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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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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老一辈都换了思想,孩子不能惯着。可爷爷奶奶看着肉嘟嘟的孙子却不得不去百依百顺。网上总有些有趣儿的微博调侃爷爷奶奶带过后的孩子,但很明显,长丑了。却壮了不少。他们还是觉得能吃是福。可有些福气来的快,走的也快。
第二天一早诚忠就起来了,抖了抖旧鞋子,垫上了新鞋垫,穿上鞋后,跺跺脚,满意的去院子里收拾背篓。“我去把热几个馍馍,一会儿你和爹吃点儿。”“都行,你看着弄就行。”吃了馍馍后诚忠和他爹便动身去了磨坊。
二丫头去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往张家阿婆家去了。
农村里的请灶王爷就是给新建的灶台起火。一般这时候主人家都会请来街坊四邻一起做顿饭吃。二丫头过去也就是是帮忙做顿像样的饭。谁都想给新烟台开个好的开头,在他们的期盼里,富裕平安的生活是最好的幸福。
这个小小的村庄,每天都不紧不慢的过着。东村的老婆子说说西村寡妇的丑事,西村小媳妇聊聊东村老婆子家的儿子媳妇。日子过的都是芝麻谷子的事,这里被四面的大山围着,走不出去是痛苦,但外面的世界进不来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我不知道怎么去理解这个“幸”字,是“幸运”还是“有幸”,如果是“幸运”总有倒霉的一刻,如果是“有幸”也不会是长期的感叹。
把镜头拉出这个小的乡村,它紧邻四川。这时的四川在做什么呢?国民政府颁布了《征兵法令》,规定凡年满18岁到45岁的男性公民,都有服兵役的义务,按照“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独子不征”的原则征兵,但这些条例只是文件夹里的黄粱美梦,事实却是进行了抓丁强征,但是只要躲过去就可以了,没什么大事。
抓壮丁这个动词或者名词听起来像是秦始皇的专利,但缺人上前线的时候,在这个政党统治区的不过只是一个人肉生产。抓到优质的放到战场可以打可以当人肉背心。劣质的人肉可能会在半途就填了野狗的肚子。这些人肉有幸的缺胳膊少腿,不幸的尸骨无存。于是在敏感的时期给任何人提起这个可怕的“抓壮丁”,楞一下是最起码的反应。
“二丫头,你听傻老头说成都的事吗?”二丫头正刮着土豆,听到张老婆子说这事,心里说不上的滋味。傻老头虽说被大家叫傻老头,他可一点也不傻,在这个村庄里说他傻还不如说他是现世诸葛。诚忠的老师也就是他。这个人有些怪,说话给人听起来总是不着调,但有一点大家都很佩服。村里的小娃娃总是爱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先不论他说的对不对,总归能解释两句。他喜欢到处乱逛,听人说的多了,虽然没去过村子外面,说起村子外的世界他也算是了解。抓壮丁也是在他那传出来的。傻老头在二丫头这儿可信度是很高的。“他能说啥有意义的事,不打紧。”“你可别这样说。傻老头可不傻!”“我知道。”二丫头笑着应了句。
也是她可能不知道吗?诚忠提起这个人不说有多尊敬吧,起码有夸赞之词。
“爹,我看我们再把屋后面的地开出来吧,多块地,没坏处!”取了玉米面的两父子往回走着,诚忠背着两小袋面,突然说了句。“我也想了,开好了就种着洋芋。”“那地儿也只能种洋芋了。”“也是,太干的,种菜要的水也多。”“先开着吧,能用不能用还二说呢。”杨老汉看了看诚忠,想了想,说“我说呀,你就不想再生个老二。”“你这说的,又不是开地,”“又不乐意,不是我说,你娘是你爷爷的独女,你看好吗?多子多孙还是好的。”诚忠自然知道这个理,可怀不怀的上也不是是诚忠和二丫头说了算的。
父子俩走在路上,一句天上一句地下的聊着。杨老汉在家的时候和诚忠说的少,但一旦两个人的时候,就打开了话匣子。
因为昨天下过雨的关系,太阳出来后,透的天湛蓝湛蓝的,有太阳却不热,还有些细风,这样的天气不提有多舒服了。两人图着这点舒服也就没走小路。村里的大路靠着一个叫白水的江。不宽的水面除了担负运木头的重任,就是些日常的生活。在路上走着的两父子,比起江水的流速始终还是慢了很多。“爹,你听什么声音?”远处有轰轰的声音渐行渐近。“估计是车吧。”车在这个小村子很少见,杨老汉和诚忠也没见过几次。“怎么这么大动静。”“可能是大车吧!”杨老汉往远处望了望,慢悠悠的说了句。诚忠也对那个大家伙充满了好奇,伸长脖子看了着。不一会儿,两辆绿色的轰轰的开进两人的眼睛。“那么大家伙还跑的那么快!”杨老汉看着从没见过的车,发出了要我看来有些可笑的感叹。“这车是去那呀?”“别想了,反正不会停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杨老汉应了一句诚忠自言自语的话。“爹,你看,车上还有人!”杨老汉定睛看了看,“还真是,这些人可真享福,能坐上车,真是有福呀!”“我们往边儿上站站。”两人靠着大路里边走着。
很快这俩儿大家伙就和两父子狭路相逢了。先开过去的一辆的驾驶座上坐着一个身穿军服的人,他一心放在开车上头都没有向窗外的俩父子看,他俩却把车上看的一清二楚。在车的后斗里全是年轻男的,双手反绑着,有两个穿着军装的男的抵着枪坐在他们中间。诚忠砖头看了看杨老汉,眼睛睁的老大。杨老汉看了看诚忠示意赶快往前走。后面车上坐着一个黑瘦黑瘦的男的,口里哼着小调往四处看着。正瞅俩父子和车擦过的时候,有嗅觉的眼睛盯在了诚忠身上。“嗨,嗨,把车停下,你看。”黑瘦的男的给旁边驾驶座上的同伴示意。“算了吧,懒的费劲了。”“停停停,你不要那点钱,我还想要呢!”旁边的人一脚刹车把车停了下来。后斗里的两被恍了一下,立马骂到“狗娘养的,干嘛呢?不知道你小爷在后面吗?”“你吵什么吵,一会儿你小子还得谢我。”说着黑瘦的小子下了车。
“老乡,磨面呀!”黑瘦的小子看了看他们背着的面袋子,笑嘻嘻的说。“嗯,是的,是的。”杨老汉耸了耸鼻子,嗯了几下,也笑嘻嘻的回了句。“这是你儿子。”“是的,是老汉的独子。”“奥,独子啊!”“可不是吗!”诚忠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黑瘦的男的。“行了行了,快点还得赶路呢!”车上的那位按了按喇叭,吼了一句。诚忠的耳朵嗡的叫了声,整个人都像是过了电一样,反应和时间接不上上弦。黑瘦的小子招手叫了下后斗里的人,杨老汉看着情况,抿了抿嘴说“我看你们也挺辛苦的,要是不嫌弃就去家里喝口水。”“不用麻烦您,我们还有事儿。”“诚忠快跑!”杨老汉抱住黑瘦的小子,吼了一句,“爹!”“快跑!”诚忠转身就跑。那黑瘦的小子被杨老汉死死的抱着,想去撵又甩不开,干脆就给杨老汉肚子上来了脚。杨老汉缩了缩,又紧紧的抱着黑瘦小子的腿,“呵,这老不死的,来给抵棍子!”旁边的人用枪把子往杨老汉背上猛打了几下,黑瘦的小子又给杨老汉肚子上猛踢了几脚。杨老汉一口血喷了出来,软在了地上。“小子,别跑了。”黑瘦的家伙又冲着诚忠喊了一句,“把枪给我。”“你要干嘛?”“管我。”黑瘦的家伙对着诚忠的脚,按下扳机,砰的一声,打在诚忠刚抬起脚的地上,连着又开了几枪。诚忠那见过打枪,踉跄的越跑越慢,最后摔在地上。“去,给抓起来。”黑瘦的家伙示意同伴说“你小子够可以啊。”听了这话,黑瘦的小子把枪抵在地上。身子斜了斜,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痰:“妈的!”抓住诚忠后,他们用绳子捆住了诚忠的手脚,抵着后背半推半扔的弄上上了车。“行了快走!”车上的那位不耐烦的说了句。黑瘦的家伙看着杨老汉背着粮,又踢了几脚杨老汉后拿起粮袋子。杨老汉子一把抓住黑瘦的家伙,“别抓他,求你别抓他!”“嗨,兄弟们你们听,他让我别抓他儿子,我是放了他吗?”其他的人一阵哄笑。“去你妈的,老不死的留着你就不错了。我呸!”说真上了车。瘫在地上的杨老汉看着坐在车上的诚忠,狠狠的踹了一脚地。坐在车上的诚忠半傻,半哭,半叫,半清醒的看着车下的一切,越有越远。
这个小小村子被几声枪声惊醒了。这地儿里村子不远,听见声音的人都赶了过来。看着瘫在地上,满身是伤的杨老汉,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老杨,老杨,这是咋了呀?”杨老汉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弱弱的说了句:“诚忠被抓走了。”大伙都楞了一会儿。“行了,你先回去给你婶子说一声,我们来把老杨抬回去。”
屋里的杨老婆子,背上背着义民,在厨房里忙活着做洋芋粑粑。“你想吃吗?来,给小子闻闻!”杨老婆子一边做着饭,一边逗着义民。“婶子,婶子,在家吗?”“哎,在呢。”杨老婆子擦着手走了出来,“是你呀!来来,做了洋芋粑粑进来吃点!”送信儿的人看着杨老婆子楞了下神,接着又问“嫂子呢?不在家吗?”“她去张老婆子家了,她不是请灶王爷吗?”送信的人眼睛盯着杨老婆子,叹了口气,“嘿,你小子有啥事,就说。”杨老婆子以狐狸的洞察力看着不太正常的他。“婶子,那个,诚忠别当兵的抓走了。”杨老婆子脸一黑,“你小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呀!”“婶子,我怎么能拿这事和你开玩笑呀!”“你,你,说,诚忠怎么了?”杨老婆子一把手抵在门框上,断断续续的又问了一遍,“婶子,诚忠被当兵的抓走了!”杨老婆子腿软了下来,手沿着门框滑了下来,瘫在了地上。“婶子,你没事儿吧!”义民趴在杨老婆子的背上一个劲儿的哭,送信儿的人把义民抱了起来,一手又去搀杨老婆子,“他们抓他干嘛?抓他好嘛?”这时的杨老婆子就像一潭稀泥,丢了魂的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相同的话。“婶子你先起来,先起来!”“我不起来,我不起来!”杨老婆子一把甩开了送信儿的人。“老汉呢,老汉呢,我问你老汉呢!”稍稍回过神的杨老婆子对着送信儿人喊着。“婶子,叔没抓,没抓!”“他在那呢,在那呢?”杨老婆子手扒着门框一点一点的站了起来。“叔,叔……”“那老家伙是没脸回来了吧!”杨老婆子近崩溃的吼着。“他们抓我的儿干嘛?他们在哪?在哪?我去把他要回来,我替他,我去,我去该行,你说,他们抓他干嘛?”杨老婆子踉跄的往门口走。“婶子,别这样,咱冷静点,冷静点。”送信儿人伸手去扶杨老婆子,杨老婆子一把又推开,没有两步,摔在了院子里,终于挺下所有的语言彻头彻尾的哭喊起来。
村里的人得了信儿,都知道了,不一会儿信也送到了二丫头那里。“二丫头,有个事儿!”“你说。”二丫头笑着应了句。“那个你男人被当兵的抓走了。”二丫头一楞,手机拿着的碗摔在地上,成了两半。“二丫头!”二丫头眼睛睁的圆鼓鼓的,水圈在眼里打着圈。过了一会儿,又说了句“我爹呢?”“他没抓。给兵挂了彩。”“走,走!”二丫头说了句,扶着墙走了出去。
二丫头刚到家,杨老汉也被抬了回来。杨老汉被放在一张大门板上,身体蜷成一团。衣服上沾着血。眼睛闭的着,眼泪却不停的流出来。二丫头看到被抬回来的杨老汉,眼睛里的水圈不停的打转,她吸了一口长气,把眼睛睁大往上看,眼眶里泪的活生生的被她逼了回去。二丫头上去,把院门打开,招呼着大伙儿把杨老汉抬到里屋。看着杨老汉躺在门板上,杨老婆子跪着爬在上面,双腿蹭着地往前走,“他怎么了,怎么了……”杨老婆子不停的问。“婶子冷静点,冷静点!”一伙人很快就把杨老汉抬进了屋,杨老婆子爬在门槛上,手锤着地,头猛劲儿往墙上磕,口里还不停的喊着:“这是做了什么孽呀!天呢!做了什么孽呀!”二丫头上去,拖着杨老婆子往起来站,“娘你先起来,先起来。”“这是做了什么孽呀……”杨老婆子依旧喊着,这时的二丫头对于面前的一切,到底能做什么?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院里的人喊着拥着大夫进了屋。村里的人知道老杨家出了事儿,院里院外,帮忙的,安慰的,水泄不通。几个男的给杨老汉换了件衣服,半百的老大夫拉了拉脉,在杨老汉身上用手按,手一放到肚子上,半昏半醒的杨老汉都会一阵呻吟。过了会儿,看完病的老大夫从屋里走了出来,把药箱子放在桌上,对二丫头说道:“你爹皮外伤不重,就是肋骨断了根。”“刘叔,我爹这情况严重吗?”“现在看并没有伤内脏,以后咋样还不好说。”“那,这怎么治,你看怎样好,就给怎么治!”“二丫头这不是叔不治,是我也没办法呀,也就只能养着,只要内脏没伤着,其他都好说。现在,先把皮外伤治,骨头上的伤也只能先养着。”
“那,谢谢叔,这以后还得麻烦你!”
“这孩子,说的这是啥话,我不就是看病先生吗?”“是是。”刘先生看了看二丫头说:“诚忠被抓走了,你也别太想不开,毕竟这一大家子呢。”
“叔,这我知道,这一大家子人不能散了。”
这一大家子,我真的怀疑这个家还能完整吗?病的病,抓的抓,疯的疯,老的小的都背在一双小脚上。一切发生的时间,都来不及问一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