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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一朝初雪人犹寒 丛山千里雁南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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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乐山的思忖不提,韦雪已经来到了姐姐的房内,韦晴正在对镜梳妆。经过十年的岁月,韦晴已经从一个肖丽少女出落成丰韵妩媚、妖冶艳丽的少妇。暖阁里烧着一炉的炭火,暖暖的干燥让人昏昏欲睡。墙上恰恰是一幅海棠春困,应了这景。铜镜里的韦晴那略带潮红的脸颊、顾盼生情的眼波、流酥般的醉髻,带着一丝凄楚,两撇风情。韦雪是个女人,都不由得看的心生羡慕。
“姐姐!”
“雪儿,你来了。”韦晴转过身,迎上去牵住了妹妹的手,只见她粉胸半掩疑暗雪,绮罗丝缕见肌肤。
“姐姐,你越来越美了。”
“雪儿玩笑了,姐姐已经人老珠黄了。”
“刚才那人是……?”韦雪用眼神瞟了瞟二道门。
“呃,安禄山的义子。安禄山临时回了范阳,让他来送个信。”韦晴有点不自然,赶紧用话打发过去,““爹爹最近没有派你任务嘛,有空来看姐姐了。”
“爹爹要把我嫁给郭子仪的儿子,我跑出来了。”一提到这个,韦雪就气不打一处来。
“哎,爹爹又想用女儿去换权利。”韦晴叹了口气,脸上是无奈和不满,“郭子仪?”
“爹爹想用他牵制安禄山。”
“这么说有一天我们姐妹俩会变成敌对?”
韦雪黯然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该怎么办。自己之所以会跑出来,也许也是不愿意看见这样的局面吧。
“爹爹真是太狠心了。耽误了我们的青春不说,还要让我们姐妹两难。”
“姐姐,你都好吗?”
“我还能怎么样,安禄山虽然野心勃勃,却是个半截入土地人。我,我怎么好的了。当初我为爹爹做了那么多事,没想到,最后还是成了他变换手腕的牺牲品。”
“安禄山对你不好嘛?”
“他知道我是宰相按在他身边的棋子,他怎么会对我好,处处提防还来不及,我这里只不过是他有名无实、发泄兽性的地方。”韦晴松开妹妹的手,步向自己的书案,咬碎钢牙,恨不自已。
“姐姐……”韦雪被姐姐突然生硬的语调吓住了。
“女人,最幸福的就是找个爱她的男人过平静的生活,如果能够那样,贫苦一些也值得。然而大多数人都是不能得的,越是我们这样人家的女人就越不能。这个世界是男人的天下,没有几个女人能像武皇帝那样。出嫁之前还能靠父母,出嫁之后就只有靠男人,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我们只能靠自己,要为自己做打算。女人有两样武器,一个是你的身体,还有就是你的智慧。美貌只能是青春的那一会,总会有人比你更美、比你更年轻,要想抓住男人,要想抓住权利,两样都要会用。” 韦晴一转身,面目突然泛着戾气和红光,背后的一幅临摹当朝画直张萱的游春图跃然在目,她仿佛活脱脱的变成了骑在马上的那位虢国夫人。
“可是,我不想……”韦雪有些不认识姐姐了。
“不是人追权力,而是权力在逼人。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没有依靠、没有把柄,你只有孤苦的老去。雪儿,你听姐姐的话,我已经没得选择,如果你能走,那么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如果可以永远都不要回来!”
下雪了,初冬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的浸染着整个世界,长安城在这柔软的洁白中安静下来。韦晴披上一件绒衿的雀金裘披袄出来送韦雪,走到角门外,乐山正在那里等候。韦晴的雀金裘上绣着一朵粉红的牡丹,在纷纷的雪色底下鲜艳欲滴。乐山远远的被这如牡丹一般欲滴的美人迷惑的心驰神往。待得二人走近,乐山更加有些目眩神移,韦晴丰满的胸部在裘袍里呼之欲出,仿佛神仙多了一些妖精的味道,更具诱惑。幸而韦晴根本没有在意妹妹的这个跟班,也没有发现他窘涩的神态。姐妹依依惜别,这一去,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相会的机会。韦雪红了眼眶,和乐山默默地踏雪而去,一路无言。
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一直延伸到同福客栈门口。肖天赐夫妇已经决定和乐山一起去寻找青城之宝的线索,大家坐下来商量下一步的方向。史金鹏提过的那几个人之中,青城道人已死,少林方丈无过大师在多年前由凡建发起的那场少林动乱中被赶下台后不知去向;使用二胡当武器的神秘人连名字都没有就更加无从下手;剩下的两个人,瀛海洲主人是知名的江湖巨贾,瀛海洲传说是在南召滇北,但到底在哪里谁也说不清;现在能够有明确下落的只有武当掌门清风。武当山距离长安仅三百多里,三人决定立刻动身,回头看韦雪,她却一个人愣愣的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一时间最亲的父亲和姐姐都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人,难道人心真的那么自私、世道真的那么险恶嘛?
“韦小姐你有何打算?韦小姐!”乐山连续问了两声,韦雪才有了反映。到底该何去何从?这也是韦雪在问自己的问题。“我也要去找青城之宝,但你放心,我不会和你们一起走。”
“你起码要和我们一起离开长安城吧。”
大唐贸易繁盛,长安更是集散中心,为了方便往来的贸易,守城的官兵对于商队和商贾进出都城几乎不予检查。四个人特意买了些布料,化妆成商贾的模样,带着备用马匹、驾着马车离开了长安。行约二里,人烟减少,韦雪赌着气从车上跳了下来,拉过一匹马,打算和乐山他们分道扬镳。
可是自己到底该去哪里呢?姐姐让自己远走高飞,但是自己能飞到哪里去呢?从小到大都在相府里长大,养尊处优;虽说跟随“飞雪”执行过几次任务、见识过江湖的风浪,但那也是在随从们安排好一切的情况下。如今真的要自己独自闯荡江湖,无异于两眼一摸黑。真的要去找青城之宝嘛?可是自己连武当山在哪里都不知道。还是跟着李乐山他们一起?可是自己堂堂一个宰相的女儿,和这些江湖人士混在一起成何体统,何况自己说过不会跟着他们,这个面子怎么再拉的下?不跟着他们,这个李乐山……
韦雪骑在马上,晃晃悠悠、恍恍惚惚,跟在乐山他们的马车后面,不远不近、犹犹豫豫。乐山等三人在马车上相视一笑,蒋灵儿请乐山去把韦雪请到自己的车上来。韦雪不情不愿的来到车上,乐山和肖天赐识趣的下车、上马,随在马车两旁缓缓而行。
“韦姑娘,我这样称呼你可以嘛?”蒋灵儿拉住了韦雪的手,一股暖意渗入了韦雪冰冷的手心里。
“可以。”韦雪点点头,有些意外,也有些熏熏然。
“我知道你是宰相的女儿,我也知道你曾经是肖大哥和李大哥他们口中的飞雪。我不知道你曾经经历过多少江湖的风雨,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逃出相府,但你毕竟是个女人,和我一样的女人,我了解你的心。我曾经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女儿,不过从小就没有了父母的关爱,直到我遇到肖大哥。”说到这,蒋灵儿脸微微一红,颔首露出了一个小女人的幸福。
韦雪静静的听着,心头却翻滚起了这些年、这些天的经历,从小失去了母亲,从小被父亲当作棋子排布,没有真正的亲情、真正的爱。蒋灵儿虽然出身不如自己,虽然也身世孤苦,但是她现在起码拥有了肖天赐的感情,那自己呢?想着想着,韦雪的眼睛渐渐的湿润起来。
“韦姑娘,出来行走江湖并不容易,我这一路和肖大哥从建康来到长安,就经历不少的波折。虽然肖大哥说没人说过不可以带着老婆闯荡江湖……”说到这,蒋灵儿的脸又红了,把韦雪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但女人出门毕竟还是很不方便,何况我又不会武功。所以我希望韦姑娘能和我们一道,相互有个照顾。”
韦雪愣了一下,悟出了蒋灵儿的好意。她明知道自己跟在马车后漫无目的,有意同行,又怕自己碍于面子,这才说是因为她不便,请韦雪帮忙。
“既然姑娘也是和李大哥他们要找同样的东西,一路岂不是方便许多?天冷了,我看你也没多带衣服,我这里还备有几件厚实的衣帛,你要是不嫌弃……”
韦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头一暖,鼻子却一酸,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一头扎在了蒋灵儿的怀里。这么多时日的委屈、压抑在心底的眼泪一股脑释放了出来。蒋灵儿轻轻的拍着韦雪的背,女人,她毕竟还是个小女人。
长安到武当虽然只有三百多里,但多是山路,顺着秦岭一路往东南下来,走了十余日还没有到达,这一日来到了武当郡郧西县。这郧西县隶山南西道,南临汉江、北依秦岭,三面环秦,一面接楚,地扼三省八县之边陲,史称“秦之咽喉,楚之门户”,是兵家必争之地。四人行了这许多日,终于来到一界重镇,又离武当不甚遥远,原本想要好好休息一番,却恰恰在此时此处发生了一件事。
郧西县确乃重镇,镇中人丁繁盛、街市肃整,可是奇怪的却是少有店铺,路上的人也神色匆匆,看见外乡人更是目光奇异。寻寻问问了半天,四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这一路行来,韦雪早已和蒋灵儿混的厮熟,以姐妹相称,年轻的女孩儿,没有什么心眼,好起来就粘的要死要活。苦只苦得肖天赐被活生生与蒋灵儿拆散,和乐天住了一间。
天色渐晚,乐山与天赐点好了一桌酒菜,只等蒋灵儿和韦雪梳洗完毕,好好的大吃一顿。山高路长、风尘仆仆,两位姑娘天生丽质,正是爱美的年纪,哪受得了这样的埃垢,好不容易来到了正规的客栈,自然是细沐深香、精梳慢理,直等的乐山二人饿穿肚肠。不一会隔壁又传来两个女人银铃般的嘻笑声,梳洗完了还不算,相互粉饰妆扮一番、调笑嬉闹一场更是女儿家的专长,乐山和天赐相视苦笑,无奈举杯先饮,权当果腹。
只不过,当两个女人走进房间的时候,他们顿时就不觉得饿了。蒋灵儿姑且不说,自从跟了肖天赐之后,就是一身小儿女的典雅装束:上穿短襦、下着长裙,佩披帛、加半臂。鸳鸯绣带随风展,孔雀罗衫何处抛。再看韦雪,平日里为了行走方便,多是男装打扮,今天换了女儿身,束身变了袒领、单髻变了双环,眉欺杨柳、面胜石榴,上身罗衫绣重重、下身裙摆入花丛,一颦一笑,均是一番秀美轻盈,自成风度。一阵香风带着二位仙女下凡,直看的两个男人酒杯停在空中,眼珠差点掉落盘里。
“雪儿妹妹是不是很漂亮?”蒋灵儿咯咯的笑着把韦雪推前落座。
“姐姐才更漂亮呢!”韦雪脸红了,拉着蒋灵儿坐在了身边。
“都好看,都好看。”乐山与天赐起身相迎,有些不知所措。
“二位姑娘就些茶水,我和乐山兄好久没有共饮,今日正好借此一醉,来吧,动手,动手。”
“姐姐不胜酒力,我可不在乎,凭什么只能男人喝酒,我也要!”韦雪把酒杯一举,只待乐山斟酒。乐山和天赐相视一笑,“好,我们敬韦姑娘一杯!”
“奴家以茶代酒。”蒋灵儿也举起茶杯,四人一饮而尽。
酒菜不多,但也算可口,四人第一次同桌共食,相言且欢。
“此处去武当不过数十里,想来三日之后就可到达山下。”
“一路奔波不易,终于可以看到一丝曙光。”
“不知道清风道长会不会告诉我们青城之宝的线索。”
“上了武当,自然会有分晓。来,吃菜、吃菜。”
“你们觉不觉得这个镇子有些古怪?”
“确实有些怪,偌大的镇子,街市却如此冷清,不仅客栈少,客栈里的人更少。我看今晚好像只有我们几个住店的。”
“镇上的人也是神色肃重,不言不语,看我们的眼神好像一辈子没见过外乡人一样。”
“不过,你们发现没有?虽然不见集市,但是这里的百姓却是衣鲜廪实,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嘛?如果一个镇子即没有经济、又没有外乡人来做生意,这里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富足?”
“这里的菜是不错,这个是什么,我都没有见过。”蒋灵儿夹起一块东西细细的看着。
“是东瀛日本进贡的菌菇。在相府的时候,皇帝曾经赏赐过给我爹爹。”
“一个深山边镇的小店怎么会有他国进贡的东西?”刚刚还吃的很香的众人纷纷放下筷子,觉得越说心里越毛。
“还有一点你们注意没有,我听说过这个郧西县自古就是兵家必争,按理说当是朝廷屯军之处,今日在镇中路上却没有看见半个军士的影子,这也不合常理。”
“也许部队都驻扎在城外也未可知,我们不要在这瞎猜,干脆叫店小二来问问。”没想到,小二是个哑巴,店掌柜又偏偏已经打烊回家,四人无奈,只得作罢。明日一早,速速离去就是。
第二天一早,四人整束行囊,多备了些干粮,结帐上路,到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出镇不久就是一座山头,乐山和天赐弃蹬离鞍,一个牵马、一个扶车,缓缓的顺山路而行,走在半山腰的时候,还可以看见整个古镇正在升起袅袅的炊烟。就在此时,天赐手中的缰绳突然一抖,走在最前面的马扬蹄嘶叫了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惊了。天赐赶紧收紧缰绳,轻轻的拍了拍马脖子让它安静下来,自己上前查看,这一看不要紧,居然是一支伸出草丛的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