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清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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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男子也学着夏靖挑挑眉，但笑不语。倒是之前想悄悄溜走搬人的掌柜毕恭毕敬地走上前来，对男子作了个揖，脸上的谄笑刻进了眼角的纹路里：“林大夫怎么过来了？”
“哦，未来有些想念钱掌柜家的包子了，我带他来解解馋。”男子说得随意。
听他们对话间，夏靖发现就在男子身后的门外有一个6、7岁样貌的小童在探头探脑，而他一触及到夏靖投去的目光，一下子就把脑袋又缩回了门后。待男子回身向他招了招手，小童又在门外踌躇了一下，这才一阵小碎步地跑到男子身后，然后小手紧紧抓着男子的衣角，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弱生生地看着夏靖，好像夏靖会欺负他似的。
奇怪的小孩。
夏靖看了很郁闷，她长得这么凶神恶煞吗？
“得贵公子青睐是小店的福气啊！在下这就叫厨房去准备！”掌柜的说着，也不管夏靖了，转身就要走。
夏靖被晾在一边，闭着眼翻了个白眼，也打算走了。
“等等”男子轻唤，掌柜的和夏靖同时停下了脚步，望向男子。
“将我的账与这位小姐的房费算在一起吧。”男子从容地对掌柜说。
掌柜用诧异的眼光看着夏靖，问：“这位……小姐，与林大夫认识？”
夏靖没有回答掌柜的话，而是直直地看着男子说：“我与大人并不相熟，大人的好意我就不领了，还请让让。”
男子身形丝毫未动，只是淡淡笑道：“是在下唐突了。”顿了顿又说，“看姑娘应当是江湖人士，林某敬佩，并无他意，行个方便罢了，于在下也无甚影响，姑娘无需介怀。当然，在下也不强求姑娘。”说完，他退后半步。而他身后的小童依然拉着他的衣角，惶恐地看着夏靖。
别人白送钱不收，傻呀……她一无财二无色，别人能图她什么呀？况且，现在她真的需要一个地方修整一下，就她那个风流的二师兄，这么大的长安城一时半会儿肯定找不到。
夏靖拱了拱手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回头对掌柜说，“还是一间普通客房，劳烦领路了。”
“是、是”掌柜连连点头，又欠身对男子说，“那还请林大夫稍等，我马上吩咐厨房做。
男子微微点了下头，也不再多言，转身领着那个怯弱的小童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下。
夏靖也不是刨根问底死缠不放的人，于是也背过身随着掌柜上楼了。
不过，掌柜推开门的瞬间，夏靖很疑惑，这……真的是普通客房吗？这绝对是夏靖到现在住的最豪华的房间了！
推开房门就是一扇雕花屏风，绕过屏风，阳光斜射入宽敞明亮的屋子。不大的空间，被分割得感觉比实际面积大多了。
墙上依次挂了表了框的梅、兰、竹、菊写意画，寥寥几笔却是极为形象地绘出了其中个性与风骨，层次深浅分明。
夏靖深吸一口气，她能闻到一股淡而舒逸的书墨香味，整间房屋也透露出一种书卷气。桌面茶具纤尘不染，床上的被子也规规矩矩地叠成了豆腐块。
夏靖将行李放到一边，在桌边坐下。
不同于师父家中的矮桌几，这半人高的胡人桌椅确实比席地而坐舒服多了。
“小姐觉得如何？”掌柜在一旁轻声询问。
“还行，但这真不像普通客房……”
“小姐放心，林大夫虽然年纪轻轻但也是言出必行，小姐不用担心房款。”掌柜犹豫了下，还是道，“在下也要和小姐说声抱歉，小姐侠气逼人，在下竟没有认出小姐是姑娘……”
“罢了罢了，无妨的。”夏靖摆摆手，“倒是那个男的，是谁？”
“小姐不是这长安中人呐，林大夫在这长安中可出名了。他医术高明，诊金低廉，深得民心；同时又是宫里头那个安大人的知交，前阵子又帮皇上治了……治了隐疾，皇上大赏，现在坊间风头无二啊！”掌柜的笑呵呵地说。
夏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拿桶热水来吧，我想换洗一下。顺便再帮我和那个林大夫道个谢。”
掌柜应允着退了出去。
夏靖起身走到窗边，倚在窗畔，眼神有些飘忽，最终那视线缓缓落在远处的集市。居高临下的角度，使她能够比较清晰地看到早市上的人们，日光渐盛，早市人声熙攘。卖菜的，砍价的，有笑容满面的，也有愁云密布的。
喧嚣沿着炊烟传上九霄，真是热闹啊，长安。和山中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这就是师父总是提它的原因吧，它太过繁华到不真实，完全不似山中的清苦，这里有太多令人留恋的东西。
有人敲门，夏靖回过神来，是来送热水的小二。
夏靖打个哈欠，被打断的思绪就让它随烟而散吧。
她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另一套备着的衣服。解开包着朱红弓箭的布，夏靖怀里抱着弯弓，整个人缩进了床铺，呼吸渐稳，沉沉睡去。
不知道，梦里会不会同长安一样繁华。
滔天的火光带着可怖的灼热感炽烤着她的衣裳、肌肤还有五脏内腑，火势之外，她可以看到许多人影，或高或瘦，有男有女，但没有一人来救她。
她嘶吼着，尖叫着，火烧的痛苦令她意识涣散。突然，她的身形暴涨，肌肉撑破了衣服，毛发迅速覆盖于粗糙的皮肤之上。
她知道，她变成了人形的狐。
她赤红的双眼紧紧盯着火光外的一个挺拔的身影。
她有一种直觉，这就是另一个梦中的玄衣男子。
她似乎在拼力解释什么，亦或是在求救。
她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谁。
突然，她的视线猛地转换到身后，望着远处山上的密林。
她不合情理地看到隔了几十丈外的山间林中，藏着两个身影。一个是瘦弱的少年，还有一个是娉婷的女子。同样，她也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她笑起来，不停地笑，笑得近乎癫狂。
她放弃了挣扎。身形又渐渐缩了回去，破烂的衣服早已被火焰侵蚀而尽。
如玉的肌肤被火舌舔得焦黄，青丝蜷曲收缩最后化为空中飞舞的一堆灰烬。
眼泪，早已无迹可寻。
在画面被掐断之前，她温柔地转回头看向那个背影挺拔如松的男子，莞尔一笑。
最终，一切都终结于黑暗。
那种灼热感，即便惊醒，依旧清晰。
那个男子，是谁？那藏身密林中的又是谁？
夏靖醒来的时候，红日已西斜，血红无边。
又是这个梦。
从小她就只做两个梦，不断交替。一个桃色旖旎，一个火光漫天。
额角有薄汗，她拿袖子轻轻拭去。
理了理睡得凌乱的头发，夏靖瞥了眼只有师父留下的男装的行李，认命地叹了口气，还是将头发扎到头顶，扮成小生模样下了楼。
走到大堂，早上那名男子早已不在。
夏靖自嘲地笑笑，轻轻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还在。
傍晚的客栈与清晨的冷清简直天壤之别，虽然不是专营的餐馆，但食客依旧爆满，一片沸反盈天。
“掌柜的？”柜台前没有人在。堂里人来人往，菜香萦绕，掌柜应该也是忙去了。
夏靖没有感觉很饿，兜里还有之前吃饭剩下的银子，不如出去逛逛，夜市也差不多开始了。
夏靖上楼把弯弓重新缠上布背在肩上，走出客栈，向集市慢慢晃去。
一路上都是很新奇的东西，至少人生前十七年都住在山里的夏靖觉得很好奇，尤其是遇到卖妆奁、饰品的店铺，夏靖作为女孩子的心思也不觉被勾起，但是她也只能耐着手痒痒，不敢花丝毫银子，拿起在头上比划比划，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放下。
东看看西瞧瞧，夏靖不知走了多久，发现太阳已沉溺于天际线之下，徒留几丝淡黄的余光在暗沉的天空游荡。
夏靖用手往下拉了拉刚才差点被人群撞掉的背上的东西，叹了口气，侧身站在身后两个地摊之间的空隙上。终于能喘口气了，夏靖想。
斜对面的摊位是个艺人在卖唱，但是有别于其他的地铺，身着华衣的歌女是坐在摆着雕花椅子的精致台子上。一路走来看到的临时摊位就数这家最独树一帜，夏靖说不上是用了什么工艺，那底下的雕刻繁复的鎏金台子看得出绝对价值不菲，当然要是赝品就另当别论了，夏靖对自己的眼力也没那么自信，要是师父在肯定能马上判断出来。
不过，要是真的，那还出来摆摊位作甚，闲着蛋疼么。（不对，人家是女的(⊙o⊙)…）
艺女的芊芊玉手在琵琶上拨弄，绵柔却不娇作的声音漫遍整条街：“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过路人集聚成一个半圆围着那台子上的艺者，而且这半圆人墙还有愈加厚实之势，夏靖就是被这群人流逼出来的。
夏靖有些奇怪，这艺女唱的不是什么靡靡之音，歌词倒有些耐人寻味，意有所指啊。
蹲下身，夏靖凑近一旁摆摊都心不在焉的粗眉毛小伙子问：“兄弟，这姑娘唱的是什么啊？”
“喏，是杜甫的《忆昔》。”粗眉毛头也没回地答道，“刚报幕的讲了。”
闻言，夏靖略略沉默……找到二师兄以后得找时间好好补习一下诗词。
“这艺者好像挺有名气的，看这架势也没必要来摆摊啊？”夏靖自我反思后，还是试探着问。
这回粗眉毛转过了头，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夏靖说：“小子，你连宝阁楼的花魁都不知道！还是不是男人啊！”
夏靖抽抽嘴角，解释道：“小弟刚来这长安城，人生地不熟的，大哥介绍介绍呗！”
“算了”粗眉毛瘪了瘪嘴，给夏靖解释道，“这唱歌的啊，是宝阁楼的花魁——清浅。宝阁楼你知道么，长安城漂亮的小娘子都在里头，是长安城男人们的福地啊~不过清浅可甩其他人好几条街啊~那大眼睛，那小嘴巴……那□□纤腰~嘿嘿”说着，他嘴角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夏靖实在看不下去那粗眉毛一脸色兮兮的样子，重重咳了两声。
“嘿~恩，咳咳”粗眉毛也咳了两声，正色道：“清浅姑娘不但貌美技艺好，心地也善良。喏，这不每月十五都会来这市集唱上两曲，收来的打赏费啊全捐给城南的孤儿院咯。”
就唱两三曲能攒多少钱，夏靖在心里头笑笑，不过卖弄炒作而已。
“你可别不信”粗眉毛仿佛知道夏靖在想什么，“等唱完了，收摊的时候你好好看看那台前的‘聚宝盆’吧！有的是男人一掷千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清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