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百鸟依

5、第五章

　　走过路过，麻烦狠狠踩我两脚，让我知道你曾来过。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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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来说，最让鬼魂留恋世间的莫过于现下依旧活着的人。他们一个撒手，离开人世，留下活着的人们，为他们的离去，掉下眼泪，伤心难过，悲痛欲绝。

　　当然，因冤屈枉死的不在此列，那些冤魂留下的目的不外乎两个字——“复仇”。

　　这是多年来当阴阳师的经验之谈。

　　但是，眼前的景象却让浩哭笑不得。有谁见过鬼魂去给别人上坟？可苏亚的的确确伫立在一座坟墓前，她对人间的留恋居然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浩很想安慰她，别难过，只要坟里的人还留在冥界，没去下一次轮回，你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因为，你们已经是同类了。

　　苏亚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碑上的字——爱儿安岳洋之墓。

　　“混蛋！”她一拳捶到墓碑上，那股力量几乎振得墓碑摇晃起来，碑上的灰尘被溅得四下飞散。苏亚一扭头，狠狠地瞪了浩一眼，那眼神里满是指责、怨愤、不平。浩觉得心中无愧，坦然面对她的目光。

　　他想到，谁都像你那样，想死才死，冥界岂不大乱？他是合格的阴阳师，守过严格训练，心里素质考试拿了满分，自问不可能让这些鬼魂的不满情绪左右。但真正对上她悲愤的双眼，他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似的。他连忙调转目光，望向墓碑。

　　“呃——这个安岳洋是？”

　　“关你什么事？你不是只会说今生事今生了的吗？冷血动物。”

　　冷血动物？他司徒浩是阴阳师，不是慈善机构。他正想回嘴，头上忽然落下几滴雨点，他提醒：“喂，下雨了。”苏亚却失神地站在墓前，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手抚摸着墓碑，恋恋不舍。

　　唉……又是一个长情的人，一抹念旧的魂。由她去吧，这是她今生在人间的最后光景了。就让她最后做一次苏亚吧。浩竖指念起屏蔽咒，罩住他和苏亚，将淅淅沥沥的雨水阻隔在外，任由他们的脚下溅起朵朵雨花。

　　过了许久，苏亚才终于开口说话：“不是说要送我上路吗，还不走？”

　　冬天的傍晚，天色早已黯淡下来，天空中还飘着细细雨丝，天地间笼罩着一种萧瑟的气氛。行人急急忙忙往家奔，仿佛那是人间最后一处温暖的所在。广场上早就人烟稀少，在这诺大的地方，只有北风，握住落叶的纤柔小手，翩翩起舞。只有等待来春，才能再看到繁花似锦、人影重重的景象了。

　　13号站台上，却排着一大队等车的鬼魂。浩领着苏亚，站在队伍的末排。苏亚看看等车人，问浩：“人还挺多，那车够坐吗？会不会很挤？”

　　“够，无论来多少，都能坐得下。”

　　苏亚看了看浩，有些奇怪地问：“我已经在这里了，你干吗还不走？”

　　“等你上了车我再走。”浩回答。他可不放心，还是亲自将她送上车稳妥一点，免得她一时想不开逃跑，再找她可就辛苦了。正想着，就听到身边的苏亚像个孩子一样欢呼起来：“哇，好可爱的熊猫。”

　　浩不用回头也知道，从冥界开出的“黄泉号”公共汽车已经到了。而那只熊猫正是随车导游冉朵小姐。她从车上探出头来，向等待的客人们微笑，手上还挥舞着一条丝质银帕。一时间，站台上欢声鼓舞，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黄泉号”终于进站，冉朵站在门边上，彬彬有礼地向大家问好：“大家好，请大家排好队，依次上车，不要拥挤。”冉朵小姐憨憨的笑容让大家都吃了定心丸，一些本来对冥界心存恐惧的鬼魂现在不害怕了，而那些对人间尚有留恋的也忍不住对冥界心生向往起来。

　　几十年前，心理学兴起，其传播遍及人冥两界，冥界委员会为了安抚进入冥界的鬼魂，减少他们对未知世界的不安全感，提高冥界收魂的成功率，特地在“黄泉号”上安插了一位经过特别训练的导游小姐，通过她的微笑、礼貌、合格的服务，力图将冥界的美好形象展示在众鬼魂面前。

　　众鬼魂鱼贯踏上“黄泉号”，在冉朵小姐的指引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就要轮到苏亚了，浩眉毛一挑，所谓喜上眉梢大概如此，他的责任就要了结了，等一下他就可以回家好好饱餐一顿，生活其实还是很美好的，他觉得。

　　突然，一把气喘吁吁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等……等等我。”

　　浩睁大眼睛，看着身边那个扶住车门的圆滚滚的身躯，满头大汗，不住地喘气。

　　“张奶奶，您悠着点，不用担心，车还没开。”

　　“还……还没开呢？呃——车上怎么有只熊猫？”张奶奶一口气喘顺了，立刻吧唧吧唧开始说话。

　　冉朵小姐微笑应答：“老奶奶，我是随车的导游冉朵。”

　　“哟，这熊猫会说人话，还是导游，真新鲜。”

　　苏亚让开，说：“您先上车吧。”无论做人做鬼，她都坚持尊老爱幼。张奶奶也不客气，说了声谢了，一脚就踏上“黄泉号”。

　　苏亚随后跨出脚，车门却砰的一下关上了，将她关在了外面。

　　浩走过去，猛敲车门：“喂！开门，这里还有一个。”

　　冉朵小姐无奈地摇摇头，对他说：“对不起，黄泉号是鬼魂专车，人类是无法上车的。”

　　人类？浩郁闷地看着苏亚，这明明就是一抹魂魄，凭什么说她是人类？

　　“喂，你有没有搞错，这是魂，我把测魂仪拿给你看好了。”说着就去掏手机。

　　司机已经不耐烦了，拽拽地对他说：“是人是鬼，黄泉号还分不出来？去去去，不要来捣乱，我急着下班呢。”

　　说完一踩油门，整个车子立刻跃了出去。三两下就消失在天边了。

　　什么态度？浩真有些火了，他瞪了苏亚一眼，后者虽弄不清楚情况，但还是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浩想，我就不信，我没办法把这个魂魄扔到冥界。他心里下了决定，接着双手合十念咒，召唤出自己的法拉力跑车，他一把抓过苏亚，将她扔进车里，接着自己坐进车子，拉上安全带，顺便提醒苏亚“别忘了系安全带”。接着发动引擎，狠踩油门，车子飞飙出去。

　　苏亚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不住地将自己的背部向前推，她忍不住抓住车门把手。浩瞄了她一眼，看到她面色惨白，他得意地嘲讽：“小警察，害怕了？”

　　苏亚瞪了他一眼，直起身体，说：“有什么好怕的？我什么没见过？”

　　“是吗？”他一打方向盘，向码头冲去。远远的，就看到昏暗的海岸线上，几艘货船系在锚地上摇摆。浩对苏亚说：“坐好了。”然后一个加速，车子直直地冲出了海堤，向大海的怀抱扑去。

　　“啊……”苏亚惊声尖叫起来，紧紧抓住浩的手臂，“我们会死掉的，快停下来。”

　　浩白了她一眼，正想说你已经死了，跑车就飞入一片白茫茫的烟雾中，他打开车上的GPS定位系统，在迷雾中继续向前驶去。苏亚怯怯地睁开眼睛，看到一片白雾，她好奇地问：“我们没有掉进海里……这是哪里？”

　　“混沌路。”

　　“馄饨路？”

　　“混沌路！”

　　“那我们去哪里？”

　　“冥界。”言简意赅。

　　这时 GPS小姐温柔地提醒：“前方500米处请左传。”

　　“这里是冥界？”苏亚盯着车外川流不息的人群，疑惑地问，她怎么感觉被骗了。

　　一朵花火冉冉升起，在天幕下，妖娆地怒放开来，夜空中的星星乘势跳上花瓣，将花火点缀的晶晶亮亮。地面上又是一阵疯狂的欢呼，街道早被堵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歌舞升平，鬼魂们飘来荡去，穿着稀奇古怪的衣服，乐颠颠地跟陌生鬼怪干杯，拥抱，一起醉倒。一些长得奇形怪状的怪物也混杂其中，刚才从车边经过一个，手臂上长着七八只眼睛，那些眼睛见到苏亚，一溜儿地对她猛眨，拼命放电。

　　浩恼火地咒骂到：“该死的，忘了今天是狂欢节。”

　　“狂欢节？”苏亚好奇地问。

　　“对，一年一度的冥界狂欢节。”浩摁了一个按钮，法拉力跑车缓缓升上半空，然后加足马力，嗖的一下，飞落在一幢银白色大楼前。

　　“下车。”

　　苏亚走出车子，哇——这幢楼真高啊，她心里感叹，完全看不到顶。只有缤纷的烟火在它身后灿烂地绽放开来。

　　浩大步走在前面，领她进了大楼。

　　大堂同是银白色，银白色的地板，银白色的柱子，银白色的天花板，只有大堂两边的旋转楼梯是透明玻璃做成的。

　　苏亚心想，大堂的高度差不多等于人间五六层楼的总和了，面积大概有两千多平米，还有……

　　砰——

　　她撞上了浩的后背。

　　“喂，干吗突然停下来。”她抱怨地揉揉脑袋，这该死的阴阳师长得还挺高，就后背太瘦，骨头坚硬无比，让她撞上去怪疼的。

　　这时浩开口了：“你怎么在这里？”

　　谁？苏亚从浩的身后探出头，却看见一个长得极为俊美的少年，坐在一张银白色办公桌后，似笑非笑地望着浩。

　　那少年看到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他跑到浩的身边，撒娇道：“你来冥界怎么都不通知我？”

　　这时少年身后的大门大开，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走了出来，她看到浩，欢天喜地地向浩问好。她问：“浩先生，您怎么回来了？是回来过狂欢节的吗？”

　　“不是，”浩指指苏亚，“我来是为了工作。”

　　说到这里，他迷惑地问：“百合，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哼，”少年有些负气地说：“那群该死的老家伙，说我贪睡加流连人间，罚我到这里来当门卫。”

　　百合笑着耐心劝说：“冥界最高委员会只是不希望再看到少主继续懒惰下去，所以让少主在狂欢节当日加班，担任接待一职。对了。浩先生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我送她来报到的，这个家伙满身的念气，快快收了她，替她安排下一次轮回吧。”

　　少年撇撇嘴说，她干吗要你亲自送，自己坐黄泉号来不就好了吗？

　　浩说，你还别提我的生气事，快点，查出她的生死簿，给她开个房间。

　　“开房间？”苏亚惊奇地问，“开什么房间？”

　　百合微笑地说：“不用担心，这个房间是专门为刚刚回到冥界的鬼魂所准备的。所有鬼魂来这里报到后，将会领取钥匙，再到楼上的房间里睡上一晚，这样明天醒来的时候，所有前尘往事都会想起，无论是在冥界的生活，抑或是投胎转世到人间的种种，全部都会记起。”

　　“记起了又怎么样？”

　　“记起了，意味着你可以重新开始在冥界生活，顺便等待你的下一次轮回。”

　　“为什么要再去轮回？”苏亚很是奇怪，她记得在人间时，大家不是都说，只有犯了错，才会被打入轮回，受生生世世之苦，怎么在这个冥界里，轮回却是一件很惺忪平常的事情。

　　少年对她的问题嗤之以鼻：“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浩开口解释了：“人界和冥界就像一个跷跷板的两头，要维持其平衡，不能让某一方过分膨胀，影响另一界的生存。人类的生命是由魂的依托产生的，魂由冥界出发，落到人界，去完成自己的轮回使命。这就好比人类社会的缴税，而轮回则是冥界的税。”

　　“哦，原来是这样。那还等什么，快点给我钥匙，我也觉得有点累了，想睡觉。”

　　百合推了少年一把，那少年才从浩的身边走开，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打开电脑，开始查询苏亚的生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