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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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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二楼隐约传来轻轻的咳嗽声。一开始还是竭力压抑,到后来愈来愈激烈,一发不可收拾。
长羽抹了抹嘴角,躺回床褥上,辗转反侧,却再也睡不着。
楼下的光亮着,长羽走下楼,看见那人倚坐在床边,烛光跳动,他望着窗外月光遍地的庭院,侧颜静美。
他这次已经披上了件常衣,脸色却依旧苍白。
像是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急忙回头——长羽看见那双清澈的眸中有一闪而逝的期切。但随即他愣了愣,想起老管家的话,朝长羽礼貌地点了点头。
“你也睡不着吗?”
长羽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他定定地看着来人,目光似在探寻,没有回答。长羽也不介意:“伊藤管家叫你阿月——”他轻轻地笑了,“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他这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点点头,四处却找不到纸笔,便拉过长羽的手,指尖在他的掌心一笔一画着。
长羽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他的手很冰,指尖仿佛泛着冰碴,冻得长羽一阵哆嗦。
“松——月——”
长羽念道,他点点头。
“是个美丽的名字呢。”长羽朝他微笑。松月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当初流大人给他取这个名字时,也是这样说的。
但长羽只是微笑,并没有解释。他的视线落在窗外的那棵树上,月色朦胧,映下婆娑树影。长羽的眸光微垂,他抓过青年纤细而冰凉的手腕,指尖缓缓在他的掌心游走。
“这是我的名字。”
“莫……”
“长、长……羽……”
青年磕磕绊绊地念着。因为长期没有说话的缘故,他的嗓音略微沙哑,音也没有发对,活像个牙牙学语的幼童。
“莫……长羽。”
他又轻轻念了一遍,而后微微地朝长羽一笑:“长……羽。”
隔了一夜,地上的雪还未全化。
早上咳嗽的症状稍有了缓解。楼下传来大大小小的动静,长羽拉开房门,看见伊藤管家不知何时早已候在了门外。
“少爷,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他的头花花白,却梳的一丝不苟,恭敬地朝长羽倾了倾身子。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多动静。”
“呵,少爷您忘啦,”伊藤喜气洋洋地笑道,“过几天就是除夕了,大家在忙着准备呢!”
“啊,我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长羽后知后觉地一拍脑门,而后朝管家微笑,“那你也去忙吧。早饭放着就行。”
他今天心情很好,又在这栋和式房院里晃了一圈,屋外的假山亭榭上落满了未化的雪。路过别院时,他脚步一顿,对着庭院中央的青年唤道:“阿月。”
随即才想起对方听不见,便踩着木屐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松月显然被这动作吓了一跳,转过身,看见眼前这张眉目俊秀的笑脸,连忙问好地点了点头。
长羽笑笑,看向他身后的那棵枝丫上落满积雪的树:“你还在等流吗?”
松月点点头。
“别担心,流他很快就会回来了,”长羽说罢眉头一蹙,捂住嘴又开始咳嗽,那阵势比昨夜还要激烈,简直连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一般。好不容易止住,他抬起头,对上松月关切而无措的目光,展颜一笑,“我没事,进屋吧,大家都在忙着除夕呢,我们也去帮忙吧。”
话虽如此,但莫少爷终究难逃被人当瓷器一样小心供着的命运——伊藤老人家以“少爷身子虚,不宜劳动”为由,坚决不让长羽碰屋里的一切杂事劳务。长羽也闲不下来,便在屋子里东走走西看看,时不时搭把手,也没人会嫌他碍手碍脚,倒是气得伊藤管家恨不得把这个尽把人话当耳旁风的少爷关进房里好好反省反省。
“阿月,这是什么?”
长羽站在门口的走廊上,对着在门前上方悬挂一条绳子的松月道。
青年挂好绳子,见了他,连忙走下矮凳,羞赧地挠了挠头:“流大人说、说是、是用来、辟、辟邪的。”
他难得说长句,但由于听不见的关系显得极为吃力,蹩脚的发音听起来模模糊糊,长羽辨认了好一阵才明白。
一阵风过,绳子上的铃铛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听的人心情愉悦。
长羽闭目倾听了一会儿,直到风停,便笑了:“真像流的作风啊——”
这时一位下人田中正要出门。见他提着篮子,长羽便问:“这是要去市集吗?”
田中没料到这位少爷会主动找自己搭话,忙不迭地点头:“是,因为要除夕了,伊藤管家叮嘱下人早点去,否则晚点可能就关了——请问少爷是有什么吩咐吗?”
长羽笑道:“带我一起吧。”
“啊,这怎么行呢!”田中闻言连连摆手,“伊藤管家叮嘱过不能让少爷踏出屋门一步的!”
长羽早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但还是免不了有些失望。转而对一旁的松月道:“阿月,你替我去吧。记得带把黑豆回来。”
松月一愣,但也没多想,点头答应了。
“这……”
田中有些为难的看着二人,表情有点欲哭无泪。
但长羽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