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沉鱼2》蔚蔚谭

2、浮萍逐水亦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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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疯了一般找到欢。
　　追问他：“她不是教所有人都敬而远之么？”
　　欢错愕之后，摸着我的头发叹息：“男人都喜欢禁忌。”
　　“包括你么？”
　　我在京中是出了名的端庄女子。然而一想起阿违看到父亲跟母亲起争执，发出的癫狂的笑，就急切需要一个人来证明点什么。
　　况且欢那样年轻，俊美，温柔。
　　我喜欢他。将一切交付给他，我一点也不害怕。
　　欢好之后，他问：莫愁，你快让我着迷了。到底哪一面是你？
　　我轻佻地勾起他下巴，说：无论怎么折腾，不都还是你的人吗？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前所未有的认真，“现在就嫁给我！”
　　直到那一刻我才确信，欢爱我。他发现我跟阿违很像，他害怕我变成她。

　　6
　　由于我失了身，母亲再也没有权衡选择的余地。
　　亲事很快应允下来。
　　阿违放下自己的包袱，说：“小小姐，我来了这个家，你却要走了。”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哀伤与落寞。
　　亲迎的日子将近，我坚持要带阿违一起，母亲是怒气冲冲的，说我一定后悔。
　　不，如果留她在这里，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她，才是悔憾终身。
　　男女之间有了婚姻家庭牵绊，尚且不能情比金坚，我对阿违不过抱着一点无法逾越的情丝，又能指望什么呢？
　　不过是得过一日，且过一日吧。
　　阿违扶着我的手上嫁撵，眼眶都红了。
　　她以我管教姑姑的身份过来。从今往后，她也是半个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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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虽然习武，身体却不大好。欢对我的热情很快退下来。
　　“这不就是女人的命么？”新得宠的小婢女名唤“绿离”，生得柳眼梅腮，颇有几分姿色。她矜持地盖下茶碗，翘起的小指妖妖佻佻。“唉，男人总是这样，我认命了。但怕姐姐你还蒙在鼓里，想起来就让人伤心……”作势还擦擦眼泪。
　　“你什么意思？”
　　厢房里，欢与阿违纠缠翻滚，我就站在门外，不知道是可怜自己还是为爱情感到难堪，反正从头到尾一眼没少。
　　下半夜阿违扶着鬓出来，看到我有一瞬慌乱，不过马上就媚笑连连。“小小姐，世子不会再对那小狐狸精动心了。”她眼角眉梢春情犹在，好像取代绿离与我丈夫苟且，我就不会介意了一般。
　　我淡淡道，是吗！
　　我纵马上乐游原，泪流满面。欢背叛我，阿违做帮凶。即使欢又回到我这里来，难道我就开心了吗？
　　阿违晚上来给我讲西施的结局，说范蠡将西施沉了塘，晚上偷偷摸摸将她捞起来。他看到一尾蹦达不休的青鱼，而不是活色生香的绝代美人，大哭了一场。之后他化名鸱夷子皮，泛舟五湖去了。
　　然而这一举动却被男人们传唱至今，可见他们内心的凉薄到了哪种程度。阿违下结论说：“一定不要相信男人。”
　　不过阿违想差了，我想知道郑旦，郑旦怎么了……

　　8
　　欢天明之前闯了进来，披头散发，说做噩梦梦见我离开。
　　我披衣而起，举了九枝莲灯坐他对面。他久久望着我，温柔地将头搁在我腿上，说哪里都不想去了。
　　然而不过几天，我再次驱车登乐游原，便看到早上还甜言蜜语，说他的心里只有我的欢，携一美人来游。
　　阿违依偎在他怀里，艳光逼人。最亲最疏夫妻，果然。
　　你不该这样！
　　你们不该这样！
　　我昏了头脑，我只盯着她，只盯着她！我流泪，搭箭-放！
　　原本笑容鲜媚的阿违立刻回望过来。不知道什么表情，大概是呆住了吧。
　　“违娘，怎么了？”欢的声音忽然大了一百倍，在我鼓膜上敲下。
　　咚！咚！咚！
　　那是心跳声，阿违的心跳声。
　　一大片失落的寂静，被一个换声期的少女喊破。
　　“违娘，我来——”水绿的裙子角殷勤飞来，信纸哗哗哗飞到空中，绿离失真的抽泣声如拉风箱一样进进出出，仿佛在说：救——我——
　　父亲的弓这么沉，她血流得又这么快。我软扑扑跪倒，望着自己罪恶的一双手。
　　箭的准头不大好，我，误杀了人了！
　　天塌地陷中，我听到欢与阿违跑过来。他们匆匆商量对策，一来二去，得出一个结论：只是一个婢女而已，杀就杀了。
　　他们蹲下来安慰我：“没事了。”
　　可怎么会没事呢？我杀了人了！我大吼。
　　我不记得我情绪失控到了哪种程度，只知道欢将我软禁在花轩，严禁旁人靠近。

　　9
　　阿违去替我顶罪了。
　　“违娘顶撞过京兆尹，温璋对她怀恨在心。莫愁，她的情况很不妙，我听说，宫里的娘娘也派人插手此事……”
　　我从侥幸中醒来，问：“最坏什么下场？”
　　欢遽然抬头，死死握住了我的手。
　　我心寂如灰，推开他说：“我去替她回来，我毕竟跟阿违身份不一样，我……”
　　清脆的一个耳光响起，我被扇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欢抓紧了衣袖，额上青筋暴起，“你明知我不想你受一点点伤害。”
　　我醒来后，欢不在，花轩里空空荡荡见不到一个人。
　　秋风拍打着青梧门，门也没有锁。我心中的不详感似乎得到了验证。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人，吹落的枫叶像鬼魂一样四处飘转流离。
　　“阿违在哪里？”
　　“鱼玄机在哪里！”
　　“那个犯了罪的女冠鱼玄机在哪里？”
　　我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跌跌撞撞来到灞桥，看到一树树烟柳，一粒粒人。
　　“怎么了？怎么判的淹刑？”
　　是啊，为什么是沉塘？
　　欢在那岸边，娘的轿子也来了，还有京兆尹……好多穿着黑色衣袍的人在水边跳来跳去，我看到他们脸上的饕餮纹路，才意识到他们是西施村的巫师。
　　她的族人来捉她回去了。
　　巫师们在水边齐声念祷文：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传说，湘夫人是投水而死的。
　　故事里的西施也是沉了水，化作一尾青鱼回归鱼窟的。
　　故事，不是已经过去的事情……阿违是想告诉我，故事是她正在经受的事情么？
　　父亲回头看到我，望着江波若有所思道：“幼薇，我替莫愁谢谢你。”
　　原来，阿违有名字的。
　　幼薇。多么柔嫩美好的名字啊。
　　鸱夷子皮，我又一次弄丢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