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你》半尺流水

14、访客（二）

　　刘青山万万没有想到，睁开眼睛看到的竟然是苏冉冉。
　　刘青山挣扎着要起身。
　　苏冉冉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肩膀阻止他：“不要动。”
　　刘青山听苏冉冉的话，又爬回去，身体却止不住的轻轻的打着颤。
　　明明不久前见过一面却感觉好长好长时间没见过苏冉冉了，就好像隔了一辈子的时间。印象中目若灿星，笑如桃花，活泼爱笑的苏冉冉变成了现在长发飘逸，恬静斯文样子。两者重合在一起，竟也如此的理所当然。
　　刘青山觉得自己在做梦，小声喊道：“冉冉？”
　　苏冉冉应道：“嗯。”
　　“你，好吗？”
　　苏冉冉：“不好，小聪的脚踝处粉碎性骨折，医生说以后走路会有些后遗症。”
　　刘青山自责：“对不起。”
　　苏冉冉：“不用想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刘青山张张嘴想要说的很多，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沉默下来，屋里静悄悄的。尽管身上很痛，可是刘青山还是尽量放缓呼吸，不敢发出一丝沉重的喘息，等待着苏冉冉的责备。
　　没过多久，苏冉冉开口：“爸爸出车祸后，我做了无数次的恶梦，爸爸一次一次的在梦里，在我的眼前，因为我而被车撞。有时候，现场离很远，我一直跑，一直跑，却跑不过去。有时候，现场离我很近，血都溅到我的脸上。可是不管是远还是近，我都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
　　“对不起。”
　　“后来我才明白，你让我留在家里，是不是就已经知道爸爸会出意外，希望我多陪陪爸爸。”
　　“是。”
　　“其实当时我就明白，爸爸的死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造成的。我只是无法接受爸爸在我面前，在为我买生日礼物的路上死在我面前，我只是痛恨自己爸爸在我面前出事，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说起这件事，苏冉冉声音哽咽：“有时候我回想，如果你提前告诉我，我是不是会改变命运，爸爸就不会死。我明明知道你看到的结果是改变不了的，可是我还是希望我有努力的机会。我说我恨你，其实我恨的是我自己。我恨我这么想很自私，甚至还深深的伤害了你，可是青山，我过不去我心里的那道坎。”
　　刘青山忧伤看着流泪的苏冉冉，任何话语都无法抚慰苏冉冉内心的伤痛。只能再一次说着：“对不起。”
　　苏冉冉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将泪水擦干，郑重的对刘青山说：“不要说对不起，今天我是来谢谢你的。谢谢你救了小聪。虽然他的腿受了伤，但我很感恩，他没有离开我。还有就是，青山，这次事情的发生也同样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自责，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背。看你的样子，你一定又认为都是你的错，对不对。你怎么不想想，如果没有你的救援后果会更严重呢。”
　　刘青山摇摇头。
　　苏冉冉见刘青山听不进去，知道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只好说：“既然命运是即定好的，那就顺其自然吧。青山，不要太善良，要学会视而不见。”
　　刘青山问：“冉冉，我们还是朋友吗？”
　　苏冉冉点头：“是。”
　　刘青山再问：“我们可以再见面吗？”
　　苏冉冉一窒：“如果没有必要，最好不要再见了。”
　　刘青山苦笑：“我如何做到视而不见。”
　　苏冉冉想到：她无法原谅刘青山以前没有提前告知自己，现在却有要求他视而不见。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总是说的容易。是她又自私了。
　　她站起身来告辞：“对不起，青山，再见。”
　　刘青山趴着与她告别：“冉冉，再见。”
　　苏冉冉离开，许建苍白着脸进来。
　　刘青山的心炸了。
　　许建进来漫无目的晃了一会，把水杯提过去问：“你喝水吗？”
　　刘青山摇摇头，等待着。
　　许建一口将杯子里的水喝干，说：“对不起，青山，我刚不小心听到你们谈话了。我不是故意的。一开始我只是好奇。”
　　“嗯。”
　　许建咽了一口唾沫，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说：“听你们对话有些迷糊，好像你？”
　　“是，你没听错。”刘青山不想对他最好的朋友再隐瞒。“所有我能看到的人，如果有人会在一个月内死亡的话，我都可以看出来。我试过无数次 ，不可更改。”
　　许建想听天方夜谭，不可思议的说：“怎么可能，如果说你脑袋还没好，那个谁他女朋友怎么会陪你疯？等等。。。。。。”许健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倏然发白，还没开口问，刘青山已经知道他想到什么。
　　“是的。”刘青山说。
　　许健问：“所以前几天你才会那么异常，尽最大努力想阻止我们春游。”
　　刘青山苦笑：“是，可是我很自私，我害怕我再被排斥，不敢告诉你们真正的原因。我还是没能改变命运。”
　　许健说：“即使当时你说了，你觉得我们会相信如此荒谬的事情吗。要不是我了解你，我简直会认为刚才我听到的是你故意安排好的，就是为了让我相信你。”
　　许健想到：如果这是真的，再想想刘青山一系列的行径，此刻刘青山心里必定自责又难受。开导他说：“这件事即使现在我也很难全然相信，出游本意是好的，谁也不想出事。就像那个冉冉说的，如果没有你，姜聪，刘志超说不定都就不出来。”
　　刘青山很感激许健没有厌恶他，反而安慰他。可是他对许健还是有些隐瞒。
　　许健想到什么：“好像不对，你是说你可以提前一个月吧。”
　　刘青山点点头。
　　许健：“可是从公布到出发，时间就几天呀？”
　　刘青山沉默了一会说：“因为“选择。””
　　许健不明白。
　　刘青山解释：“每个人无时无刻的都在选择，但大多数无关紧要。可是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选择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或者生死。而这个人面临生死选择时，如果我看到他，我会知道。可是当这个人一旦做出了选择不论生死我就在也无法改变了。每天我看到太多的人选择或者被选择，我发觉的前一段时间，上大班课的时候很少，还有一部分同学逃课，我看到的同学并不全，我没有发觉异常，可是等我发觉时，选择已定，一切太晚了。”
　　许健的心跳加快，说不上是失望还是认同。事故现场的回忆画面一闪便被许健强行挥走。真不想再回忆。一个小小的“如果”的念头刚刚升起，便被许健强行转移注意力。突然
　　许建想到什么，很激动的说：“如果在没做决定以前你能改变，那岂不是可以救很多人。”
　　刘青山摇摇头：“如果只是一个人单独的选择，我知道前因后果，或许可以。可是要知道一个人的选择决定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还有别人的。许多个选择掺杂在一起，即使知道所有人的前因后果，我又怎么知道怎么选是对的，怎么选是错的，只不过选择的人由当事人，变成了我。惨痛的教训告诉我，即使我知道有些人正在面临生死选择，我做出的也不一定是正确的。一旦他们做出错误的选择，无能为力的我也只能看着他们，一天天走向死亡。”
　　刘青山虽未细说是什么样的“惨痛教训”，但许建也从中听出了惊心动魄。他大概能理解刘青山沉默寡言，胆小，处处小心翼翼的原因。如果这个异能放在自己身上，许健想象不到，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许建沉默了，他需要消化一下刘青山说的这些。
　　一片静谧之中，许建又想到一件事情。他的心跳加快，从头凉到脚。
　　许建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的问：“山子，有个念头，我就是问一下。就是，那天晚上你不让我第二天出去，第二天你就生病。然后就…..”
　　许建没有再说下去，可是趴着的刘青山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刘青山低垂这头，有些长的头发遮挡着他的面庞。许建没有看到刘青山脸上的哀伤与深深的绝望。
　　刘青山用平平淡淡的没有起伏的声音回答他：“是，我看到了。我们有课的时候一直在学校，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最大的可能是在外面。我阻止了你，在第二天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了我想要的结果。”
　　许建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将脸埋到手里，闷声问：“就是说我如果那天出去了，是不是我也会出事。”
　　刘青山：“是。”
　　许建：“如果我去了，小刚会不会就不会死。”
　　刘青山：“我不知道。”
　　许建：“小刚是替我死的？”
　　许建虽然说出的是问句，可是刘青山从中听出了肯定。确实，刘青山也不知道如果许建去了会是怎样的结果。可是现在已经发生了的是：范永刚死了，许建逃过一劫。
　　刘青山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许建眼圈红了，他刚刚其实有腹诽苏冉冉，为刘青山打抱不平。可是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原来如此的难以接受。其实不能怪刘青山，反而要谢谢他的。可是，想到死去的范永刚，想到有可能小刚是代替了自己的。许建的心就像在蒺藜上滚了一遭似的，疼的平静不下来。
　　许建站起身来微微转过身，他不敢看刘青山说：“青山，小改一会过来给你送饭。你睡会休息一下吧。我先回去了。对不起，我需要平静一下。”
　　刘青山抬起头深深的看着许建，许建是如此的善良，知道这么多，也不忍心伤害他。刘青山温柔的说：“好。”
　　看着许建逃出病房。刘青山没有哭，反而笑出声来。爸爸说的果然是对的，自己走到哪里，灾难就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