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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   一百一十三
      原以为韩九得知了这个消息,不日就会前去通知孟青,那时他便能够在上海见着孟青了。哪里想到苦苦的等了一个多月,仍是不见武馆那边有什么动静,他专程去问了韩九,才知道孟青还是不肯回来,只交代让韩九去报官,不必动用私刑。
      韩九听到来人的话,也是吃了一惊。他心里对这个徐世伟憎恶得很,觉着怎么能够如此的轻饶放过?可要他代庖越俎,惩治此人,他实在也是做不出。
      韩九破天荒的没有遵照孟青的吩咐,没去警察局报告徐世伟一事,也没把孟青的意思向骆红花透露半点,反倒装作没有这回事一样,每日里仍旧在武馆里教人打拳。

      傅玉声起初不解,可细细一想,却又似乎能够明白孟青这样说的缘由。
      徐世伟终究是凤萍的兄弟,况且那时听杜鑫和韩九所说,徐世伟来沪一事,凤萍明明是知情的,却偏偏瞒着孟青,不曾告诉。孟青纵然回来,也不能了断这一桩公案,虽是个行凶作恶之人,却偏偏又是妻舅,还不如索□□给警察局,由外人裁决。
      虽然事后想得明白,可听韩九说孟青并不肯回来时,傅玉声一颗心跌落到底,已经心灰意冷了。

      那段日子北方的那些军阀同中央打起仗来,一片混战之中,几乎没有宁日。报纸上也是各种灾荒的消息不断,另有剿□□匪的新闻时时可见,简直是触目惊心。
      傅玉声之前写过西北行记,又经由赵永京之手刊发在报纸之上,华洋义赈会便通过人联系到了赵永京,询问他详尽的消息,他便亲自去了几趟。为着这桩赈灾的事情,傅玉声也颇费了些时间,却不料孟青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到上海。

      原来陆少棋如今人已到了香港,特意带了消息给孟青,让他护送傅玉声一路前去香岛与自己相见。
      大约是因为这件事,孟青才不得已的回到了上海,前来傅宅拜访他。
      傅玉声起初却不知道孟青是为了这个缘故回来的。
      因为前一阵子各种事情都忙得厉害,他的胃病又发作起来,于是这些日子便收了心,在家里老实地养病。
      下人同他说孟老板来了的时候,他还不敢相信,着急着走下楼去,将信将疑的想要一探究竟,却当真看到了站在一楼会客厅里的孟青,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这个时节外面也热得厉害,孟青却穿着十分整齐的长衫,和他在乡下时随意自在的样子大不相同。帽子怕是已经由下人替他挂在了衣帽间里,所以看得到额头上的一层薄汗。佣人已经将铜扇通上了电,替孟青扇着风。
      傅玉声还记得他那时在东台绝情的话,再也不料他竟然亲自肯来,站在那里就愣住了。孟青抬头时便已经瞧见他了,先唤了一声三爷。
      傅玉声的心在胸口处砰砰的直跳,声音大得简直震耳欲聋。他在家里养病,若不下楼,就只穿着轻薄的短衫和长裤,这时本应该上楼去换身衣裳再下来,却又挪不动步,目不转睛的只是看着眼前的人。
      孟青上前了两步,说这样热的天,三爷就不必换衣裳了,同他不用这样的讲究。
      傅玉声这才如梦惊醒,不好意思的走了下来。
      王春叫人端了茶点过来,然后就悄悄的离开了。

      孟青来了,他简直喜出望外,可等他手忙脚乱的请孟青坐下来以后,才知道这人是为了何事而来。
      孟青寒暄了两句,便将陆少棋的信交予他,道:“三爷,陆公子说无论如何都要请你前去香港一趟。你去见他,我实在不该阻拦,只是有件事我不曾说过,你千万不要见怪。”他顿了顿,才又道,“其实陆公子走之前就找过我,国际大饭店的事不知是哪里露了马脚,他已对我起了疑心,明里暗里提过好几次。这一次他请三爷前去香港,我想三爷必然要去,若是他问起此事,三爷只说不知便可。”他又道,“香港之行,本该我亲自护送三爷过去。只是这件事实在叫人放心不下,所以我想请韩九和赵应武两人一同在明,我在暗处,一路陪同,以防万一,不知三爷意下如何?”
      傅玉声不料他上门拜访竟是为了这样的缘故,满腔的欢喜都落了空,心里又失望又恼怒。他怕自己开口就会说出些不中听的气话来,便默不作声的接过陆少棋的信,低着头看了起来。

      这不看则已,看后却是大吃一惊。原来陆少棋给孟青的信里写得清楚明白,只要他尽速将自己送去香港,国际大饭店之事便既往不咎。这哪里是疑心,分明已是认定了那件绑架案与孟青必有干系。这封信孟青大约不曾拆开看,不然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傅玉声将信反复的看过几遍,心里后怕,打起鼓来。陆少棋应当是收到了他的信,所以怒火攻心,急急的赶回了香港。当初佯装绑架一事不知怎么东窗事发,瞒不住了。
      他心里生出许多计较,想说的话都忍了下去,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不能把孟青牵扯进来。他说:“孟老板不必过虑。国际大饭店的事他并没有疑心到我的头上,是我之前寄了封信给他,回来大约是要同我见上一面罢了。这实在不是甚么要紧的事,孟老板不必相随。”
      孟青却皱起了眉,说:“这一路坐船来回也要个把月,如何能说没什么要紧呢?”
      傅玉声便笑,说:“哪里会有什么事?大不了我请韩九与我一路同行即可,孟老板实在是多虑了。”
      孟青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眼底都是怒意,他说:“三爷,不是我说话不中听。你同杨秋心的新闻闹得这样大,全上海谁人不知?陆公子若是不知道便罢,若是知道了,依他的脾气,怎么肯同你善罢甘休?”
      傅玉声不料他果然听说,只是不知道他如何这样大的火气,便急忙的解释道,“那些小报上胡乱写的,哪有此事?只是杨秋心出名之前,曾是玉庭的家庭教师,所以那些报纸捕风捉影,乱写一气,你怎么也信?”
      孟青却更为意外,他怔怔的看着傅玉声,说:“三爷果然是认得她的。”
      傅玉声听他的意思,倒仿佛有些在意,心里便不由得燃起一丝期望,极力的辩白道:“也不过是认得罢了,我同她其实并没有甚么!”
      孟青沉默了一下,才说:“三爷喜欢谁,跟着好,瞒着别人,也不必瞒着我。我虽然不在上海了,可总是盼着三爷好的。”
      他这番话说出来,傅玉声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之前在东台孟青那样的绝情,每每回想起来,胸口都是一阵闷痛,如今更是这样。一句话就划下楚河汉界来,好象两个人之间并不曾有些甚么。

      他说:“我不必瞒着别人,也不必瞒着你。原本就没有这样一回事,难道小报上说得反倒是真话,我就只会骗你吗?”
      孟青仿佛不曾听到,突然反问他道:“三爷,陆公子为什么突然这样着急的要同你相见?是不是你为了杨秋心要同他一刀两断?”
      傅玉声再三的同他解释,却不料他还能问出这样的话,也不免动了火气,当即就站起身来,说:“是,我是写了一封信去同他了断。可我为了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去了东台,对你说过的话,同你发过的誓,你只怕都当做耳旁风了吧?”
      他一提起东台的事,孟青就不做声了,脸色却有些难看。

      往事历历在目,他还是这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他愈发的委屈。
      他点点头,说:“也是,我说什么你都不肯信。我那时同你说过好几次,码头的货并不是烟土,你却丝毫不信,只肯听旁人的话。我也说过,我同陆少瑜不过是名义的婚姻,你根本不信对吧?我说我并不是因为寂寞才去东台,我对你并不是一时兴起,你也全然不信,非要赶我走,还不许我再去东台。我同你说过的话,你几时当过真,几时信过?”他这一通话在心里藏了太久,想也不想就说出口来,说完才发觉自己气喘得厉害。
      孟青抿着唇看他,想要开口却又被他打断。
      “凤萍没了,你心里怪我,后悔去了西北。这些其实都不必告诉我。你若是不曾去西北,如今和凤萍正是阖家美满,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也不会年纪轻轻就丧了妻。”傅玉声说得眼眶发红,勾起了无限的委屈,心里又怒又气,又道,“总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心里很喜欢她,我这里同你散了,你那边就娶了她,连儿子都生了,可我有说过什么吗?难道我没有恭贺你吗?我去东台,不过是看看你,也并没有想要如何,你又何必防贼一样的防着我,着急的赶我走?我生着病,你连陪我吃顿饭也不肯,我原来竟是那样的惹人厌吗?我写封客客气气的信给你,送些玩具给廷玉,你打开看上一看都不肯,全都退还给我,这样的绝情!”
      铜扇的声音也不小,一直在那里呜呜的作响。那些伤心和不满就仿佛炉中的烈火,愈燃愈炽,灼烧着他的心口。
      他那样苦苦的恳求,孟青都不肯回心转意,如今却为了陆少棋的一封信就回来了上海,他觉着荒唐透顶,心中气恼,便道:“你口口声声不许我再去东台,那你如今又过来做什么?我与少棋的事,总和你无关。我去不去香港,也与你无关!实在不必你陪着!”

      傅玉声转身想要离开,只是整个人都颤抖得厉害,双脚也不住的发软,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走了两步,手指都在颤动。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动过这样大的气,眼前一阵阵的发白,竟有些眩晕。想要上楼,可是哪里还走得动,一下子坐倒在沙发上,胃里也翻江倒海的绞痛起来。
      他整个人倒在那里,紧紧闭着眼,浑身发抖,情形看起来十分的吓人。孟青顿时慌了神,大声的喊着王春,喊了两声不见人,就发起急来,想要摁铃却又一时找不到地方。这里是福熙路,他也是头一次来,哪里会知道呢?
      孟青扶着傅玉声坐起身来,着急的问说:“三爷,铃在那里?”
      傅玉声心里气得厉害,想推开他,只是这人力气大,丝毫也推不动,便伸手去摸桌子上的电铃,摁了一下却没有摁响,反倒出了一身的冷汗。孟青哪里见过他这个样子,急得眼睛都红了,一掌拍在电铃上,死死的按住了,也不知用了多少力气,关节都发了白。
      不过片刻,王春便赶了过来,原以为是叫茶叫点心,却不料出了这样的事。他见到傅玉声这样,也是吓了一跳,情知不好,连忙说:“三少爷!你这是怎么了?是胃疼吗?我叫大夫过来吧。”
      孟青大约是不知道他的病情,原本就没有主意,一听王春说要请大夫,也着急的说:“快去快去!”王春连忙说:“孟老板,你摁着铃,叫人把三少爷送去躺下,我这就去挂电话!”
      傅玉声胃痛发作,心里也恼火极了,孟青送他上楼的时候,他还很是发了一通脾气,说:“你既然不许我再去东台,那我这里也请你不要再来了!”
      孟青仿佛没听到一样,抿着唇一言不发,握紧了他的手,一点也不肯放开,既不应他,也不反驳。
      傅玉声想要挣脱,只是被他握得太紧,丝毫也抽不动。这时候佣人都上来了,他也没了力气,就索性由这人握着。

      等王春挂完电话,请大夫上门过来看诊,孟青已经把傅玉声送上了楼,让他躺下了。傅玉声这一次实在是疼得厉害,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佣人连忙把窗都关严了,又给他灌了汤婆子,裹好给他拿过来,孟青就给他小心翼翼的放在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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