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巅》扇哉

15、chanpter fifteen

　　……

　　沉思曲，她给出的第一个提示。

　　在异国的小巷里听到悠扬的曲调时，就让他生出疑心。

　　——他知道兰斯是某人派来的监视者，却不作任何遮掩，大大方方的，把怀疑表现出来，推门而入，给了那些人自以为的可趁之机。正如高手出招，连一点阴谋都不做，一举一动都坦坦荡荡，端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窥出玄机。

　　这是一种近乎心灵相通的默契，因为他清楚以成默的多疑，不会仅仅设下一重信息。

　　人类是惯性思维的动物。一举一动，思维方式，都和性格脱不开关系。

　　而成默，是个更懒散的女孩。

　　——解开这重密码，正如拨开重重迷雾，剥丝抽茧，足够了解她，才能窥见，她紧紧封闭起来的，坚不可摧的内心。

　　一入店内，首先引起注意的，除了老人的相貌外，就是宽大红棕色木质的书桌上，空空荡荡的，唯余一件和平女神的雕像，精致而毫无人气。

　　看似符合时代，却又显得极为突兀，像是在来来往往嘈杂的人群里，突然出现一位军官一样，哪怕身着便装也难以改变气质。

　　为什么这个由波塞冬创造，全民信仰海洋之神的城市，会出现和平女神的雕像？

　　和平女神，厄瑞涅，即irene。

　　乱七八糟的置物架，和干净整洁,只有‘一件’事物的桌面，杂乱与空旷，巨大的反差，不是empty就是variety。

　　她吸引注意力所使用的宝石——祖母绿，最初始的名字来源，就是古法语Emseralde，在印度《吠陀》里，从古代起，人们就相信，它能够带给生命福祉，直到后来，演变为‘重生’的含义。

　　重生，即rebirth。

　　组合起来，即——thirty-one。

　　成默对明智说的那句“也许是女神的雕像，三叶虫的肢体，甚至可能是老爷爷的脸上哦”并不是单纯的对明智的嘲讽，而是相当明显的，就字面意义上的回答。从这种意义上，她早将密码告诉了明智。

　　如果这是一部小说，那么，一定会对老人的外貌，有一定的描写。他的确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nbc，但他的脸，就是最大的提示。

　　——那是西方古典画作里，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得的脸庞。

　　明智是东方人，他能动用的手下们，大多也是东方，对西方文化，总要比江山欠缺一点。依据心理死角的原理，他们对这张脸不熟悉，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相比之下，江山占了巨大的优势。

　　欧几里得素数。

　　从31开始，满足九位数的要求，依次是31,211,2311。

　　思考的时候，江山不自觉地摩挲着胸口小巧的胸针。

　　精巧的白鹤弯折着细腿，立于一段曲折的树枝上，眼睛是细碎的蓝宝石，空洞的，却像是在水下看着透过水面照射进来的光芒，像是点点寒光，变幻不定。

　　背面有阴刻的小小句子，聂鲁达的诗行，在阴冷的地下宫殿里，沉吟着：

　　——If suddenly you forget me,Do not look for me,for i shall already have forgotten you.

　　——如果你刹那间你遗忘我，那么请不要追寻，因为，我早已将你忘怀。

　　捂不热的胸针握在手里，如握纤纤手。

　　多少个日日夜夜，酒吧震天的音乐一次次遮掩掉未出口的话语，金色的马车一次次驱赶走天边的乌云，而她与他一次次相遇都如吉光片羽，隔着灯红酒绿明明灭灭的距离，却永远记不住他。

　　——“请记住，我叫江山。”

　　——即便是千百次的遗忘也没关系，即便是困在囚笼几乎绝望也没关系。

　　——一遍又一遍的呢喃寐语，在记忆深海里一圈一圈荡漾开来，终有一日，你会记得，我的名字。

　　silence，cheng mo……

　　他走过很多地方，在他最失落的时候，几乎以为她只是一串数据的时候，跋涉在赤红色的旷野上的时候，干涸的土地裂开血腥大口，却没有一滴水，可解它的干旱。

　　那是一种如何深重的，深重的无力感。一丝一丝，啃噬着他的内心，如附骨之疽。

　　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成默……

　　在最后的最后，那样贫瘠的土地上，却被他找到，在缝隙里开出的，一朵小小的花。也是红色的，在大地上绽开的时候……却几乎令他落泪。

　　而泪水刚刚滑落眼眶，就在炎热的天气里，蒸腾，消失。

　　如果深陷在骗子命运女神的锁链中的话，也请不要放弃吧。你只要坐在深深海域的巅峰上就好了，那是比神明更高贵的特等席。用你那双祖母绿的漂亮眼睛看着，我会为你带来一束垂枝樱，也带来……重生。

　　晏维舟注意到那个胸针，挑挑眉：“silence给你的？”

　　“嗯。”江山低头凝视，昏暗的灯光下，一张脸打上淡淡的阴影：“你想说什么？”

　　“不必紧张……她毕竟是我的青梅竹马嘛。”晏维舟笑了笑，眼睛眯起来，有一种狐狸的错觉：“她家人丁稀少，传到她这一代就只剩她父亲和一个小叔叔，父亲继承家业，居住在江南的祖宅里。后来她父母因故离世，小叔叔就顺理成章地回来，继承家业，也得到了她的监护权。再然后我举家北上，就再没见过她。”

　　“但我记得她从前，是个相当聪明骄傲的女孩子啊，喜欢樱花与白鹤，家世优渥又得天眷顾，好像天生就活在阳光下，没有一点伤痛。”

　　轻飘飘的语气，几句话间，就是一个女孩十几年，流水般的岁月。

　　他的眼神一瞬有锐利的光闪过：“所以我才想知道，她到底遇见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连从前的记忆，都模糊不清，简直像是阿兹海默症？”

　　阿兹海默症，听起来荒谬，却最适合用来描述成默脑组织损伤般的病情的疾病。

　　他之前说成默患有解离症，其实并不够正确。

　　克莉斯多和silence是成默的部分记忆被强行剥夺后分裂出的人格，不同年龄阶段的认知不同导致了不同的行为模式，但都是她。

　　井上靖在纪母亲的手札中，写道，患了阿兹海默症的母亲，有些记忆就像坏掉的唱片不断跳针重复，有些，却像是被无形的橡皮擦擦掉了一般，抹去了过往。

　　可成默却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女孩，本该是生命中记忆力最巅峰的时期，却像是记忆也被无形的抹去一般，活在从前的从前，那些他曾经经历过，却再也无法碰触的世界。

　　她的时间仿佛在过去的某些时刻间重复，时而清醒，又时而活在只有自己的记忆里。晏维舟隐隐猜到某些可能，却又太惊世骇俗，难以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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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聂鲁达。
不故作痛苦的，高傲的爱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