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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覆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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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古勒斯总是很满足,他是斯莱特林中出类拔萃的存在,拥有骄人的成绩和家境,而且是魁地奇球队的队长。虽然总是有人拿他弱不禁风的身材开玩笑,但自己精湛的球技很快就能让对方拍手叫绝。他喜欢带给别人惊喜,更喜欢沉浸在魁地奇带给自己的惊喜中无法自拔。
他喜欢自己的父母,喜欢他们因自己的小小成绩而绽开微笑的样子,也喜欢克利切,喜欢碗柜里装饰精致的银具,喜欢悬挂在客房的巨大族谱上庄严的布莱克勋章,在那上面,自己的名字和哥哥的名字是挨着的。
西里斯·布莱克;雷古勒斯·布莱克。
他们的心脏源源不断地泵出相似的血液,他们笑起来面颊左侧上都有一个单纯的凹陷,头发都泛着黑夜的光泽,发尾优雅地卷起。
那一次,他站在属于自己的球队前面,对着霍格沃茨的庞大观众们挺起拳头,全身的血液在尖叫澎湃,无数张嘴巴一张一合到疯狂的程度,绿潮在人群中汹涌,他们呼喊出的,是相同的四个字——
“斯莱特林!”
他被球员们抱住了。
他的视力从来都很好。
人群仍在欢呼着。
他不想让自己看到的。
雷古勒斯,别去看!
但他还是去看了。
吵嚷尖叫的,血淋淋的格兰芬多,哥哥颀长的身影,双腿翘起,一脸蔑视地对着身旁的几个党羽耳语。他们好像在讨论什么恶心的东西。
心下慌乱。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蹲下身来任凭泪水冲刷衣袖,还是做出一些表达不屑的举动,但他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哥哥只会变本加厉地仇恨他。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为什么,所有人都能轻易地得到你的笑容和忠诚,而我,你的亲弟弟,却不可以?
我们的身体里流动着相同的血,每每见面却形同陌路。我花许多时间去编织你挡在我身前的模样,我想去你的房间呼吸木制品缭绕的陈腐气味,我也想跟詹姆分享笑话,想跟莱姆斯预习明天的课程,想跟你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可我不可以。你将通向我的门锁住了。
名叫伊莎贝尔的女生长他一岁,她对雷古勒斯翻白眼。
“呃......啊,分院顺利吗?”雷古勒斯像个傻子一样向她招了招手。伊莎是父亲的朋友格里戈·维奇的女儿,因母亲的死亡而赌气离开德国,要从德姆斯特朗转到霍格沃茨读书。她长得非常漂亮,最可爱的是线条优雅的鼻子,还有凹凸有致的女性曲线。雷古勒斯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脸红。
“邓布利多教授告诉我,我被分到格兰芬多那去了!”她没好气地说。雷古勒斯的血瞬间凉了,“格——格兰芬多?”他呆板地重复道。
“嗯。”
“你戴过分院帽了吗?”雷古勒斯凝视着她湛蓝的眼睛。
“是那个破帽子吗?当然戴了,一直在我脑子里说些可笑的话。”伊莎咄咄逼人地瞪着雷古勒斯,好像一切不顺都是他的错。“格兰芬多很糟糕吗?”
“呃——不,当然不是。”雷古勒斯连忙赔笑道,“事实上,我哥哥就在格兰芬多。他很好看,而且优秀。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你见过西里斯的吧?”
“没有,沃尔布加阿姨总是告诉我他是个傲慢无礼的自大狂。”她告诉他,“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大概有必要认识他一下。”
伊莎贝尔看上去心情稍微好了些,她利落地收起行李和书包,向着与斯莱特林方向相反的格兰芬多休息室走去。雷古勒斯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愈来愈小,愈来愈淡。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四年后,再次目送对方决绝离去的是伊莎贝尔。那时他们已育有一个女儿,雷古勒斯像世界上的任何父亲一样爱她,尽管他自己都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傻瓜。
雷古勒斯从霍格沃茨毕业已经一年了。他很想拥有自己的一份工作,但母亲坚持认为他还太年轻,不适合外出闯荡,因此他一直被困在家里。
西里斯在七年级时就搬出了布莱克家,跑去投靠好友波特了。雷古勒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在门上挂了“闲人免进”的牌子,以免父母的吵嚷声教他疯掉。但他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地忆起西里斯甩门而去的样子,他很想扯住兄长的衣角,哭喊着请求他回心转意,但他只是沉默着,丝毫不理会从母亲嘴里喷涌而出的脏话,茫然席卷过来,让他无法呼吸。那晚,母亲用香烟烧掉了族谱上西里斯的名字,也在雷古勒斯的心上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从此,只有雷古勒斯了。西里斯不见了,止留有一个烧焦的黑洞,肆无忌惮地吞噬着雷古勒斯的希冀。
房间外面传来锁门的声音,雷古勒斯侧耳聆听着,轻手轻脚地推开屋门。果不其然,父母已经离开了。偌大的客房里光线昏暗,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尘。
他轻嘘一声,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衣服,心如乱麻地胡乱套在身上。“克利切!”他边整理衣领边冲着楼上喊了一声,克利切很快地蹦着从楼上下来。
“是的,雷古勒斯少爷!”他欢叫道,“有什么我能做的?”
“我要出门,不要告诉我母亲,还有我父亲。”他叮嘱道、
“当然,少爷。请慢走。注意安全。”克利切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雷古勒斯善意地拍了拍他的头,而后又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克利切是小精灵,不是宠物。但克利切丝毫没有介意,他歪着脑袋,大大的眼睛依然满是快乐。
雷古勒斯推开门,新鲜的空气争着涌进他的肺中,街道的树荫下摇曳着金色的光斑,有蜜蜂鼓着肚子飞过。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前进,想见伊莎贝尔,也想寻找哥哥,最终他选择了前者。伊莎贝尔租了麻瓜的房子,就在前面几条街远的地方,为的是两人能够更加频繁地见面。
伊莎已经成了雷古勒斯的女朋友。
雷古勒斯在脑海中勾勒出伊莎高傲精致的面庞和瀑布般的银发,一种混杂着悲哀的甜蜜感充斥在心底。他再也没有机会乞求哥哥的庇护了,却承担起了保护别人的责任。
我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雷古勒斯想道。那些已经消失不见的,究竟是虚幻,还是真实呢?
他加快了脚步,细碎的金色光斑被他甩在身后,同时被甩在远处的,还有一只蜷缩在树下的黑狗。
伊莎贝尔欠欠身,游魂般出了黑魔王的房间。雷古勒斯躲在不远处,他的脚下是克利切,嘴巴上被蒙着一块脏兮兮的厚布,不能言语。
伊莎贝尔装作没看见他,但雷古勒斯伸手拦住了伊莎,伊莎顿时有些气恼,用手臂狠狠地挡开了面前的人,雷古勒斯一个趔趄,撞在旁边的墙上,但没反抗。
“让开!”伊莎贝尔呵斥说。
雷古勒斯毫不退缩地低头望她,幽邃的眼睛中满是怒气。“你要与夏佐·安德森结婚了。”他开门见山道。
“是。”伊莎贝尔怒目圆睁地说,“不想来我们的婚礼看看吗,布莱克先生?”
雷古勒斯很轻微的哆嗦一下,目光里流露出慌乱,但转瞬即逝。
“克洛蒂,”他努力抑制自己的怒气,但明显失败了。“刚满一岁!你怎么忍心离开她?”他紧紧抓着住伊莎贝尔的双臂,好像神经错乱了,“你怎么忍心让她在没有母亲的家庭长大!”
“那是她自己的问题。”伊莎贝尔冷冷地说,“她的出生是个错误,坚持要把她生下来的也是你,所以她的一切都要你来承担。”
雷古勒斯目瞪口呆地松开她,看着曾经被自己捧在掌心的女人。
“我今天刚认识你,对吧?”他喃喃地说,“刚认识到你是个——”
他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下去,就像被迫吞下了什么恶心的食物。伊莎贝尔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短促地干笑一声,雷古勒斯再也忍不住了,他迈开步子,“再也别告诉别人你认识我。”他边走边厉声说,“怪丢人的。”说罢他的身影从一个拐弯处消失了。
伊莎贝尔若无其事地向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然而那并不是她原本要去的地方。
西里斯几个月前进了阿兹卡班,罪名是杀害麻瓜和出卖朋友,还有杀死了小矮星,那个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胖嘟嘟的男孩。
西里斯握紧了手中的报纸。哥哥......
时光追溯到四年前,那时他和他的队员在魁地奇比赛上战胜了拉文克劳,所有的人都在为他们欢呼,那是一场非常精彩的比赛。
除了他的哥哥,西里斯。
如今七个人的球队只剩五个人还健在,其中的三人成了黑魔王的信徒,也包括他。
原因不言而喻,伊莎贝尔疯狂地陷入了黑魔法的黑洞,她工作勤奋,头脑聪明,很快就成了食死徒中的核心人物,深得黑魔王的信任。只是,头脑发热的她根本不理解这份工作的危险性,在几次劝说无效后,雷古勒斯第一次叩响了伏地魔大人的门。
他也成了一名食死徒,干着卑鄙无耻的勾当,履行惨无人道的暴行。“我要保护她。”他反复对自己说。同年的十月份,克洛蒂降生了。她生着黑色的头发,弯弯的,就像雷古勒斯。雷古勒斯总是凝视着她焦糖色的眼睛,嘴里哼着歌。两个月后,传来了伊莎与纯血统夏佐·安德森订婚的消息。
几天前雷古勒斯见了伊莎最后一面,那次他们大吵了一架,伊莎甚至疯狂地吼出了一些毫无人性的话语。尽管他恨她,非常地恨,却始终无法放下对伊莎的念想。他将克劳迪娅抱回了母亲家,母亲少见地没有大声吵闹,只是沉默着给克劳迪娅裹了一条毛毯,这点令他非常感激。
“妈妈......”沃尔布加·布莱克正在厨房里跟着克利切干些杂活,听到雷古勒斯的喊声,她将半个脑袋探了出来。
“什么事,雷尔?”
“过来一下好吗,我有些事想说。”
“哦,当然可以,亲爱的。”沃尔布加冲了冲手,蹒跚着坐到雷古勒斯身边,她已经很老了,皱纹耀武扬威地横在脸颊上。
“克洛蒂的全名是克劳迪娅·伊莎贝尔·安德森。”雷古勒斯望着母亲苍老的面庞,对于即将出口的话变得于心不忍起来。
“......我知道了。”沃尔布加沉静地说。
“她的母亲是伊莎贝尔·安德森,父亲是夏佐安德森。祖父在德国,名叫格里戈·维奇,是个著名的魔杖制作人。”雷古勒斯空洞地吐出这些句子,心脏撕裂般地痛。不知这痛感是自己的,还是近在咫尺的母亲传来的。
“雷尔——”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请将她交给伊莎贝尔。”雷古勒斯的声音嘶哑起来,“如果伊莎不肯接受她,那么,请原谅我......”
“雷尔啊!”沃尔布加哭了起来,一头埋进雷古勒斯胸前。雷古勒斯僵硬着躯体,热血涌上耳朵,使他的耳边嗡嗡作响。他发现自己无法流出眼泪。
雷古勒斯像很久以前那样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克劳迪娅缩在被里,她刚刚喝完奶粉,现在正睡得香甜。雷古勒斯爱抚地打量她的身体,从毛发稀疏的头顶到埋在被子里的小脚丫,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奶味儿,更确切地说,是奶粉甜腻的味道。
他突然不安起来:是不是有人说过,没有得到母乳哺育的婴儿体质会很差?
然而他的心很快又放下了。毕竟克洛蒂的母亲是那样果断聪明,想必女儿也不会太软弱。雷古勒斯捏了捏克劳迪娅嫩白的小手,她咕哝一声,但没醒。
克劳迪娅一岁多了,她还是小小的,身体绵软,肉感很强的脸颊拧在一起,实在说不上漂亮。雷古勒斯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脑袋低垂在父亲的肩上,模样很乖。
“克洛蒂,你说,没有我你能保护好自己吗?”雷古勒斯喃喃地说,
“你太小了——真是太小太轻了,你还蛮难看的,一点也看不到你母亲的影子。可是,克洛蒂啊,你总有一天会好看起来的,相信我,会比任何女孩子都好看。”他的声音哽咽了,“会有男孩子喜欢你,追求你,可是拜托,千万别选个像雷古勒斯布莱克这样无能的家伙,那样你会倒大霉的。你的父亲,叫夏佐·安德森,他英俊又有才华,能保护好你和你的母亲,我认识他,他是个好人。”
雷古勒斯的声音低了下去,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对着女儿哀号,还好他并没有那么做。克劳迪娅扑棱着小脚丫,一道口水从嘴巴一侧淌下来。她的面颊左侧有一个小小的凹陷,一笑就会露出来。跟雷古勒斯的一模一样。还有西里斯。
窗外响起了雨落地的声音,伴随着树冠飒飒的声响。雷古勒斯小心翼翼地将克劳迪娅放下。他站起来,脖子有些酸,手臂也酸,灰白的眼圈显得那样突兀。但他没有丝毫恐慌,相反地,一种巨大的喜悦感在他周围的空气中狂舞、升腾,将他围绕、拥抱,与他融合。
哥哥,雷古勒斯已经长大了。
现在,他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一只挂坠盒被摆在书架上,暗金色的链子垂落下来,好像在害怕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