村民建山寨、劫贡品、杀使节的都是我,犯过如此罪过,我早该一死。还望老生一死,大人能放过郧西的百姓。”
话音未落,刘老襄理一头撞向堂上的石柱,乐山等人还未来得及施救,老人已经肝脑涂、地一命呜呼。刘平等人干嚎着爬将过来,抱着老人的尸体哭天喊地。
这突如其来的壮举,让高仙芝、颜真卿、乐山、韦雪、天赐等人都愣在了当场。
没想到一场混乱居然以一个普通百姓的死划上休止符,虽然所有的人都佩服刘老襄理的胆识和气节,但无论是哪个一个时代,哪一场浩劫,牺牲的永远是百姓的命运。高仙芝虽然声称此事不会就此作罢,定将杨斯告上朝廷,然而结果能够如何,谁也无从知道。乐山、韦雪等人虽然牵涉此案,但既非主谋、也无行劫,颜真卿、高仙芝与敬重他们的正气和狭义,也就不愿再行刁难。然而毕竟是官、民有别,一干人拱手而别,后会有期。
雪下的更大了,乐山他们带上雪奴离开了郧西,路漫漫,一路上除了车辙和马蹄,都是沉默。经过这么一番波折,每个都在思索着乱世微尘的命运。郧西百姓的未来的命运不知道会怎么样,其实自己的命运会如何,又有谁真的能够把握呢?
悲凉,也许代表着这个冬天的主题,悲凉,也许预示着这个时代的色彩。
又行了三、五日,终于来到了武当脚下。这武当山,又名太和山,传说是玄武大帝修炼的道场,武当二字就源自于《太和山志》中一句话:“非玄武而不足以当此山”。武当山背倚苍茫千里的原始森林,内拥箭镞林立的七十二峰、绝壁深岩、激流飞涧、云洞妙石更是数不胜数。冰天雪地、一路辛劳,几人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这武当山果真气势非凡,怪不得武林上素有北崇少林,南尊武当之说。”韦雪和蒋灵儿下得车来,展目这巍巍群山,不由得心生敬叹。
“武当是道家胜地,乃玄武大帝白日飞升之处,因此道家之人常于此修行。道者崇尚自修成仙,因此以清幽、隐秘者居多,这与少林的蔚然壮观又是不同的一番景象了。”乐山是道家出身,对于道教本意自是烂熟于心。
“不过自从玄宗废禅宗、立道教为国教以来,这里的香火也鼎盛多了。”肖天赐用手指了指远处的山头,果然袅袅的香烟围绕着半晴半雪的山障靡靡散去。
“那里应该就是天柱峰,五龙祠和紫霄宫就在上面。所谓武当派,并不是整个武当山都是武当派的,这七十二峰处处都有观宇,只是最高峰的天柱峰上信众最多、规模最大、历史最久……”
“也最爱出风头。”韦雪插话。
“嗯,所以天柱峰上的一干人众才是我们说的武当派。”
“这里距最高峰山路不下十里,到那恐怕又要一天的时间,我们不如就近找个落脚的地方休息一下,明日再做打算。”几日的山路走来,从郧西带出来的粮草已经剩的不多了,五个人又累又饿,望着高耸入云的远山确实力有不逮。幸而正如乐山所言,这七十二峰处处都有道观,绕过一个小山包,行不多远,一座秀小残破的建筑在松﹑杉之间露出了一角。
乐山等人拴好车马,上前叩门,残门轻启,是一张年轻道姑清秀略带疑惑的脸庞。
“这位女冠,我等途径此地,望求借宿一宿,不知道能否行个方便。”见是一个道姑,韦雪立刻拉着蒋灵儿快步迎了上去,如此说话要方便一些。果然看到两个女子在前,道姑的犹疑之色有所缓解,欠身说了句要向师傅禀报,就闭门退了回去。
“我以为武当都是道士。”肖天赐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道士也有女的啊。”
“道士还能娶妻生子呢。”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山门再次打开,一位古稀女道在刚才那个年轻道姑的搀扶下将几个人迎了进来。
进的观来,才发现此处着实的残破。正殿之上的玄武真君像已经坍塌,干脆用一幅龟蛇图代替,跟前也无香火,只是冷冷的放着几颗不知何时的水果。侧房有一处已经破了顶,随意的堆放着一些杂物,一棵水杉穿瓦而出;只有东厢尚且完整,似是道姑日常修习居住之地。两位道姑却很是客气,拿出了一些热水和干粮请几人食用,看得出这也是他们所有无多的一点积累。乐山他们着实过意不去,所以当道姑要把自己居住的东厢让给他们的时候,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肯承受,从马车里搬来了一些毛毡之物,在侧房破屋的水杉树旁安顿了下来。
道姑与他们并无更多的交流的,他们也无意将自己的来历和来意告知,两下相安无事,很快就到了天黑。雪奴身上的刀伤渐好,但是一路颠簸且天气日冷,不免受了些风寒,躺着躺着就咳嗽起来。蒋灵儿象个母亲,靠在一边照顾着雪奴,正当她面露担忧之时,那个年轻的道姑不知道什么时候熬了一碗药汤来到近前。
蒋灵儿非常感激,扶起雪奴饮下汤药,整个冷清的庙观里都弥漫着苦涩的药香,不一会雪奴的咳嗽就止了,悠悠的睡了过去。
“别看这道观简陋,这汤药却是有些灵气。”正待道谢,年轻道姑已经退了出去,几人只有互相聊了起来。
“人家也是修行之人,并不是深山大庙才有高人,再说这武当山阴水寒,必易感风寒,常住在这的人,还能不备点药草?”
“此话不假,据说这武当山中仙芝灵草特别的多,当年药王孙思邈就曾在武当修习,尝尽百草,方才著的横贯古今的奇书《千金药方》。想想药王过世不过几十年,有些方子说不定还是从这老道姑处得的指点也未可知。”
“难怪……”肖天赐傻乎乎的拿过药碗了捉摸了一番,乐山和韦雪哈哈大笑。不知不觉中,大家都在这药香中沉沉的睡去。
海上一片风平浪静,一艘大船正在碧蓝的海水上漂浮着,船身是雪白的,仿佛云朵做成的一样。也许这本就不是船,而是白云;也许这本就不是海,而是蓝天。船上有些人,看不清面容,但可以感觉的出是自己不讨厌的人,平行的夹杂者童年的欢笑。依稀有人靠近自己的身边,一回眸、一转首,额角的发丝扫在那人的眉梢,是心动。大船也在这一刻翻动起来,如同太阴化生,龟蛇合形,纠盘相扶,周行六合。海水激荡起来,撞击在脸颊上,是一阵刺骨的冰冷。
韦雪醒了,是一个梦。砸在自己的脸上是一摊冰冷的雪水,而不是海水。韦雪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犹自沉浸在似真似幻的梦境里,也许是夜风吹落了水杉上的残雪,透过破损的房梁掉了下来,韦雪抬眼去看,却见一条白影倏忽而逝。韦雪噌的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自己眼花,还是梦境返照,一阵寒风吹过,韦雪脖胫子凉凉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虽然行走江湖已有些时日,但毕竟是个女孩子,在如此荒郊的夜里不免有些害怕,韦雪来到乐山的身边,使劲地把他摇醒。
乐山也有些迷糊,梦中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但是半天才勉强睁开眼睛。“怎么了?”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刚才好像看到什么东西飘过去了。”韦雪定了定心神,不愿意在乐山面前显得太过惊慌,当然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梦告诉他。
这么久才醒过来,仿佛被鬼压身,对于一个江湖人士也确实有些不寻常,乐山虽然没有看见、听见什么,但是韦雪的话还是让他警惕起来。二人再度唤醒了肖天赐,让他看守蒋灵儿和雪奴,自己则出殿察看。对面的东厢房掩着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也没有声响,两位道姑估计已经睡了。来到道观之外,月色正圆,再有不到半个月就是除夕了,幽深的山林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着蓝光。地上覆盖这一层浅浅的雪,除了几人进山时的痕迹,却没有其他任何的足印,偌大的空山仿佛死一般沉寂,鸱鸮偶尔的夜鸣让你觉得更加的凄悚。
“要分头查看嘛?”乐山回头问了问跟在身后的韦雪,韦雪捏紧宝剑摇了摇头。于是两人又行了百步有余,却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的异样。“好像没有什么。”
“可我刚才分明看到了什么东西,而且好像还有树叶穿梭的声音。”
“也许是我们这许多日行来,太累了。”乐山并没有回答韦雪的疑问,却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久久才能醒来。
“那我们还是回去吧。”
“好,回去和天赐他们一起,真有什么事,也多个照应,明早尽快离去就是了。”
乐山转身刚要离去,韦雪突然惊呼了一声,手指乐山的脑后,乐山猛回头,果然一条白影在不远处的树梢上滑过,旋转着向林间窜去。看形状,似乎是人,但又像断了线的风筝,如鬼魅般飘飘荡荡,到底是什么东西,却看不分明。乐山一提气,纵上树间,韦雪也紧随其后追了上去。怪物飞的并不快,但韦雪心神不定,渐渐就越落越后,乐山回身照顾,那东西趁机就不见了踪影。
“是什么东西?”
“没有看清。”
“咱们别追了,先回观里再说吧。”
“好!”
二人正准备掉头,那条白影却再度出现了,在前方的树冠间盘旋着,似乎故意在等待他们。乐山和韦雪对看了一眼,也许是个陷阱,不过对方越是如此,越发激起了他们的好奇和斗志,到要看看是什么花样。二人相□□点头,再次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