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大杂烩》君陌轻狂

3、《婆娑酒》〈三〉

　　五：酒蛊

　　“你怕了？”小澜的身影变得有些模糊。
　　我后退两步，看着酒坛里的尸体，疑惑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忘了吗？”她悲哀地看着我。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影像，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我想起了一件事，小澜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不像老刘和刀疤那样是我的老伙伴，而是我们在古墓里遇到的盗墓者，最后与我们合作。
　　现在想起来，一个孤身的女人，怎么会进入古墓？
　　一个念头跃上脑海，我大声地说道：“你、你是那个燕国巫师！”
　　“呵呵！没错。”小澜叹了一口气，说，“婆娑酒，实际上是一种酒蛊。我来自苗疆，以炼蛊的手法酿造的这种酒。喝了婆娑酒的人会上瘾，一旦离开它就会生不如死。这样的人死后也会被婆娑酒吸引，从而欲罢不能。”
　　“所以那些尸体疯狂追逐的，也就是婆娑酒？”我盯着她的眼睛问。
　　她坦然地看着我，说明并没有说谎。
　　我接着问，“也就是说，一旦沾染上这种酒蛊，就会从生到死都由着婆娑酒的控制？”
　　“婆娑的意思，本就是忍受苦难的意思。想要得到什么，就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小澜摊开手，生犀粉已经燃烧殆尽。
　　消失的“人”再次出现，疯狂的趴在酒缸边吸食酒液，发出可怕的吸吮声。
　　我看见它们的嘴里窜出了一条条鲜红的蛊虫，像蚯蚓一样钻进了眼眶里，最后再从耳洞爬出来。似乎这些脑袋已经变成了它们的乐园。
　　“你没有对婆娑酒产生执着，说明你没有喝过它，对吗？”我看着小澜。
　　她幽幽地说道：“不，正是因为婆娑酒，我才能保持清醒，甚至不怕生犀和黑驴蹄子。”
　　我不由一愣，小澜却转移了话题，“这些只是二度酿造的劣质酒，婆娑酒的原液在真正的主墓室里。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是就此离开？还是继续寻找？
　　“你觉得走到这一步，我还能回头吗？”我握紧短刀，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一定要拿到婆娑酒。”
　　我拉起她冰冷的手，轻声说道：“小澜，帮帮我吧！”
　　墓室里的诡异笑声越发的尖锐起来，小澜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伸手扳动了长明灯的底座。
　　七个大酒缸诡异地移动了起来，连成了一条直线。地板上裂开了一条缝隙，小澜领着我爬了下去。
　　缝隙之下是一条四通八达的甬道，我们在黑暗里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一道刺目的绿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那是一口半嵌在墙壁里的竖立石棺。
　　镶嵌在棺材上的夜明珠发出幽绿的光，干枯的长发交织成铺天盖地的网状，紧紧地笼罩在石棺的表面，有生命般微微地蠕动着。
　　这些头发，是从棺材里长出来的。
　　我拿打火机烧去了这些头发，散发出如同血肉焦糊的臭味。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我看到山壁上多出来了许多影子。
　　那些一路追来的尸体与恶鬼，它们都站在了我的背后。我能感觉它们滑腻腻的肢体蹭过我的皮肤，一道道森寒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如芒刺在背。
　　“开棺吧，它们都在等着呢。”小澜说着，把剩下的生犀都点燃了，它们不甘地退后，密密麻麻地挤在了门边，反复不去。
　　我深吸一口气，心差点儿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我颤抖着手用凿子和洛阳铲打开缝隙，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棺材盖。
　　一具白衣女尸紧闭双目躺在里面，尽管脸庞已经开始腐烂了，身上也穿着白色的古式丧服，但依稀可以认出来，她正是小澜。它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酒坛，封泥还是完好的。
　　我欣喜若狂地掀开了坛盖，难以形容的浓烈酒香飘了出来。

　　六：醉生梦死

　　我从尸体中抱出了酒坛，坛子里浸泡着一个蜷缩着的胎儿，身形畸形，几乎看不出人样。
　　突然，小澜伸手割破了我的手腕，殷红的鲜血落进了酒水里，被那个胎儿完全吸收。
　　胎儿得到了血气，很快就生长了起来。
　　它在坛子里舒展了一下肢体，面目也清晰起来，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我浑身一震：这个胎儿的眼神，和我一模一样！
　　一路上遇见过的事情在我的脑海里浮现，终于清楚地串连在了一起。
　　我们之前就来过这里，但是他们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活下来的我却走不出这间墓室，一遍又一遍地经历着残酷的现实。
　　“饮者长生于噩梦，死者残喘于九幽。”小澜悲哀地抚摸着她棺中尸体的脸，说，“这些人都是为了婆娑酒而来的，最后只有你到达了主墓室。可惜你喝下了酒水，虽然长生，但却永远也走不出这个噩梦了。”
　　婆娑酒，生生死死尽轮回，就像那些为它逡巡不去的死者和徘徊古墓的我们。因为这样残酷的副作用，所以婆娑酒才会被尘封在这古墓之中，失落至今。
　　我看着坛子里的婴儿，声音颤抖的道：“那么，这又是什么？”
　　“这个孩子，就是下一个轮回中的你。”小澜说，“等你再次喝下婆娑酒，现在的□□就会溃烂，而你的灵魂就会寄居于这个孩子的体内，再一次长大成人，然后……”
　　“然后再经历这样的恐怖而死去，对吗？”我合上坛盖，“这就是长生。”
　　小澜笑了一笑，没说话。
　　顿了顿，我问道：“那你们呢？”
　　小澜苦笑了一声：“婆娑酒原液让我保持了意识，但当年我是受了它的控制才来修筑了这里。这座古墓实际上是一个酿酒地，邪树和赤眼猴收集材料、积尸地里筛选渣滓、地窖里面发酵……只要婆娑酒还在，因它而死的人就会一直被困在这里。正如刀疤他们都已经死了，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你的轮回里。”
　　“所以，是你在黑市上放出了婆娑酒的消息。”我定定地看着她，“你想要的，就是有人把婆娑酒带离这里，让古墓里的一切得到解脱。”
　　“没错。”小澜的声音从棺材里传来，我背后的地已经不见了。棺木里的女尸慢慢地坐了起来，“现在，你可以喝下它继续轮回，也可以……”
　　“带它走吧！”我把酒坛还给她，说，“我累了，走不出这里，但也不想永生于噩梦之中。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可以离开古墓的，只是这些执着于婆娑酒的东西阻止你带走原液。现在，我帮你挡住它们，你带着婆娑酒走吧！永远都不要回来！”
　　我不是英雄，没有舍己为人的节操，但是我不想活得浑浑噩噩、死得身不由己，这样的选择后悔一次已经足够了。
　　小澜抱起酒坛，凭借着残留的生犀飞快地跑了出去。
　　我用刀子割开自己的身体，新鲜的血腥味立刻吸引了恶鬼和尸体的注意。它们因嗜血的本性而扑向我，拼命地撕扯着我的血肉，眼睛却还死死地盯着小澜离开的方向。我只能祈祷，在我被啃噬完之前，小澜能够离开这里。
　　剧痛已经使我几乎麻木了，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痛苦地张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意识陷入黑暗，但我知道自己还是会醒来。最后凝固在脑海里的画面，是之前在那个耳室里，青铜门中狂奔出来的白衣女尸，还有酒坛里的婴儿正在贪婪地舔舐地上残留的酒液……
　　一声婴啼不知从哪里传来，不是初生的喜悦，而是重生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