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不重来》小熊笔筒

12、第 12 章

　　杨湛奇怪：“还有一块玉牌？”
　　小爷点头：“不错，小爷正要同你说。燕柠不知与什么人私下联通，听话里的意思，还有一人手里也有玉牌。那人正在看守一处秘境，应该距此不远。听上去秘境近日就要开启。”
　　杨湛手指在桌上轻叩，沉吟道：“师兄，我可能还真知道此人身在何处。”
　　小爷简直惊悚：“你如何会知道？”
　　杨湛正要解释，忽然想起什么：“师兄，今日可是十五？”
　　小爷算了算：“不错，正是月圆之日。”
　　杨湛立即站起身：“师兄，咱们得边走边说，迟恐生变。”
　　小爷闻言，把玉牌往怀里一揣，跟着杨湛就往外走。
　　刚迈出酒楼大门，就见二人迎面走来。
　　这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像是既懒得见到对方，又不得不与对方一路。小爷和杨湛见此二人同行，颇觉怪异，不由交换了个眼色。
　　这二人在他们面前停下，目光都落到小爷身上。小爷此时扮作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道士，坦坦然然地任他们看。
　　颜峰初先开口：“师弟忽说要去寻人，为兄担心师弟人生地不熟中了圈套，便跟在后面探看。师弟莫要见怪。”
　　杨湛满心无奈，只得道：“颜兄一片好意，我怎能不识好歹？颜兄，这位是我的故友，晓夜。小爷，这位是颜峰初道友。”
　　颜峰初向小爷点点头。
　　叶衣衣收回打量的目光，鼻子里哼一声：“这名儿起得不错。怎么，二位这是要出门儿？”
　　杨湛眼见太阳将要落山，心中焦急，偏又被这两个人缠上，不得不耐着性子周旋：“我与小爷去逛逛市集。叶道友怎会到此处？”
　　叶衣衣围着杨湛慢悠悠地转了一圈，从头到脚将他看得仔细，摸摸下巴，宣布：“小爷从今天起就跟着你了！”
　　叶衣衣和小爷相视一惊。
　　颜峰初浓眉拧成一个疙瘩，斩钉截铁地说：“既如此，为兄也得在你身边看护。”
　　杨湛心中将这两个人臭骂一顿，面上却半点不显，他柔和一笑，既包容又无奈：“叶道友此举可曾与杜道友商量过？”
　　叶衣衣不满地睨他一眼：“小爷做事他管不着。小爷实话跟你说，阿裳说你我……不大对付，不过小爷可不信。小爷在你身边跟几日，再好好地回去，阿裳就知道错了。”
　　杨湛心里叹息：你若是在小爷身边跟几日，还真未必能好好地回去。
　　再看看颜峰初，看着叶衣衣的眼神满是警惕和怀疑，一副认定了他不怀好意的模样。看上去叶衣衣不走，他是断断不肯走的。
　　杨湛回身看一眼西下的斜阳，心思飞转，想着该用个什么借口先暂时打发了这二人。
　　小爷开口道：“师弟，不如请二位道友同行如何？”
　　杨湛惊讶地看着他。
　　小爷冲他点点头，又转向那两个人：“此处说话不便，二位且随我来。路上慢慢说。”
　　四人同行，有三个少年英才，实在是引人注意，小爷便落了一个隐匿阵附在四人脚下，方便说话。
　　颜峰初走在杨湛侧后方，有几分意外地瞧了这貌不惊人的中年人一眼，心中自省犯了以貌取人的大忌。
　　小爷斟酌了片刻，说道：“小……咳，我接到杨师弟的密信，托我盯住燕柠。刚巧发现燕柠与人密谋开启一处秘境，我和师弟正要去看看情况。”
　　叶衣衣颇有兴味地挑起一双细眉：“连五华门和阑珊楼都没得到消息，这燕柠有点儿能耐啊！小爷和你们一块儿去！”
　　颜峰初自遇到叶衣衣，一双浓眉就没松开过，闻言忙道：“叶道友还是留守为佳。五华掌门和杜道友很是看重叶道友，若有个万一，必会迁怒于杨师弟。杨师弟又何其无辜？”
　　叶衣衣冷哼：“小爷担保杨湛无事！若再多言，小爷叫来灯火楼的护卫，咱们一个都别想走！”
　　颜峰初气结，却也当真不再说话。
　　杨湛从头到尾竟没有插话的余地，只能暗暗担心。
　　小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弟别担心，二位道友能力出众，必是一大助力。况且对方底细不明，我们也需要帮手。”
　　颜峰初点点头，赞同道：“晓夜兄说得不错。燕柠行事诡异，可见对方不是光明正大之辈。我们也要多做防备。”
　　叶衣衣漫不经心地说：“管他什么妖魔鬼怪，一剑杀了就是。现在往何处去？”此时众人已经出了景江城，面对着茫茫荒草平原。
　　景江城东边临海，北边是郁郁葱葱的深从密林，西边和南边则是一望无际的广阔平原。
　　杨湛站在西城门城墙下，掐指算算，指了一个方位：“诸位随我来。”
　　这时正值夕阳西下，杨湛看了看红红的小太阳，脚下生风，口中喃喃背着什么，带着其他三人飞奔向前。
　　终于，在落日已经沉下一半的时候，杨湛停下脚步，转身说：“太阳落山前，我需要四只狐狸。毛色不拘，但一定要在日落之前交给我。我留在此处稍作布置，狐狸还要劳烦三位。”
　　另外三人都是当机立断之人，闻言也不多话，向三个方向疾奔而去。

　　小爷回来得最快，手上提着两只火红火红的狐狸，一公一母。
　　杨湛此时正在挖坑，已经挖好了两个，正在满头大汗地挖第三个。
　　小爷大奇：“怎的不用术法？”
　　杨湛抹把汗：“不能用，用了会留下痕迹。”
　　他气喘吁吁地爬出来，把一个小香包扔给小爷：“师兄帮我将花撒满坑底。”
　　自己选好位置，又开始挖第四个。
　　小爷将狐狸抛到一边，走到坑边打开香包，按杨湛的吩咐在坑底铺上鲜花。
　　边铺便问：“你收来这么多莺栗花有何用？”
　　杨湛挥汗如雨，一字一喘：“制药，做糕点，都有用。”
　　“师兄，你带着，叶衣衣，没事吗？”趁着叶衣衣和颜峰初尚未回来，杨湛问道。
　　小爷铺完第一个坑，漫步转到第二个坑旁，看着坑底逐渐被落花填满，淡淡说道：“总得知道我们对彼此的影响究竟到什么地步，才好早作打算。”
　　杨湛动作微微一顿，随及继续翻土。
　　颜峰初和叶衣衣几乎同时回来，手里都提着两只狐狸。
　　杨湛已经挖好坑，整理了仪容，正等着他们。
　　叶衣衣观察四座土坑，呈圆形排列，坑底铺满鲜花。他抽抽鼻子：“好香，莺粟花？”
　　杨湛点头：“正是。接下来，请各位将狐狸放入坑中，以鲜花掩埋。不要用法力。”杨湛递出小香包，自己拎了一头狐狸放入坑中。
　　叶衣衣嫌弃道：“人家是流水葬花，咱们这是花葬狐狸，真是暴殄天物。”他说着话，手上动作却不慢，几乎同时将莺粟花堆满土坑。
　　杨湛看看天色，太阳已经落入地下，只留一线余晖。他笑眯眯地看着其他人：“现在，请各位自己躺入花冢吧。日月交汇之时，秘境便会开启。我们秘境中再会。”说话间，他便干脆利落地往自己堆出的花丛中一趟。花丛柔软，杨湛直直陷入鲜花之中，不见踪影。
　　剩下三人互相看一眼，到底根据指示，躺在了莺粟花丛之中。
　　几乎是刚刚陷入花冢，还未来得及感受到浓郁的花香，小爷便觉身下一震，陡得一空，急速向下坠落而去。
　　身畔莺粟飘荡，几如花仙之境。
　　小爷自空中直线下坠，毫无阻塞。他在空中几次使力，试图改变落地姿势，却并无用处。周围是白茫茫一片迷雾，只有莺粟花瓣在雾中飞舞，极是美丽。
　　突然间，被他藏在胸前的玉牌闪出一道柔光，包围住他的整个身体。下一刻，后背一沉，他便横躺在了硬实的土地上。
　　小爷一个打挺立起来，拿出玉牌弹了弹，低声调笑：你还挺有用的。
　　他嘴角牵起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将玉牌又小心地藏回怀里。
　　小爷四下环视，四周尽是浓厚的白雾，只有一条若隐若现的小道上雾气稍薄。雾气尽头似乎隐约立着一人。
　　小爷手中扣一道天雷阵盘，小心翼翼地走上小径，双眼直视那道人影，余光警惕地注意两边的动静。
　　这条小径似是专门为他而留，他将将走过，雾气便在身后悄悄合拢，四周一片空茫，难辨来时方向。
　　那道人影越来清晰。他背对小爷，一头乌发束在头顶，头戴一顶双龙戏珠束发玉冠。他一身青衣，身形纤瘦，背后却负一柄重剑。看那重剑的分量，几疑这人马上就会被压倒在地。
　　小爷愈走愈慢，他知道这人是谁了。
　　小爷心中冷笑，缓步行到那人身后五丈处，站定。
　　那人并不回头，径直向前走去。小爷毫不犹豫地跟在他身后。
　　随着小爷前行，两侧雾气越来越浓，各有其形，竟似活过来一般。
　　小爷心中一动，发觉那雾气似乎是在讲故事。
　　时而才子佳人，花湖江畔，悲欢离合；时而天崩地裂，颦鼓动地而来，尸横遍野。小爷细看雾中之景，这一幕幕似乎发生在景江城？
　　雾气形状渐渐改变，这一次是两个男子，一人张扬，一人落魄，相识于繁华之中。
　　“你与吕澔在景江城相识，互相倾心。”小爷自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淡然无波。
　　“江海大会上，你出言不逊，挑衅景江城主人，被关入锁妖塔。吕澔不知你身份，为你心焦如灼，舍了一身修为，冒死闯塔相救。可他不知道，这正是你与景江城主人定下的计策，正为诱他入彀。”
　　雾气随着声音的讲述一幕幕铺开，定格在吕澔的满身血污上。
　　“你借口救命之恩，保护之意，硬是跟随吕澔回派。你见吕澔的门派正为食人蜂所扰，便趁着夜半时分在门派中遍洒女王蜜，激发蜂子凶性。不过一夜，门派根基倾颓，祖师供奉被毁，一个小门派，就这么散了。”
　　雾中的吕澔满眼苍凉，神情空茫无所依。身后是门派的断壁残垣，和一个个抱头痛哭的弟子身影。
　　“你知道若在此时表露身份，吕澔自尊自重，必不肯与你去五华。你便假称与五华一外门弟子有旧，请吕澔送你前往五华。到了五华，你才表明身份，强逼吕澔入门拜师。”
　　雾气中的吕澔和小爷记忆中那悲愤、伤心的吕澔逐渐重合。
　　“吕澔恨你玩弄他于鼓掌之间在先，毁他门派，迫他改换师门在后，更恨你算计他失了一身修为，自此与你形同陌路。
　　“你自是不甘心。
　　“也是因缘凑巧，早年间你外出办事时曾无意陷入一方秘境，秘境名唤兰溪。你在其中曾发现过一本姻缘簿，上载大千世界所有生灵的爱恨纠缠，佳侣怨偶。
　　“吕澔决绝待你，你便想起了那姻缘簿。姻缘簿上有了名字，你们今生便分不开了。
　　“你重闯兰溪境，放着奇珍异兽秘籍道法不要，直奔姻缘簿。”
　　小爷看着雾气中衣衫褴褛，筋疲力竭的自己，心中想起的却是吕澔推开锁妖塔大门时那伤痕遍布的面庞和眼中的融融暖意。他直到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办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错的开始，怎么也到不了对的结局。
　　小爷悚然一惊。他想起来了，他其实早见过商洋这个名字。
　　“兰溪境又名有缘境，一人一生只进一回。你硬闯兰溪，自进入秘境的那一刻起，便要身受天火焚身、天雷炼体之苦。
　　“你找到姻缘簿，看到的却是吕澔和商洋的天定姻缘。
　　“你既悲且怒，终于行了逆天之事。
　　“五华门传承数万年，典籍无数。你依仗身份，偷来了一部魔修逆天之法。
　　“天道有常，一失一得。你偷了商洋的天定良缘，便得还给他你的天生仙缘，从此绝了成仙之路。你毁了吕澔一身修为，改了他的道侣良缘，便得还给他你一生的气运。你逆天而行，天道降劫，劈散了你一身根骨。
　　“叶衣衣，原本你母亲福泽深厚，她身死时发愿，愿你承她福缘，得道成仙。你本该是一帆风顺，历数劫而得登仙位。
　　“如今你一无根骨，二无气运，三无仙缘，都只为一人。可这人，本不该是你的。
　　“最终，你偷来的，全都得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