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拯救大厨》洛瑾花眠

36、凉拌萝卜丝

　　人能为了喜爱的事物付出什么？

　　时间、精力、健康，还是亲人的生命？

　　那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因为白凉的喜爱而死去。

　　白汤站在门口，下颌绷紧，一言不发的走上前，伸手。

　　白凉哑然无声，脸如白雪。后退几步，红着眼看向白汤。

　　背后黏腻的冷汗被风吹干，穿堂风从衣服下呼啸而过，凉气因此透进心里。白母手足无措的夹在两人中间，为难的皱眉。十岁的白米从门口跑来，慌乱的大哭，引来更加聒噪的蝉声。

　　白汤上前一步，面容隐藏在阴霾之下。“把刀给我。”

　　“不行，”白凉抱住菜刀，胸前衣襟沾上凝结的血液。“爸，我不能，做不到的。”

　　“给我！”

　　白汤近乎嘶哑的吼叫吓住白米，她脸上挂着泪痕，抽噎着打嗝。白凉眼里藏着倔强，似深埋于地底，叫钢刀也卷刃，让熔岩也熄灭的顽固石头。

　　“我做不到，”白凉抱紧菜刀，“爸，你这是在让我去死。”

　　“那你去死吧，”白汤神色不明，轻声说。他突然跑过去，拽住白凉的手腕，虎口用力，像一把大钳子钳住他的手腕，挣脱不开，拽不掉。

　　十三岁的白凉在父亲抓住自己手腕时，心里有了一个认识。

　　菜刀被夺走的话，他等同于没了灵魂的木偶。

　　白凉忽然就死命挣扎起来，像个被抢走糖果的幼童低声哭喊，身子一个劲的往后退。如果不是白汤拽住他手腕，恐怕他现在已经倒在地上。

　　咸咸的泪水滚到嘴里，苦到心里。

　　白母苦恼的揉着眉头，冲上去拦住白汤的动作。三人扭打成一团，在地上扑腾起一层如雾的灰尘。碰倒了木桌，菜墩砸在地上，刻出一道深深的凹陷。还很小的白米哭到不能呼吸，蹲在地上干呕。

　　白凉死死拽住菜刀，几次差点被菜刀戳到胸口。白母看的心惊胆跳，抱住白汤，叫道，“让他去吧，不然他会死的。”

　　白汤失神，力道渐松，白凉趁机挣脱开，踉跄着跑出去。蹲在门口的白米看到，哭着叫哥哥，跟着跑出去。白母怕两人遇到意外，也跑过去。

　　白凉在前，白米中间，最后的是白母。

　　三人呈一条直线跑出家门，跑过街道，跨过小河，向马路跑去。

　　那条马路现在没有任何痕迹，干净整洁的跟其他任何一条马路没有丝毫不同。没有当年一道几米的黑色擦痕，没有被撞歪扭曲的白色栏杆。没有破碎的玻璃片，也没有艳红的一滩血迹与支离破碎的尸体。

　　当年发生的情景在马路上再也看不到，但一直在白凉梦里一遍遍重复。

　　他活在过去，活在白母推开白米。身体被货车碾压的那天、那时、那刻。

　　“妈妈当场死亡，小米脊椎破碎，而我……站在马路边，一动不动。”白凉摊开双手，仿佛还能看到如自来水般的鲜血在手上流淌。一直流，一直流，似乎不把全身血液流光就不会停。

　　妈妈的尸体被厚厚的轮胎碾压，骨头裂开，完全看不出一分钟前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妹妹倒在路边，闭上眼睛，天真的脸旁沾染上鲜血。

　　有自己的，还有妈妈的。

　　而他就站在马路边，动也不动。

　　傻子一样，只知道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干。

　　不会动，不会叫，不会哭。

　　他什么也做不了。

　　“爸爸赶来后，双脚发软的倒在地上。”

　　“我第一次看到他哭，没有眼泪，跟刺猬一样蜷缩成一团。”

　　“我知道他在哭，”白凉捂住眼睛，低声呢喃，“他的哭声总在梦里响起，低哑的哭声跟牛毛小雨一样细细绵绵，不停的，不停的。我知道爸爸恨我，从那天起，他就再也不肯见我。”

　　“在小米病房里也见不到他，”白凉慢慢的揉着眼睛，放下手后，两眼血红血红的。“他住在医院里，通宵达旦，彻夜不眠。只要我在家，他就不肯回来。爷爷搬到甘地，这里没人住，我便来了。”

　　白凉缓慢眨着眼睫，唇色苍白毫无血色。

　　唐岚以为他会哭，但他没有。眼睛像是干燥的沙漠，再也流不出一滴泪。他抓挠的动作越来越用力，指尖陷进手套里，她害怕下一秒就会有鲜血涌出来。

　　心脏揣揣不安的跳动，一声紧一声慢。血液似乎冻结在体内，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房内有些冷，唐岚抱紧自己，眼神发直。

　　原来，这就是白母死亡的真相。不管是无意还是间接，都掩盖不了白母是因为白凉而死。白水怕是知道这件事才不敢来看白凉的吧，沈括也是，不敢轻易触碰白凉流血的伤口。

　　白米应该也是看到自责到自虐的白凉，才想让他参加厨艺比赛，重新握起菜刀。

　　这一次的白凉不再是单纯简单的喜欢烹饪。

　　他带着白米的期待，以让她高兴为目的而踏上舞台。他所做的一些都是因为白米，他手里的菜刀为白米而挥动。

　　如无意外，他心里的伤会渐渐好起来。

　　可偏偏两年前的亚洲大赛上，白米死去。

　　白凉以为是意外死亡，孔瑶竹他们知道真相却不敢说。

　　谁敢说出真相。

　　白凉就算认为是意外，也依然怪罪着自己。如果唐岚没有重生，一个月前的白凉会带着悔恨内疚自责溺死在浴缸里，就这样背负杀母弑妹的罪责绝望的死去。

　　唐岚心里似压着块石头，憋的要发疯。

　　她抓住白凉双手，防止他左手伤口裂开，挠破右手。

　　“不是你的错，车祸是场意外，谁也不想发生。白米也是……意外，原谅自己吧，这不是你的错。”

　　白凉忽然转头，凝视着她，斩钉截铁道，“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痴迷烹饪，就不会偷偷摸摸的学习。没有偷学，便不会在被爸爸发现时激烈挣扎。

　　如果不是执拗的想保住菜刀，我就不会跑出去，小米也不会跑出去。小米不跑，妈妈也不会跑。货车冲过来，小米她会发现。妈妈也不会推开小米自己撞上去。”

　　“如果我讨厌厨师，或者我没有那么喜欢烹饪。妈妈不会死，小米不会死。爸爸会留在家里，我们便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唐岚挑眉，嗤笑一声。“你该从头假设，如果白爷爷不是厨师，你就不会受到影响想要学。或者你该说自己就应该从来没有被生下来，这样伯母与小米就不用在天堂里还想扇你一巴掌！”

　　突然间，唐岚握起白凉的手猛地朝自己打下去。她速度太快，决心又足，等到白凉想到要阻止时，手指已经打到了她的脸。

　　——啪！

　　极其清晰干脆的巴掌声在幽静的客厅内响起，又不停的在心里回放。

　　唐岚用的力气很大，侧脸立刻浮出一个红红的巴掌印。略肿，通红发亮。

　　她舔了下撞到牙齿的内腔壁，斜睨着惊呆的白凉。“喏，你刚才给了我一巴掌，算是自愿打我的吗？”

　　“……不不算，可那是我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这种情况你能无视主要因素说是你打的我？明明是我自己打自己。”唐岚倏然靠近白凉，彼此间连眼睫毛都能数清。

　　“你打我了，这件事你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

　　你的错？可那是我自己握着你的手打的。我的错？但打我的手又明明是你的手，白凉，怎么算？”

　　唐岚坐回身，轻轻揉搓着脸颊，笑容清浅。“白凉，伯母的死跟你是有关系，但也不应该把所有的原因都归结到自己身上。像刚才，你要是硬说是你打了我，恐怕我会立刻扇你一巴掌。

　　白凉，你还想逃避到什么时候，你以为让自己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小米还有伯母就会原谅你或者活过来？”

　　唐岚捏住白凉的下巴，眼睛发红，“白凉，你那么聪明，不会不明白你是在拿自己的痛苦折磨小米与伯母，你在逃避问题，白凉。”

　　白凉抿着嘴角，黑亮的眼瞳晦暗不明。他弓起腰部将头埋在双膝，胳膊挡住眼睛，身体一阵阵的轻颤，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死憋着让人担心下一刻会不会抽到痉挛。

　　唐岚蹲在沙发边，轻抚着白凉后背。

　　脚下的影子从短变长，黑魆魆的暗影充满房间。

　　餐厅供桌上的香烛升起缕缕白烟，淡淡的檀香占据空间，就连衣服上都染上了檀香的味道。

　　白凉身体很快静下来不再动弹，身体逐渐变得僵硬冰冷。唐岚知道他需要时间缓和，起身，戴上围巾。“白凉，我不会委婉含蓄的安慰。你也不需要安慰，你要的是一记重重的巴掌。我先走了，有时间一定会打你一巴掌。”
　　唐岚转身，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等等，”白凉到厨房拿出一颗擦净水珠滚烫的鸡蛋，裹在纱布里递给唐岚，“用这个敷下脸，不然明天会红肿的。”
　　“我会的，”唐岚向后挥手，踏出白凉家门。
　　等走到白凉看不到的地方，唐岚脸上淡然自若的神色终于破功。
　　娘希匹啊，好痛啊啊啊。
　　侧脸肿胀的巴掌一刻不停的向她提醒自己的存在，火辣辣的疼传到身体各处。
　　唐岚龇牙咧嘴的揉着脸颊，小心翼翼的用鸡蛋在脸上慢慢滚动着。滚烫的鸡蛋触到巴掌，刺痛后是很舒服的热度。
　　没想到这一世的初次巴掌贡献给了自己。
　　等到痛疼减轻，红肿消退。唐岚骑着自行车往家去。
　　太阳移到西边，深深浅浅的蓝色铺满整个天空。最东边是一片深如墨蓝的云层，像是子夜的颜色。但深沉阴郁的蓝色中还藏着一粒粒星辰，不明显但不容人忽视。
　　走到半路，唐岚心情依然压抑。她漫不经心的瞥到路边，惊见一人歪倒在地，吐的人事不省，刘海处的猫咪发卡倒是端端正正。
　　走近一看，是东莱阳。
　　唐岚垮下自行车，搀扶起东莱阳。“还有意识吗？”
　　“……我没喝酒，”东莱阳喘了半天才说，“唐岚是吧，送我回家。”
　　唐岚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很久，待东莱阳脸色阴沉磨着牙齿说了句，“请送我回家。”她才问，“你家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