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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30.
      周六上午,廖一凡觉得自己有些感冒,再加上旭日乳业的交割忙了一整个星期,他已经熬了5天,2个整晚没有睡觉,感觉有些撑不住了。今天虽然睡醒已是日上三竿,但他还是感到昏昏沉沉的,心里有些慌,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可是昨晚刚刚顺利交割,能有什么事呢?

      他想自己一定是最近太紧张想太多了。随意翻开冰箱,找到一包速冻饺子,简单地做好一盘,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叉子,打开bloomburg的新闻。刚一只饺子还没放进嘴里,电话铃响。

      “喂,廖一凡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个亲切的女声,带着职业的礼节说道:“这里是市八医院重症监护室,楼先生醒了”。

      楼天宇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一片迷朦的白色,雪白的墙,雪白的桌柜,雪白的床单。阳光正从雪白的窗帘缝隙间照射进来,窗帘下浅蓝色的布艺沙发上,坐着一个白色长裙的女子。她正拿着一本书看着,看书页已经一半有多,想来应该在此坐了不少时辰。

      她很专注,半边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肩上,另半边的脸上因为阳光的照射显得肌肤通透,她并没有意识到躺在床上的人有什么动静,整个人被一种宁静的光辉所笼罩着。

      他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她,似乎在享受着难得的静美时刻。望着她的那一刻,他什么都不愿想,只想看着她。他知道:这是他想要拼命记住的脸。

      过了不知多久,她抬起头似乎缓缓舒了一口气,眼神转向病床,顷刻间,四目相对。她略略一惊,那双看着她的眼睛,睁开多久了?她不知道。那他,究竟是想起来什么没有?抑或是不再记得?他望着她是在疑惑什么吗?如果是,那他是在确认她的身份吗?她不知如何开口。

      一瞬间,苏原发现原本想好要在他醒之后对他说的话,此刻竟根本无从说起。

      “我有些渴了,能否麻烦你倒杯水?”他礼貌地询问了一句。

      “哦,好的”,苏原突然回过神来,将他轻轻扶起,倒了杯水放在他手里,又觉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说,“你醒啦,我去叫护士”。她匆忙起身出门,到了门外,她定住了神,就这么靠在门边的墙上站着。他没有问自己是谁,那么,他是没有忘记么?他记得一切么?原来,她的心里仍然那样慌张和害怕,害怕他将自己遗忘。她不敢问,她匆匆地逃离,是因为不敢面对。

      楼天宇望着那团白色飘出门去,脑海中翻滚着无数画面,那些过去的年岁、那些枪林弹雨、那些痛哭嚎叫、红村的旷野、纽约的阳光、他在中情局地下室的小房间里,因为毒瘾发作而在墙壁上留下的指甲划痕、军校的考试他在大雨滂沱的泥泞道路上匍匐前进、他拿着报道父亲去世的报纸举枪对准Charles逼问他是谁。。。瞬间还有那盏深夜冲向他的刺眼的车灯、那些蒙面将他抬上车的美国人、手术台上白色刺目的吊灯、他的父亲、母亲、他的养父养母、Steven的脸、林予初的脸。。。

      思维容不得他控制,一片白色的长裙又静静地飘回来,展开在他的面前——纯白与血污交替在他眼前出现,林予初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躺在地上看着他,她慢慢地爬到他的身边,问了他最后一句话:“凌峰哥哥,你会记得我以前的样子吗?”那一刻,他的恐惧如此清晰,他知道她想要干什么,这是她在告别。他的手被反绑着,他用牙去咬她的衣服,凌厉的嘶吼都唤不到她的回头。她光着脚,衣裙零乱,血迹斑斑。她怆怆然地跑出去,背影决绝。然后,他的面前又出现了廖一凡的脸,穿着军装的他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你要是敢负她,我亲手剁了你!”

      他的心脏疼痛地缩了起来。头还是昏昏沉沉地,却又无比清醒。廖一凡——多么可笑,他们在申城初见时也是在这家医院,是的,他竟然还活着!在那个三楼的病房,廖一凡看到他的眼神如此惊讶,那么当时的他是不是也想着同样的问题?——是的,他凌峰也还活着!虽然廖一凡西装革履的样子和从前的他判若两人,但毫无疑问是他!他竟然若无其事地在他身边呆了这么久!他们在办公室复核财务模型、分析文件条款,他们在酒吧喝酒、在俱乐部赛马。。。而他,竟然将一切守口如瓶!楼天宇紧咬住牙,他是在看自己笑话吗?!

      护士赶来、巡房医生也来了,一群人围在病床旁边。

      苏原悄悄地站到了房间的角落,将地方空出。她知道:此刻的询问本无益处,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

      廖一凡匆匆推门进来,侧眼就看到了苏原。

      “他。。。”廖一凡没有说下去,也许他也和苏原一样,不知从何说起。

      “醒了”。苏原接口道。

      “obviously”,廖一凡带着一抹戏虐的表情,却又苦笑着看她:“你们律师永远喜欢说这种看似正确无比却又毫无意义的废话。”

      吴以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转过头察看楼天宇的状况。护士在问他,姓名、年龄、出生年月。。。这台手术虽然保密,但对于市八医院脑外科而言,却是一个里程碑一般的手术。仅有的几个知情的医生都很紧张、都期待着结果,偏偏这个结果就只取决于楼天宇的回答。

      楼天宇对他们的问话闭口不言,只说了一句:“你们都出去,叫他过来。”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指的是谁。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人,有医生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吴以民示意大家出去。然后一群人交换着眼神,慢慢地往门外走,有几个不甘心的,还不停地回头望。吴以民走过苏原身边,低声嘱咐道:“别让他激动!手术很成功,但恢复的结果还不知道,一定要慢慢来。”

      廖一凡和苏原走到楼天宇的床边,楼天宇挣扎着想坐直。苏原扶住他。

      “楼。。。天宇。。。”廖一凡艰难地开口,不知道应不应该这样叫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闭上了嘴。楼天宇盯着他看着,面部表情平稳,透露不出一丝信息,他的嘴角甚至挂着一丝笑意,但这丝笑意却充满静谧的杀气。他慢慢地坐起来,拔下手上的输液管,站起身,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廖一凡。苏原去抓那根输液管,看到楼天宇的手背有回流的血出来,她轻轻地惊呼一声。

      “没有关系,我不需要这些。”楼天宇冷冷地说出这句话之后,盯着廖一凡的眼睛变得越来越锋利,瞳孔剧烈地收缩。他慢慢地走向他——廖一凡,他的个子比当年长高很多,眼睛还是那样黝黑深沉,神情和以前一样,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可是现在,他的脸上为什么露出胆怯?他心虚了?他害怕了?这个人,明明知晓他的身份,近一年了,他让自己像一个白痴幼儿一样在他面前一览无遗!这是对他赤裸裸的挑衅!

      廖一凡看到那双眼睛,从之前的平静转而变成现在的凌厉,甚而。。。凶狠。那种往日熟悉的感觉瞬间像一个巨大的罩子,罩住了这间病房。他知道“他”回来了。他随着对面那个人一步步的前进而一步步地后退,直到退到墙边,退无可退。楼天宇在他面前半米的地方停住。室内的空气逼人地紧张,安静地让人窒息,苏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空前对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似乎不适合插手。她慢慢地反方向退到另一个窗口的角落,手机上一条给周斌的信息:428病房,出事了,快来!

      “你。。。”廖一凡还未来得及说出下一个字,楼天宇一个拳头挥了上去,廖一凡瞬间一个趔趄跌出2米远停在窗口边。苏原本能地“啊”一声冲出口,第二、三个拳头又朝着廖一凡的胸腹间袭来。苏原冲上来想拉住楼天宇。两人都没有看她,却用手同时指向她,异口同声一句:“别动!”苏原顿时呆立在原地。

      “你胆怯了?害怕了?那么久了,你什么都不说,就默默地看着我的人生成为一出笑话?!”他又是一拳。

      苏原看着廖一凡没有任何反抗地任楼天宇的拳头落在身上。楼天宇的身手她太清楚,他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楼天宇会下这样的狠手?!这个人,今天看起来如此的狠毒暴烈,往日那个温润平和又时而孩子气的楼天宇哪儿去了?难道,这个人才是本来的楼天宇?!

      廖一凡似乎下定了决心任他往死里打。因为在他第一拳挥出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知道:他记得,他什么都记起来了。那么多惨烈的往事,任谁都无法一下子接受。他需要发泄情绪。此时的楼天宇,像一只困兽一般要寻找一个出口。在他面前的只有他,那就让他打吧。他恨他,他有理由恨他!恨他当年不告而别,恨他们终于重逢了,而他却对一切守口如瓶。

      “你知不知道,听说你父亲和你被他们打死了,我有多绝望!因为绝望,才会束手就擒,才被灌得满身是毒。你好好地活着,活在我的身边,却一声不吭!你是想瞒我一辈子吗?!”

      “那几年,每次毒瘾发作,我就用烟头一个个地烫在自己身上,就是为了记住他们对我所做的一切,而不是为了像现在一样对他们感恩带德!你知道吗?!”楼天宇狠狠地一拳照着墙打过去,廖一凡闪身一躲,拳头打在墙上。苏原似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这近一年来,我派人找遍孤儿院翻查信息,徒劳无功。而我的母亲其实一直都在!是你让我们相见不能相认!我如果知道,那天去红村就不会这样无知地回来!”他怒吼着发泄道,“你欠我一个解释!”

      苏原怔怔地定在那里,如几个惊雷炸在她的头顶。楼天宇刚才说什么?!红村?难道那个故事里的人,是他?那个疯女人,是他的母亲?被逼吸毒的也是他?他身上的伤,难道是。。。?!

      “对不起。。。对不起。”廖一凡被几拳几脚已经打得缩在了墙角,只反复地呢喃着一句话。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周斌大惊地叫道:“楼天宇,你给我住手!”病房外的医生护士听到殴打地声音也一个个闻讯赶来。楼天宇停住手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廖一凡直指着门口的周斌厉声大吼,“把门给我锁上,谁都不许进来!”

      周斌一把锁上门,一个箭步冲进来扶住廖一凡,对楼天宇怒吼:“你疯了!你躺在这里这么多天,是他一个人废寝忘食地在忙!一整个星期,他没睡过一次整觉。除了方便面,没吃过一顿饭!昨天旭日乳业才刚交割,你知不知道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你醒过来,不问问他情况,不分青红皂白把他打成这样!”

      周斌看上去大怒,丝毫不顾忌面前是自己的老板,他顺手一指角落里的苏原,“还有苏律师!她在这里天天陪着你,你醒来问过她没有?你看看她每天都是怎么过的!你是真的脑子有病吧!所有人都欠了你吗?”

      楼天宇仿佛是打累了,又好似身上的气息被抽离了一般,颓丧地站立在廖一凡的面前,喘着粗气道:“是的,我有病,你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的目光转向廖一凡,后者已经说不出话,嘴角额头的血不停地渗出来,只有眼神似乎还在安慰他。他没有还手,而且居然一拳都不抵挡。楼天宇最初的恨意逐渐变成了心痛,他感觉自己的头痛如绞,沉重地像有千斤重担一样。是啊,他找到了他,茫茫人海20年,他们居然还能在一起并肩作战。刚才周斌说什么?他们第一次合作的管理层收购交割了?他一个人挑起了所有的担子,在他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可是这个可恶的廖一凡,明明做了这么多,却就是什么都不说。他不说,但他必须要问!

      他用力揪起廖一凡,“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看着我每天在你面前,你就忍心这样默默无声地让我做一个认贼作父、被蒙在鼓里的白痴吗?!为什么?说!”

      廖一凡嘴角一丝苦笑,艰难地一字一句回答道:“当年的遗忘,是你的命运。今天的手术,是你的选择。你当我是你兄弟,就应该知道:无论是你的命运,还是你的选择,我,都会尊重你。”

      他的这一句话,抽干了楼天宇所有的力量,所有积累的恨轰然间倒塌。他颓然地看着面前的廖一凡,无力地喃喃自语:“你难道不知道吗?今天的我,很有可能会失去所有的记忆,可能一辈子都不再记得你,难道这样你都无所谓吗?”

      “我当然不会无所谓,但如果你能有一段新的人生,哪怕不再记得我,我都会为你。。。感到高兴。你现在的生活很好,不是吗?20年前我没有做到,但现在,我不想你再受到。。。任何伤害。”廖一凡的脸慢慢变得灰白,唇色也开始泛白,最后几个字还未落地,张口就吐出一口咖啡色的液体。

      “廖一凡!”屋里的三个人都失声叫道。苏原和周斌虽还未搞清楚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们明显地知道了,这两个家伙至少绝对不是仇人。

      廖一凡脸上露出一个笑的表情,想要站直身体。他指着楼天宇道:“我枪法比你差,打架可从来不输你,今天没睡好才懒得出手,别以为。。。予初的事,我会饶了你!”他站着晃了一下,又扶着墙站稳。

      楼天宇沉默许久,抬起头失魂落魄地对他道:“你知道了?我。。。对不起。。。一凡,我。。。我没能保护好她。。。”

      廖一凡瞬间缄口,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等你出院了,我会好好收拾你!”说罢,扶着墙想走出去,手却突然捂住腹部,又一口略带鲜红色的液体吐出来。周斌不敢再耽搁,赶紧打开门,苏原看了楼天宇一眼,也赶紧过去扶住廖一凡把他送出门去。

      走廊上的医生护士看到出来的廖一凡,一阵忙乱,有人把手推床和轮椅都送了过来,还有几个人在小声议论:报警吧?打成这个样子,这人还能站多久?万一出事儿了,责任算谁的?

      “谁敢报警!”廖一凡厉声一喝斥,人群顿时噤声。他一皱眉,瞬间倒地。楼天宇随着人群的惊呼推门出来,跟着推着廖一凡的医生跑向急诊室。吴以民拨开人群,在后面大声吼着:“楼天宇,你给我回来!”

      后面几个眼尖的护士也在大叫,“哎,先生,你头上的纱布渗血了!”

      “你的手也在流血!”

      “哎呀,这两个是什么人啊,轮到今天值班真的是倒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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