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都白云观其实并不在康都城内,而是位于东门郊外,依东山而建。相传,建观的观主虽有入世传道之心,却又不愿为红尘过多困扰,乱了道基,所以才有了白云观选址的闹中取静。
已是黄昏时分,阳光斜斜地照入高林,已经初闻晚课的钟声。熙熙攘攘的人群以白云观为中心,向康都的方向渐渐散去。无论是对大道真的有所领悟也好,或者是不懂装懂,只不过为了在邻里街坊面前挣些颜面也好,人人都面含笑意,一副若有所得的模样。
大部分是寻常百姓,但也不乏在人群中灵活穿梭的油壁车。车帘高挑,车上或坐或卧着身着宽袍大袖,手持拂尘,风采翩然的世家子弟。
端坐法坛正中的叶真人轻轻抚了抚手中的拂尘,朝着离法坛极近的一间雅室微微揖首,道:“太子殿下。”
垂落到地的门帘被内侍挑开了,萧衡已经走了出来,也向叶真人揖首回礼,道:“叶真人。”他已经换下了上午狩猎时所着的劲装,穿上了紫色常服,腰间依然悬挂着那块羊脂玉佩,更衬得人如美玉。
“殿下在此淹留,所为何事呢?”
“真人的道法修为是吾一向深为仰慕的,衡想知道,吾究竟有无修仙资质?”萧衡说完,便紧紧盯着叶真人的脸,他的脸上虽然很镇定,但他掩藏在广袖下的手指,却已经在微微颤抖了。
他自小便仰慕道家,喜读《道德经》、《南华经》、《太上感应篇》等道家典籍,好像天生就对道家非常亲近,当先生为皇子授课,讲述儒家诗书礼义的时候,他却往往在默诵道家典籍。
然而,当母后逝世,萧衡也打算正式修道时,却一下子懵了。白云观刘观主,也是康都道法最为精深的道长,却摇着头,脸上充满惋惜地对他道:“太子殿下,您并无修仙资质。”
他不信,他觉得他是为“道”所生的,他怎么可能没有修仙资质呢?!!
萧衡又找了康都有名的其他几位道长,但结论都是一样的,他,没有仙资。不!不会的,一定是他们看错了!如果他能够离开京城,他会亲自上太清宗或天元宗,找当世道法最为高深的王首座或葛掌教问个清楚。
萧衡的目光热切地看着叶真人,一颗心也七上八下,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着,响若擂鼓,仿佛在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叶真人再次仔细地打量了下萧衡,又掐指推算了会儿,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殿下,你……没有修仙资质。”看着面前少年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有些不忍,沉吟了一会儿,又指点道:“也许……是贫道的道法浅薄,看不出其中的玄机。其实,太清宗的王清之如今也在康都,殿下可以去找他再看看。”
如同浸在冰水中,又被人拉回了岸上,萧衡的脸色稍稍回暖了些,“王首座也来康都了吗?吾竟然不知道。他如今在何处?”
“他应该是为私事到了萧家。”
王清之向萧家下定,要娶萧青妩为道侣的事已经在各大修仙门派中传开了,女修们大多都羡慕萧青妩,能嫁得这样好的一个夫婿;但不少男修们却断言,王清之已经偏离了大道,只怕此生,会止步于目前的修为,再也不能有所寸进,更别提飞升登仙了。
萧衡再次向叶真人揖首为礼,出了白云观,朝着康都东门行去。他的表面虽然镇定,但心里却已经乱成一团了。
难道他真的没有修仙资质?当刘观主这么说的时候,他还可以自我安慰说,也许刘观主的道法不够精深,看错了;但叶真人的道法在当今之世,除了寥寥的几人外,也就是他了。
但是他却又指点自己去找王清之,难道真的有连叶真人也看不透的玄机?萧衡不禁加快脚步,却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天马上就要黑了,王首座只怕已经准备安歇了吧。
他的步履变得慢了下来,挥手斥退了跟上来的马车,拖着无比沉重的步子,独自走向东门。身后的侍卫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进入东门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走不多远,迎面是一座气宇轩昂的大酒楼当街而立,檐下高悬着一溜儿红红火火的灯笼,将“望仙楼”三个金色大字照得愈发清楚明亮。
“望仙楼”,哈哈哈哈,萧衡在心底狂笑,他这辈子还能有“望仙”的一天吗?!难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痴心妄想?难道这一切不过是上天开的大玩笑?
他握紧了双手,已经走进酒楼,只想大醉一场,也许只有酒,才能够冲淡他心中不信、不平、愤懑、失望等不断涌出而又交结纠缠在一起的种种情绪。
刚踏入二楼雅间,便听到女子幽幽的声音,“紫徽,你在哪里?你真的……不愿再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