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森林》费力思绪

37、第 37 章

　　37.

　　该来的，早晚会来。

　　上午，楼天宇刚走进他办公室，陈晓就跟他汇报：“两位客人，在办公室等他。”

　　他略一沉思，说道：“好，我知道了。你跟廖一凡说，叫他注意电话，另外：所有人出去，包括你！”

　　见到Charles和Steven的时候，楼天宇甚至有了一种略微轻松的感觉。毕竟，面对面的交谈，总比难防的冷箭要好些。至少，有了场面，他就有了控制场面的机会。他的手在衣间停顿了一下，随即推门而入。

　　“我没有想到，在中国，居然有人能办到这件事。”Steven阴冷的面孔和颜悦色地慢慢道出这句话，“你能告诉我，这是哪一位医生做的吗？”

　　“呵，这个很简单啊，就像你们十年前也轻松简单地给我做了个小手术，不是吗？”楼天宇同样和颜悦色，彬彬有礼。

　　“天宇，”Charles开口道，他的语气，是不是有一种痛心，楼天宇不愿意去细想。“你明知道，这么多年，我们并没有薄待你，十年前所做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我们只是不想失去你，是你逼我们只有这条路可选的。”

　　“不想失去我？你们给我喂毒，又不让我死，就是因为不想失去我？我没有那么重要吧？”他依旧和颜悦色，但话语却已听出了一丝挑战的意味：“我本来已经失去了记忆，我的一切已经被毒品摧毁了，你们留着我干什么？不就是为了有一天需要的时候，用我来向世界证明：你们善待了我父亲、善待了我，好在今后能明正言顺、义正严辞地，本着维护人权与和平的善意驻兵全世界吗？”

　　“楼天宇，你忘了十年前你做过什么了吗？”Steven目光凛冽地扫过去，“你父亲去世的消息公布了你的照片，你不分青红皂白拿枪对着我们逼问你的过去，你疯狂地冲到学校差点杀了人！你知不知道那天我不这么做，你车上的同学或许已经被你杀了？你知不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你被警察直接击毙是毫无疑问的！我是在救你，你究竟知不知道为了救你我花了多大代价？！”

　　“代价？”楼天宇冷笑一声：“是哦，你们中情局的地下室价格不菲，按时按量地供了我8年的毒品，也一定花了不少钱，以至于居然没有人知道我是个瘾君子。。。感谢你们，在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里，给予我的无微不至的照料。”

　　“我知道你恨我们让你吸毒成瘾，”Charles忍不住叫到，“所以我们给你戒了，用最好的药物最优秀的医疗团队。你车祸之后恢复的那两年，最先做的就是给你戒毒！你自己看看，现在的你不是一切都好吗？你已经是一个崭新的人了！”

　　“崭新的人？学经济、做投资，然后用来帮你们把毒资洗白吗？你们对外界一直不公布你们背后的投资人，不就是因为那些钱，都是没办法披露的吗？”

　　“楼天宇！”Steven阴沉着吼了一声，“别以为，你念了几年书，就看懂了世界。你知道这些钱的背后有多少人的利益？进入这个利益集团的人，没有一双手是干净的！这世上，又有哪一次的资本原始积累，没有沾满鲜血？洗钱，我们需要你吗？你太高估自己了吧。世界的银行每年洗钱的金额高达上万亿美金，有些银行本来就是靠毒资起家的，有的是人做！就算被查到了，汇丰银行前不久前才付了19亿美金豁免了被刑事起诉，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这是告诉全世界，我们是不会坐牢的！”

　　楼天宇只感到背脊发凉，他清楚这些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Charles走上前来看着他：“你的痛苦、委屈、怨恨，我都理解。但你仔细想一想，我和你母亲这么多年，是真心实意地在对待你，不是吗？自从收养了你，你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在西点军校也曾经那么快乐，你甚至每天都带不同的女孩回家我们都不说一句话！你不愿意做现在的事，你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我和你母亲，真的只想你回家。”

　　“所以你觉得，我就应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过掩耳盗铃的生活？你觉得你们当年在红村做的事，可以这样简单的一笔勾销？”

　　“你父亲是自食其果，你应该不会指望替他开拖。至于你的朋友。。。”Charles沉下声音，“孩子们当年不懂事，犯了大错。但是现在，你要为了他们的行为向我们索偿吗？你的母亲，到现在都以为她的儿子当年是在战斗中英勇牺牲的。请你，体谅一下一个做母亲的心，好吗？”

　　楼天宇无语地抬起头。是啊，他的养母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是个善良的女人，真的没有对不起他。要不是她坚持要救他，又细心地照顾他那么久，他早已活不到今天。可是，这凌乱的世界，黑暗笼罩的森林，究竟哪里是出口？

　　“我体谅，”楼天宇从最初的怨愤转到了悲凉：“但是现在，此时此刻，我生母的骨灰盒，就放在我的床头。这一生，谁又能体谅她呢？”

　　Steven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明白已无话可说。随着他的自动轮椅向前行进，Charles带着一丝痛苦和犹豫的神情跟在后面出了门。

　　天台上，廖一凡和楼天宇并立望着脚下的城市。

　　“录下来了？”

　　“是的，”廖一凡有些心痛地看了他一眼，“我现在才知道，你在美国经历过这些。你为什么不早说？”

　　“都过去了，还提它有什么意义呢？”楼天宇的神情平稳，带着一丝无奈：“只是，电脑的文件已经远程删除，能不能恢复还不知道。这些，可能是我们仅有的证据了。”

　　廖一凡摇摇头，“这些，又能用来做什么呢？你知道的，从50年代起，中情局就在缅甸利用KMT军队组织贩毒，后来泰国的PARU，还有印尼、委内瑞拉、阿富汗。。。那么多的军队，都是毒品资助的。这么大个利益集团，没有高层的参与或认可，能那么明目张胆？体制，只能短时间的叫利益集团收敛，却永远无法杜绝。。。”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说实话，我倒觉得：他们根本无所谓你知道这些。我觉得他们，尤其是你的养父，也许只是希望你能回到他们身边。还有你的养母，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她待你不薄。人毕竟是有感情的。。。你会回去吗？”

　　“我去了，苏原怎么办？难道要她去面对这样一个环境吗？Steven说的没错，进入这个群体的人，没有一双手是干净的。哪怕现在干净，他们也不可能让你保持干净。到那时，要怎么办？”

　　两人陷入沉默。

　　周斌急匆匆地走上前来，拿着两张纸默默地递过去：“KC Capital发布公告，楼天宇因身体原因辞去大中华区执行总裁的职务。在新任总裁到位之前，KC Capital中国区进行整顿，所有与投资有关的事项由总部投资委员会直接做决定。”

　　还有一张是给廖一凡的，他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廖一凡接过来，轻笑了一声：“终身禁入也是意料之中的。我倒没什么，申大的金融系已经邀请我回学校去做讲师了，顺便读博士。也是时候过过潜心学问的日子了。只是你。。。有什么打算吗？”他看着楼天宇，后者没有做声。他想起James说的话：的确，离开了这个平台，他什么都不是。就算他能在中国换一份工作，Steven在他身上投下了那么多，又会轻易放过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