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失色》疯梅格

19、第十九章

　　找人可并不容易，尤其还是在一个不太熟悉的地方。只有两天的时间，其中一天已经过了大半。红越来越焦急地穿梭在西区的大街小巷中。他一大清早就来到西区，盲目地奔波了一整天。现在夕阳余晖照着他茫茫然的脸，他脸上的伤口和瘀青像小丑没有卸干净的彩妆一样，仿佛在嘲笑着捉弄他的坏运气。
　　麦克•莱姆，他会再一次恰巧出现在红所出现的地方吗？上一次命运巧合能否再灵验一回呢？当红感到自己的脚已经再也走不动一步路的时候，他靠在一堵墙上并渐渐让自己很自然地滑坐到地上。他的背贴着的地方画着一个粉红色的人形，现在看起来就像他的影子。
　　他确信这种巧合不会再出现了，因为事情总是这样，当我们要迫切地寻找什么的时候总是困难重重，而在不期而遇总是发生在意料之外。他仔细回想五天之前的事：他和伏朗西斯卡和可可偷偷来到西区参观涂鸦。他在一条有花椰菜作品的巷子里碰到了那个牵狗的盲人。他撞了盲人。起先他不知道那人看不见。狗要咬他。他很害怕。盲人叫住了狗。盲人叫麦克•莱姆。然后莱姆用自己的想象辨别出了那些画的作者。他自己告诉了莱姆比赛的事。莱姆让他毁了那堵墙。对，没错，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接着他不愿意，莱姆又让狗咬他，他撒了谎妥协了——反正他总是有本事信口搪塞。最后他问莱姆是不是仇恨伦纳德，莱姆的反应很奇怪。
　　等一下，他忽然闪过一个激灵。莱姆和伦纳德的关系一定非同小可。为什么？因为莱姆看不见，并且他声称和花椰菜的那些人不认识——他们的确不认识。那么他关于那些墙上的涂鸦作者的认知一定便是从某个与花椰菜很熟悉的人那儿听来的。那个人很可能会是伦纳德。伦纳德为什么要对一个盲人说这些？还有现在最大的问题仍在于他和伦纳德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冲突以至于他要毁了伦纳德一心想要保护的远在天堂的墙壁呢？
　　唉，想这些问题也没有用，一定得先找到这个人才行。红猛烈地抓了抓自己红色乱发，顿时头皮屑和碎头发一起乱飞。“啊啊啊，好烦躁啊！”他嚷嚷道，“我总觉得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到底是什么呢？”在当他陷入困境的时候，一个很熟悉的脚步正慢慢向他靠近。他抬起头一看，叹了长气说道：
　　“拉那，你来干什么？看我好戏吗？”
　　“来帮你找人。”拉那开门见山地说，“不把我当朋友吗？”
　　“拉那……”红感动地说，“能认识你真是太好了！403的人都没有一个愿意出面帮助我，反而倒是你……”
　　“瞎说什么啊？”拉那打断他的激动感言，“403的人一大早就跟在你后面到了西区，兵分几路，见人就问麦克•莱姆在哪里，已经被西区人当傻瓜了。不过后来你们的队长好像迷了路不见人影，403就改成去寻找他了。”
　　“伏朗西斯卡也来了？大家都来了？！哦，我真的太感动了！虽然我都没有见到他们。”
　　“没有见到？那你也该听到了吧——今天西区的很多狗都在叫，好像从外边来了一群盗贼似的。”
　　“狗？……你说狗！？”
　　“西区的狗见了东区的人就会乱叫，”拉那耸了耸肩，“你也不必太介意。”
　　“……拉那！你那句话真是福音！我想起来了，我有办法了！”红豁然开朗，仿佛找到了灵感。
　　“……你指什么办法？”拉那呆呆地站在那儿，不解地看着兴奋异常的红。
　　“你会知道的。403的人呢？他们现在在哪里？”
　　“今天应该已经回去吃晚饭了，天色不早了。”
　　“那么就明天，明天，我一定能把那个麦克•莱姆给找出来。”
　　“好吧……那我也回去了。花椰菜的成员们正在筹集资金，说不定能把谬保释出来，还得交罚款金，如果要洗掉案底的话就得花更多的钱了。谬的家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我们只说他和伦纳德出去旅行了。要是他的弟弟妹妹们发现了一定会闹翻天。你明天来这儿的时候顺便也带些现金来。”她理所当然地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走。
　　“等一下，拉那，明天你还能来帮我吗？我觉得你最好也见见那位麦克•莱姆，因为我确信他和你们的伦纳德之间有些让人费解的矛盾。”
　　她定下脚步，回过一个侧脸，说：“我会来的。”
　　于是对于红至关重要的第二天，403包括可可和其他几个东区朋友一共二十人来到了西区，这一次队长伏朗西斯卡衣服和以往相比显得格外朴素，只一件体恤，上面的图案是西区的地图（他应该不会在人生道路上迷路了），而下身则一如既往地穿了一件设计复杂的苏格兰裙。尽管脸上的伤已经差不多恢复了，但他似乎还是有些在意，特意用头发遮掩了一下。今天前来发号施令的红走在他的身边，拿着一叠地图、一个大号铁笼子和几根绳子，他看上去比昨天神采飞扬，信心十足。一群人在西区招摇过市之后在路口停了下来，红说：“现在大家按照地图地分头行动，只要是见到朝你们乱叫的狗，统统都抓到这里来。以这个喷水池为基地，我和老大就在这儿等你们。”
　　人们难得听从了红的话，随街乱逛，甘当狗的诱饵。红非常轻松满足地坐在安置于喷泉旁边的那个大笼子上面，等待着狗狗们的到来。“石头……哈哈，是这个名字吧，只要把它先揪出来，就不怕找不到麦克•莱姆了，”他得意地说。“对于我来说这工作比昨天要轻松多了。”
　　“容我直言，”伏朗西斯卡像一尊塑像似的靠在水池边缘，他对红的计策感到怀疑，“你只有一天的时间了，这样寻找的随机性太大，得费很多功夫，而且就算抓来了那些会叫的狗，你能确定出哪一只是你要找的吗？”
　　“可这是唯一线索了，找一只会叫的狗总比找一个深居简出的盲人要容易。我觉得这是个办法。”红甩了甩手说。
　　“不对！明显是伏朗西斯卡说得更有道理！你不能这样凭运气。”可可在一边附和道。
　　“可可！？你怎么还在这里？为什么不去帮我抓狗？”红这才发现。
　　“我才不要听你的指挥呢，再说狗很臭。我要陪在伏朗西斯卡的身边。”可可说着，向伏朗西斯卡靠了靠。
　　“得了，老大才用不着你来陪呢，他不是说过他需要的人是拉那吗？”红不屑一顾地回答她。
　　“什么？你说什么？”——没想到这句话不是可可嚷嚷的，伏朗西斯卡早一秒叫了起来；可可本来非常不服气地想要回击红，可是伏朗西斯卡却像机关枪似的先行打断了她：“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口气异常严肃，害得红差点儿从笼子上面摔下来。
　　“没，没什么意思老大，真的没什么意思。我就是随便说说的。”
　　“这种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你知道这牵扯到多方利益关系，而且会引起很多误会，要是别人听见了这句话——比如花椰菜的人，情况就会变得非常复杂，懂吗？”
　　“可是……当初您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说的吗？”
　　“什么时候？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了？”
　　“……前天在天堂的时候，你对拉那说你需要她，当时在场的人全都听见了……”
　　“我说了？”
　　“嗯。”
　　“天啊……”伏朗西斯卡伸出双手将遮住脸的金色卷发向后捋去，接着抱着他珍贵的脑袋，目光涣散思维混乱地自言自语：“他们不会都曲解了？任何一个人说出来的话都是受到当时语境限制的，我当时只是想要将她的情绪安定下来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不知道拉那会怎样理解……”
　　“老大，你在叽里咕噜说什么？放心啦，不会真的有人在意的……”红有些同情地看了看他们的越来越古怪的队长，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安慰他。
　　“唉。”可可情绪变得有些低落，她想也许她真的该放弃了。伏朗西斯卡对她来说始终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偶像。
　　“红，狗来了！”
　　一声叫喊后，几个403成员开心地抓着三只白色的狗向红陆陆续续奔来。按照红的要求，他们选择所抓的狗几乎都是体积较大颜色较浅的拉不拉多或者黄金猎犬。淑女弗洛拉和大姐头基塔母性大发，将她们搞来的狗狗很温柔地抱在怀里，尽管它们看上去并不开心。
　　“啊啊，快拿开，让它们离远点！”红和可可同时大呼小叫起来，“我怕狗！”
　　那些狗狗们一旦脚着地面，就被那些东区不速之客的打扰而弄得异常恼火，眼睛都死死地盯着他们，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声，接着就是叫个不停。一只没有被绳子圈套住的狗忽然向红凶狠地扑过去，红灵机一动，蹬掉鞋子跑进了喷水池里，紧接着可可也站了进去。狗于是趴在水池边缘汪汪大叫，有欲进行水战的架势。
　　“一定不是这一只!快把它哄走！”
　　就这样，红几乎是在水池的保护下度过了大半天。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计策了。从上午八点到下午四点，白天足足八个小时之内除了两人没有找到狗之外总共十五人为他带来过十三只相似种类的会叫的狗，在红的远距离挑选下最后排除了八只放还西区大自然，剩下五只拉不拉多关在笼子里保留察看。它们看起来都有些像石头。可是石头只有一只，也许它就在其中。黄昏又再一次降临，证明着这一天已经临近夜晚和尾声。而望着那五只被关在笼子里越来越不耐烦而狂躁的狗，红的头绪也变得越来越混乱。
　　晚上六点，拉那按约定来到喷水池的时候发现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只挤着五只狗的笼子横在眼前，旁边还有一双黑色运动鞋和一双桔黄色平底鞋。她到处张望，终于在笼子背后的水池里发现了红和可可瑟瑟发抖的身影。她喂了一声，那两人像是见到了救命恩人似的感动不已。“我们快要在里面站了一天了，浑身都僵硬了。”他们异口同声。
　　“你们怎么站到那里去了？”
　　“我们身上可能有吸引狗的味道，站在水里能消除气味。”
　　“那现在为什么不出来呢？”
　　“树后面一直还有一只狗不肯回家，怎么赶也赶不跑，总是盯着我们。”
　　拉那向他们指的方向望去，发现的确有只德国狼犬踟躇在那儿，但它一直仰着脑袋冲着天叫，看来它的对象似乎不是红和可可，而是树上的人——原来伏朗西斯卡也不太擅长和狗相处，不知为何那只狗却对他一往情深。他坐在一根树枝上对着拉那很有礼貌地招了招手，像童话里被巫婆囚在树上的公主。但拉那不怎么敢往上看，因为她发现他穿的是裙子。
　　“拉那，你能把它弄走吗？403的人今天被我折腾了一天，都累得提前回家了，他们把剩下的摊子又扔给了我。我虽然对不起他们，但也不至于这样惨吧。”红哭丧着脸说，“他们再也不管我的死活了。”
　　拉那以野生动物一般凶猛的气势朝那只德国狼犬猛冲过去，它一下子反应过来离开那棵树，冲着拉那呜呜地叫。拉那向它摆出要凑它的架势，最后狗略沉思了一下，夹着尾巴一溜烟就逃走了。
　　“麦克•莱姆找到了吗？你的期限就快要到了。”她问。
　　“还没有，但是应该就快了……”红有点心虚，“你看，这里面的狗，没准儿里面有一只就是麦克•莱姆的，你看它们现在都饿坏了，急着回家吃晚饭呢。我们马上就会找到他的家了。嘿嘿嘿……”
　　“原来你今天一天都荒废在狗身上了，”拉那板着脸说，“我还以为你想出来了什么样的好方法，真是不可信赖。这里有五条狗，我们要跟着哪一只回家？”
　　“我也不大清楚……要不你再找一个人来，我们每人跟踪一只？”红低着头穿鞋子，不敢看拉那的眼睛。
　　“我一个人可不敢做这种事！我现在只想回家去，拉那，你再找些别的人来帮忙吧！”可可叫道。
　　“说实话，现在西区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愿意帮助你们的。”拉那说。
　　“不用帮助，时间不多了，我们只要做一个选择就行了。”伏朗西斯卡从树上一跃而下，华丽地着陆，“我有一个选择办法，但那也算是一种冒险。”
　　他随即去买杂货店买了一根香肠，在狗狗们的眼前将它放在地上，接着让拉那把笼子打开，只见五只狗中的四只争先恐后地冲出来去争夺那根香肠，而最后那一只则迟疑了一会儿，放弃了香肠，转身向路上奔跑而去。
　　“跟着它！就赌这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