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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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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然接受顧言的建議,住進他同樣在京裡的莊子。一方面是因為那裡草藥比較齊全,另一方面則是月下住在那兒也可以陪著她。紫陌厚著臉皮帶著千燁也跟了過去,顧言倒是無所謂,只說也剛好有事要與紫陌商議。結果就是顧言和紫陌時常忙得難見一面,餘下千燁和月下陪著夜然,煎藥也好,熬湯逼她喝也好,陪她說話遊戲解悶也好,幾乎是寸步不離窩在床禢上的她。
顧言是真的很忙,夜然偶爾見到他夜裡返莊穿的是精緻的錦織,繡著亮國的國徽百道鋒芒,她猜想那應該是朝服。他同時在處理許多事務,其中一件便很巧的是討伐大典教。他說這件事情已籌畫已久,也正在積蓄反抗大典教的民間力量,找紫陌來也是要讓他提供人脈和情報。
他曾詳細的問了夜然關於大典教的事情,但她幾乎是一穿越就被送回了山莊,所知大典教的線索只賸下身上的毒,幫不上甚麼忙。對於穿越時空這種事情顧言竟然也很快能接受,夜然想應該是因為月下已與他說得十分清楚的緣故。這件事情她並沒有刻意瞞著紫陌和千燁,他們雖覺得不可思議但也沒視她為洪水猛獸,一如往常地待她,讓她暗自鬆了一大口氣。
夜然躺在床上窮極無聊,也還好有他們陪伴。又暗自慶幸還好顧言和紫陌現下都很忙碌,不然肯定在心裡埋怨她搶走了他們倆。
雖然不用再擔心兩個月後就會死掉,但她的身體仍是虛弱,下床走走還不成問題,但別提揮劍或射銀針了,現在連喝個湯都得雙手妥妥地捧著碗才不至於無力灑出。不用假裝以後她也不硬撐了,專心躺著休養,頂多每天和千燁月下他們去園子裡散散步。顧言調配了強身的藥湯給夜然,但也說一時半刻還沒辦法讓她馬上生龍活虎,七年來的虧損須慢慢調養,不用操之過急。
這日夜然和千燁、月下在房裡玩著她們做的撲克牌,千燁是第一次碰牌,但他十分聰明,規則摸透之後便開始大殺四方,要是有賭籌碼,夜然和月下恐怕已輸到脫褲子了。最後改玩抽鬼牌,但千燁可是演員出身,她們都騙不過他又不能識破他,連連抽到鬼牌。
夜然耍賴把牌一扔,倒回軟墊上咕噥:"這下也不能玩麻將了,千燁一定又是會連十拉十的主兒。"月下猛點頭,千燁則很有興趣地問:"何為麻將?"
"就是……"夜然正待解釋,便聽見外頭有嘈雜的人聲和奔跑聲,接著便聽有人喊著:"快叫大夫!",一片混亂。
"發生甚麼事了?"夜然好奇地問。
"我去看看。"月下迅速出去探完情況,回來對他們報告:"似乎是顧言的手下夜探大典教,被教主打成重傷,他們正找大夫去看呢。"
夜然皺眉:"還要去請?我懂一點醫術,先去看看吧,救人分秒必爭啊。"
千燁雖不大贊同,但月下也認為應該如此,也只好跟著夜然一起到了那間一堆人正進進出出的廂房。
守門的侍衛看見是月下便退了開來,推門而入,顧言抬頭看見他們便皺起了眉頭:"你們來這做甚?"身子微傾,有意無意擋住了正躺在床禢上的身體,但他們都已經看見了。那個人戴著覆面,傷得極重,床單幾乎都已染成紅色。他雖昏迷,右手仍死死握著沾滿血漬的長劍。
"可以讓我看看麼,我也懂醫的。"夜然都已開口,顧言雖然醫術高出她不知幾倍也不好拒絕,只得覷了月下一眼稍微讓開些。夜然上前檢視了一下這人的外傷,傷勢十分嚴重,而且似乎還中了很霸道的毒藥,還能一息尚存已是很不容易。
顧言道:"他中了蝕骨散,若是清醒著,恐怕全身傷口都如被強酸侵蝕一般的疼痛。"微嘆了口氣,"但看這外傷……恐怕也撐不到清醒了。"
月下和千燁都露出不忍的表情,夜然問:"這是顧公子的手下?"
顧言搖頭:"也不算是……算是合作對象吧,他在三個月前循線找到了我,說若能提供他大典教的線索,他願在我手下做事。他本來身手是極好的,這次讓他去夜探,不過是去查一些情報,但他卻擅自闖去教主的寢房……才會落得這個下場。"
夜然邊聽著他的話邊用水沾著布巾把傷患的覆面取下,但當玄雲那雙眸緊閉的俊容映入眼簾時,她便一個字也沒再聽進去了。
"怎麼會……"她的嘴唇和手指都在顫抖,顧言察覺到不對,出聲詢問:"葉姑娘?"
壓下恐慌的情緒,夜然勉強站直了身子。
"這人……我認識。顧公子,你有辦法替他解毒麼?"在場的人都看出夜然在強自壓抑情緒,千燁看著床上昏迷著的玄雲,又看了看夜然,心裡了然之餘覺得不好。她才剛得知能繼續活著啊……如今她重要的人卻已一腳踏進鬼門關……
顧言沒有多問,只道:"解藥我有,再輔以銀針逼毒,莫約半時辰便能完成,但他這傷……"
"我一定會救他的,請你幫我。"夜然輕輕撫過他頰上淺淺的傷痕,沒回頭,對著後面兩個人說道:"千燁、月下,你們先出去好麼?我需要絕對的專心。"
他們倆見夜然神色慎重,也不好多說甚麼,悄悄地退了出去。顧言雖同情夜然熟識之人命在旦夕,但這傷勢即使是他師父親臨也是無力回天,他不想見她努力過後仍要面對這人的逝去,正要開口勸她,卻聽夜然道:"顧公子,接下來我已沒工夫掩飾,勢必會被你看見了……等我治好他後,煩你替他解毒…請一定要救他。"
說著她將玄雲沾了血汙的衣襟敞開,一個白色的瓷瓶從他破碎的衣內滾落在床上,夜然一看便知道那是她每個月賴以續命的……月哭解藥。
洶湧的情緒幾乎要將淚逼出了眼眶,她強壓著,將瓷瓶小心地收在懷中,拉開衣服露出傷痕交錯的胸膛,又將手覆了上去。顧言本是不解,但眼神轉到玄雲的臉,赫然發現方才還有著傷口的臉頰現在已經光滑無傷。他猛然回頭瞪著她正覆著玄雲胸膛的手,眼睜睜看著那翻開的皮肉被她一寸寸慢慢撫平,直至痊癒。
他心中驚奇,但沒呆呆站著,冷靜地著手開始幫忙。診視了他全身上下的傷口,傷處很多,致命的就有三處,後頸、胸前,和腰側,腿上也有幾處較深的刀痕,但沒有傷到骨頭。他讓夜然先去治那三處傷口,自己則將藥箱中各種瓶罐打開,調製解藥。
夜然從沒有一次治過這麼多嚴重的傷,這傷口比他們初遇時他替玄雲治療的那些還要嚴重得多。她一處處撫過,只覺得隨著他的傷一一痊癒,安下心的同時人也越發昏沉。當她要站起來去治他腿傷時,一個踉蹌被顧言眼明手快地扶住。
他抬眼見夜然臉上掛著不正常的紅暈,不禁奇怪:"葉姑娘?"
夜然彷彿沒有聽見,又往玄雲的腳傷伸手。
"已經夠了。"顧言察覺她不對勁,攢住她的手腕,那溫度高得令人心驚。他馬上朝門外大喊:"千燁、紫陌!來人!"
千燁和月下一直守在門前,聽顧言叫喊忙緊張地進房。見夜然被顧言扶著但幾乎軟倒在地上都吃了一驚。
"千燁,你帶她下去休息。"顧言將夜然交給千燁,後者擔心地抱起她,夜然卻掙扎著:"不行,還沒……"
顧言的聲音很嚴厲,但卻以安撫地口氣緩慢道:"他已經沒事了,腳上的傷還有其他小傷都要不了他的命,倒是妳現下看來還比較嚴重。我一定會救醒他,妳先安心去休息。"
她不死心:"可是……"
月下忙勸:"夜夜,去休息吧。顧言向來說一不二,他不會有事了。"
她茫然地看了看在場的人,腦裡的混沌讓她幾乎沒辦法思考,最後視線又回到了床上的玄雲。他的臉色雖仍不好,但已不如剛見到他時那樣充滿死氣,微微放下了心,意識便掉進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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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陌,她怎麼樣了?"
"……還是沒醒。那個人呢?"
"也還沒醒,但毒解了已無大礙。那樣重的傷竟然能……果然是小夜……"
"別說了,這件事……還是越少人知道,對她越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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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雲醒來,已是七八個時辰後的深夜。
他睜開眼見到床頂,有些疑惑,接著試著動了動身子,竟然感覺還好,只有腳上的傷口在隱隱作痛。他試著下床但站不穩,把床邊茶几上的木杯撞落在地,夜裡很靜,這一下便發出了響亮的聲音。
馬上有人推了門進來,是一個他不認識的紫袍男子,他見玄雲下了床,緊張道:"你小心點,腳上還有傷。"
玄雲低頭見到腳上的繃帶,覺得有點疑惑,伸手摸向後頸,他明明記得此處被敵人狠狠劃下一刀,但他手掌經過,竟是一片光滑。
他臉色一變,忙抬頭看向紫陌:"是誰……是哪位大夫,治好我的?"
紫陌看他臉上的神情,抿了抿唇,扶起他的手臂。
"我帶你去見她。"
夜然就睡在隔壁房而已,紫陌輕敲了門,無人回應,便推門進去。她還在床上睡著,來照看她的千燁坐在床側,原來也靠著床柱睡著了,手還放在被褥裡握著夜然的手。
紫陌看見這景象暗喊一聲不妙,轉頭偷看玄雲,他的臉色果然千變萬化,任誰從死裡逃生以後能見到重要的人都是歡喜的,但看到她跟一個陌生男子這般親密……
紫陌忙上前喚醒千燁,千燁一下便醒了,看到玄雲站在床側一臉複雜,也乖覺地馬上放開夜然的手起身,對玄雲送上一個友善的笑容。
"你別介意,千燁是我的人,他跟小夜只是好朋友。"紫陌不理玄雲納悶的眼神,拉著千燁便往屋外走。
門闔上了許久,玄雲才蹣跚地走近床禢。腳仍然發疼,他輕輕坐在床側,端詳著她的病容,心裡流轉著好幾種說不出的滋味。是高興再見到她,也是怨她不告而別。他本就知道夜然的特殊能力,他們第一次相遇的那日,她便是用那神奇的力量治好了他。也不知……這力量是無償的?或需要甚麼代價?治好朵兒的腳傷那次,天氣明明十分溫暖,她睡在吊床上時卻發著熱。
他伸指在她的臉頰旁停了一會才輕輕觸碰,果然又是滾燙……她……又救了自己一次麼?她比三個月前還要更瘦了,纖細的手指在他的掌心包覆裡,他感覺到她動了動。
"然兒?"
夜然睜眼見到床側的玄雲,他輕喚了她之後便沒說話,只是一直握著她的手。她一直看著他,他手背上還有沒能治好的傷,烏黑的髮披散在雪白中衣之上,臉上是她很熟悉,每每在床側都會見到的,他充滿關切的表情。
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直到玄雲伸手替她拭去淚水,才哽咽開口:"對不起……"
害怕失去一個人的心情……她算是徹底了解了。她看到玄雲的傷,看到那藥瓶,便知道自己的不告而別並非她所想像的一拍兩散。原以為分開了他能漸漸忘了她,畢竟他們之間……並沒有承諾或約定甚麼。
可原來感情,是不受任何承諾和約定所控制的。
她今日的痛,這三個月來玄雲恐怕也沒少經歷。至今她才懂得自己當初的狠心。
"莫哭。"他低聲安慰,夜然卻一直搖著頭,淚水停不下來。她只覺得心好痛好痛,滿滿是愧疚和後悔。玄雲看著她淚濕的臉龐,終是忍不住伸臂將她抱入懷中。
夜然沒有掙脫,只是繼續抓著他的衣襟哭,邊哭邊說:"我的毒,顧言說可以解了……"玄雲抱著她的手緊了緊:"是麼,太好了……"
"這次還好顧言在,否則我沒法解你身上的毒……你……以後不要受這麼重的傷了……"
"好。"
"你的腳……"
"沒事,這種程度的傷半個月就會好了,妳別治。"
"玄雲,對不起……"
"嗯。"
直到夜然囈語著再次沉入睡眠,玄雲才輕輕放開她,她仍燒得渾身滾燙,但方才那一哭出了些汗。他替她拉好被子,便聽見輕微的敲門聲,他拖著腳開門出去,來人是顧言和紫陌。
"快回去床上躺著,你想讓腳好不了麼?到時累的還是葉姑娘。"顧言語氣嚴厲,玄雲只是點點頭。紫陌扶著他回到隔壁房裡,讓他坐回床上後指指茶几上的碗盤:"吃些吧,你的外傷已好了大半,腳傷只是需要休養,多吃點好得快。"
玄雲依言捧起飯碗,忽然想到了甚麼,抬頭對顧言道:"顧公子,此次我未照著命令行動,才會出這意外……是我不對,但我想身分應該沒有暴露。"
顧言點頭,玄雲搶了藥之後雖身受重傷,但仍堅持著跑到了他們接應的地點才倒下,覆面也完好無缺,照理說是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以後萬不可如此魯莽了,你這小子看似聰明,卻只會用橫衝直撞的笨方法。葉姑娘身上的毒,怎不先來問問我?"
玄雲苦笑,初時他哪知道顧言除了他所知的身分之外,還是個高明的大夫?而也如他所說,那時只想著要替夜然解毒,除了親自找到教主以外,並沒想到其他方法。他在教主寢房的暗格裡找到跟夜然身上一模一樣的藥瓶,逃出時卻被帶著銅面具的教主發現,他只求離開不欲交手,卻仍被傷得如此嚴重。
"罷了,你好好休息吧。"顧言嘆了口氣,轉身離去。紫陌本欲跟上,卻被玄雲叫住:"這位公子,不知能不能跟我說說……然兒的事?"
紫陌愣了愣,還是點點頭,坐到床旁細細說著這三個月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