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桃花扇》苏幼卿

5、【伍】

　　她成了她。
　　她看到自己着了暖色衣衫，容貌与她相同的女子年华正美，娇柔可爱。
　　时节正是暮春，大大的池水中盛开着不知名的花，花瓣嫩大，如荷花，又不是荷花。
　　绿叶托着水波，池旁柳树在风中摇摆，如同江南女子盈盈一握的腰肢，绿色的阴影斜射下来，一阵风袭来，柳絮如同大雪般纷纷扬扬的飘飞。
　　那戏台，竟是搭建在水上。
　　而台上的人，一身锦绣白衣，染着温暖的暖阳，一抹缱绻闪过。宽大的戏袍，在他旋身时上下舞动，犹如一朵开在水面之上的花，足下生涟漪，整个人被满池的绿荷簇拥。
　　安静的空气中蓦地遁入一声清笛！
　　他墨色的长发随意挽在身后，哼着曲子，踩着细碎步伐悄然转圈，水袖扬起，整池的涟漪被长袖点过，在空气中画出无形的弧度，摇曳生姿，动人缠绵。
　　那歌声婉转过满池绿叶，轻柔哀婉：“久游忘，相忆难。无端高楼，有人清歌相侯，落拓往事，何必叹？一梦西州——”
　　缓缓扬起的长袖遮住了面容，优雅而舒柔的一举一动间溢满了不能言语的清冷和寂寞。
　　笛声越来越慢，越来越低，低到听不见时，破了音的腔调犹如哭泣，转而扶摇直上般激昂起来，夹杂着震天动地的咚咚鼓声！
　　“妄言秋事，轻狂似梦。昔日可在？”
　　锵！
　　锵！
　　锵！
　　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清婉温柔得身姿早已不见，他倒仰一步，身影翩跹如濒死的蝴蝶，水袖皱成盛开的花，蓦地飞扬！
　　白色身影与天空溶为一色，衣衫上的黑色密线如同一张大网，将他死死囚禁，他身上的环佩敲击，如同冰凌碰撞，鼓声急促，铮铮作响，犹如万千铁骑席卷而来，蹋在地面震动的声响，就像蹋在了心上……心也奏得急了，就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曼陀铃骤然敲响，破碎的音调掺杂而入，他转起圈来，长袖闪过，绕成九曲八弯的思绪，绕成绽放的白牡丹！转转转恍然如梦，那一阵狂浪袭沙噼里啪啦作响，白色身影在目眩神迷中若隐若现……
　　就如同九天之上的——鹤！
　　挣扎着在束缚中踉跄出击——
　　曼陀铃促长破音而出，琴弦猛然断裂！
　　……
　　万籁俱寂。
　　他的声音温柔又刻骨，梦中一般的安详和枯寂。
　　这一瞬间，空气中遁入的袅袅歌声，映衬他清丽哀艳的面容，绵长的音调像呼吸，像淬了毒的蜜饯，忽然之中染了不可思议的妖，勾人的唱腔里带了哭腔，落魄成灰，低徘不尽，低低的尾音曳了地，竟哭得缠绵，声声击入心窍，将人心搅得七零八碎。
　　“世事纷争难休，万众风光在心头。事态冷暖，自放手，再不回首……”
　　花团锦簇中，他安静地，缓缓勾起唇角，整池的花都失了色。
　　真是好安详，也好寂寞的笑容。
　　“世人谓我何求？浮生辗转，谓我何求？梧桐世有栖凤凰，但求一世不复醒，空山采茶归人家，洗尽铅华任东流，笑人寂寂一生休。”
　　白心木见到自己，呆呆地站在台下，看得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