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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几度东风吹世换(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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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允许!”
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梁府大厅内突然爆发出一阵咆哮,混合着瓷器的碎裂声,吓得门外的家丁婢女纷纷躲得远远地,生怕自己被老爷的怒气给波及到。
那咆哮声自是梁府的主人梁老爷发出来的,他吼的是跪在自己面前的一位妙龄少女,向来和颜悦色的他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女儿发这么大脾气。
他有四子两女,梁佩琪是他最小偏怜之女,从小对她宠爱有加,其余子女都已经成家了,只剩下梁佩琪还待字闺中,天底下做父亲的没有一个不盼着女儿能够找到乘龙快婿的,梁老爷对自己未来女婿的要求自然也很高,希望他人品好,家世好,有才学,而且要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他相信只要那样的男子才配得上自己的掌上明珠。
就在前段日子元宵佳节那一天,梁佩琪同好友一起到月老镇逛庙会,结果在庙会上遇到了两名男子,将两个陌生的男子领入了家中做客。那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竟是当朝国师,玄心正宗的宗主诸葛流云!另一个男子叫宁采臣,据说是诸葛流云的至交好友。
他本来以为女儿相中了诸葛流云,而且诸葛流云也对女儿有意所以才跟着女儿到了家里来拜会他,想那诸葛流云,身份地位何等尊崇?年纪虽大了点,可看来丰神俊朗一点都不显老,而且又有那么大的本事,还是二十年前拯救了天下苍生的大英雄呢,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女婿去?梁老爷当的满心欢喜的脸上都乐开了花,对二人招待的殷勤备至。
后来才发现这是个天大的误会,原来女儿竟是与那个叫宁采臣的穷酸书生一见钟情了!诸葛流云是陪同来说媒的!
梁老爷的笑容当时就僵住,险些晕过去。
然后他就不客气的将那两个男子统统赶出家门,接着便开始了教训女儿。
他颤抖着的手指向女儿,深吸一口气才说道:“那么多公子王孙上门求亲你都不要,居然就看上了一个穷酸书生,那个宁采臣到底有什么好的?他要功名没功名,要家产没家产,再说他的年纪都快赶上你爹了!你怎么可以嫁给他?!”
梁佩琪默默的聆听完,低垂的头抬起盯着父亲,明亮的眼眸中透出坚定的决心,“那些公子王孙我都不喜欢,我就是要嫁给宁采臣!爹,女儿跟宁采臣是前生就定下的盟誓,今生有缘再会,他等了女儿很久了,不管你怎么反对,女儿都非他不嫁,就请你成全女儿吧。”
听到女儿如此说,梁老爷脸色就变了,流露出狐疑和忧心忡忡,连语气不自觉的缓和下来,“佩琪,你不要吓唬爹,你是不是生病了?”
见父亲居然如此怀疑自己,梁佩琪俏丽的脸庞露出苦笑:“爹,女儿没有说胡话,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求爹爹成全。”话音落,她郑而重之的向父亲磕了三个响头,恳请。
“小姐……”她的贴身侍女青梅站在旁边看着不忍,唤了她一声。
“还说自己清醒,我看是那宁采臣和诸葛流云施法让你鬼迷心窍了!”梁老爷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总之这件事根本没的商量!青梅!把小姐送回房里好好反省,从今天起不许出府门一步!”
梁府的后花园有片桃花林。
桃花林中,桃花盛开,满枝的绯红花瓣如胭脂,似朝霞,绚烂明艳不可方物,风吹动,落英缤纷,片片桃花随水漂流。
“青梅你看,燕子飞回来了。”
妃色衣衫的少女双掌摊开,任一只燕子飞落啄食米粒,痒痒得触感让她忍不住咯咯笑,她的头上绾了个金环,束着一头瀑布般的黑发,如画的眉目,如玉的肌肤,美得仿佛春光三月里盛开的最烂漫的一株桃花,明丽的太阳光辉在她的发梢跳动,颇为自得其乐。
另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侍立在旁边,翡翠衫子荔枝裙,身上并无奢华首饰,素颜朝天,却是秀美出尘,宛如皑梅映雪。
青梅看着自己的小姐,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似乎永远是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如今被老爷给禁足了,与心上人不能相见,难道不是该心急如焚,该以泪洗面的吗?反正她听过的故事里都是这么讲的。
当然,她更不明白的是梁佩琪的选择,记得那天她陪同小姐还有小姐最近结识的好友红叶姑娘一起出门逛庙会,在月老庙前,看到满街的人都被变得像木头人一样纹丝不动,起初她还很惊悚,小姐和红叶姑娘却不以为意,然后,那两个男人就出现了,他们一个在叫“小倩”,一个在叫“红叶”,神情是她无法形容的喜悦和激动,似乎还有些莫名的感慨和辛酸,硬说她家小姐和红叶姑娘是他们转世的爱人。
小姐是不是被那个宁采臣所讲的故事感动了?那个“倩女幽魂”的故事确实很凄美,连她在旁边也听得唏嘘不已。可是,感动归感动,小姐也不至于因此就把自己的终生托付给宁采臣吧?
“小姐,你真的决定了吗?”沉默了许久,青梅终于忍不住询问。
“当然喽。”梁佩琪掌中的燕子被惊飞了。
“为什么?小姐,难道仅凭宁采臣的一面之词,你就相信你是他故事中的聂小倩吗?”青梅说道,“也许,你只是跟她长的很像而已啊。”
“我就是聂小倩啊。”梁佩琪明眸如水,梨涡隐现,“这不是因为采臣讲的故事,而是因为……青梅,你不明白,我这一世,就是为了要嫁给他的。”
青梅不解,清丽素净的脸上满是茫然,只觉得小姐所说的话就像那佛经禅语一样令人费解。
“嘻嘻,怎么样?被我绕晕了不明白了吧?”梁佩琪看到她这幅表情,脸上流露出捉弄人成功的顽皮得意笑容。
原来小姐又在捉弄她,青梅顿时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不过为了自己形象着想忍住了,她神色严肃的问道:“那如果老爷执意反对呢?”
梁佩琪叹了口气,“那我也只能做一回不孝女了。”沉默着思索了片刻,她又对青梅交代道,“青梅,你去告诉我爹,从今天开始我不吃饭了,除非他答应我跟宁采臣的亲事。”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小事。
“小姐,你不能这样!”
“我要这样。”说着,她还可怜兮兮的望了一眼青梅,“我也没办法啊,不这样逼我爹,他是不会同意我嫁给采臣的。”
青梅看着神情平静却异常坚决的小姐,良久,一声轻叹。
小姐,还真是任性。
她尝试着,做最后一次努力。“青梅恳请小姐三思,嫁给他你真的能幸福吗?”
梁佩琪笑了笑,一笑,淡若柳丝。“我当然会幸福,怎么可能不幸福?”
凉风掠过蜿蜒的衣带细水,带着水汽和花瓣芬芳掠起她的发丝衣带,她起仰头,幽幽的目光似乎凝视着枝上繁花烂漫。
那一年的桃花,开的也是如此的灼灼其华。
日出山城里近两年出现了一家百草堂,草堂的主人虽然年方弱冠,医术却高明的被山城里的人奉为华佗再世,每一天都不少人跑到这里来看病,这些人有官绅财主,也有山野间的猎户和附近村庄里耕田打鱼的男女老少,碰上家境贫寒的,他通常都会少收些诊金,有时候他就干脆免费给人问诊,将自己采来的药赠送给病人。
百草堂的主人叫做洛轻尘,就是南宫新若和林宇骄在山中遇到的那个采药人。
当洛轻尘看到吐血昏迷的南宫新若,立刻亮明身份把这叔侄俩带到了住处,他是个医者,救人是天职,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押后。
洛轻尘为南宫新若施过针灸,又亲自在外屋煎药,手里的折扇不停的煽着药炉下的炭火,却还时不时的扭过头往里间的卧室瞟一眼,没办法,那对自称是叔侄的男女实在太惹眼,太奇怪了,他真的很好奇他们的来历。
林宇骄安静的守候在叔叔床边,看着叔叔的睡容,面庞沉寂,目光忧郁。
叔叔,他似乎总是满腹心事,即使在睡梦之中,他的眉宇也渐渐的紧蹙,不曾舒展。
洛清尘时不时的同她讲话,有一搭没一搭的。
“喂,你那个叔叔不是普通人吧?”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普通人?”林宇骄问他。
“普通人哪里会受这种伤啊?据我的推断,你叔叔的经脉曾经受过重创,还被魔气侵体过,换成普通人早死了,老实说,他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我知道。”林宇骄听他说完,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神情黯然。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如雪的皓腕上佩戴着一条精致的纯金手链,那是她身上仅有的值钱物件,她把手链退了下来,迈过门槛,递到他眼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洛轻尘看了看那条手链,又看了看林宇骄,扬眉问道。
“我身上没钱,但我不喜欢占人便宜,我叔叔也不喜欢,这条手链就算做医疗费还有食宿费吧。”林宇骄淡淡的说道。
“那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收下。”洛轻尘也不推辞收下她的手链。
药熬好以后,洛轻尘出去一下,不多时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两套新衣服,一套男装一套女装。
“这是……”林宇骄看着他手里的衣服,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劝你们还是换一身衣服好,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林宇骄撇了撇嘴,引人注目?说的可真够含蓄啊。
洛轻尘又将几块碎银子塞到她手里,“这是找给你的,药钱和房租用不了那么多的。”
“谢谢你。”宇骄看着他,目光诚挚,道出这三个字。
洛清尘斜眼看她,“道谢的话就不必多讲了,如果你能看在我帮了你们的份上告诉我你们是哪里来的,那我会很感谢你的。”
林宇骄说道:“我不是不能告诉你,只不过就算说出来,你恐怕也不能相信。”
“我会不会相信你那要等你告诉完我之后才能知道,你不说又怎么肯定我不会相信你呢?”
林宇骄凝眉看着他,略作思索,心里已有了决断,“那你现告诉我,现在是哪个朝代?哪个皇帝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